61、抗拒
“啊——!好开阔——!开——心——!方方!我们明天也来这!后天也来这!我们住在这里吧!”
与其说她像个孩子,不如说她就是个孩子,似乎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见过很多“深渊”,却第一次见海的孩子。
“相比于这里,你想不想住到海上去?”与他平时的假笑不同,此时方方的笑是真的,是无所顾忌,不需要观众的笑。
“住到海上?船!坐船?这有船吗?方方你有船吗?”
“这里没有船,我也没有船,但是......我能让咱们坐上船。”
“现在吗?”
“现在不行,过几天。”
“还要等啊......公园里不是给钱就能坐吗?”
“不是公园里那种小船!是大船,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今天先回去。”
“游轮吗?”
“......倒也没有那么大。”
“那会有钢琴师弹琴吗?”
“钢琴师?没有。”
“只能吃饭睡觉啊,公园里的船也能做到。”
“哎!公园里的船没办法到海里来。”
“海浪太大了。”
“你这不是知道嘛。”
“我什么都知道。我不想坐车了。”
“诶?你该不会也晕船吧?”
“不晕。”
“和公园里的不一样。”
“不晕。”
“坐过?”
“不晕。”
“......不要看字典。”
“不能不开车回去吗?”
“那要怎么回去?走路?”
“好啊!”
“那要走到明天早上。”
“那我们就走到明天早上!”
“那我可能就要提前杀青了,还是让我多活几集吧。坐前面,不太容易晕车。”
好的,于是我懂事的坐到了后面。
虽然重金这事儿让我着实心疼,可这“老伴儿”,却甚合我意!原本还能勉强跑上两步的老马,现下是彻底没了志在千里,踏踏实实的过上了晚年生活,与老伴儿二马走走停停,吃吃聊聊,偶尔还想去别处看看风景!不得不说,以我们如此“快”的脚程,估计钟敬焱他们小阳村一个来回了我们还没踏上甸县界呢!
“哎——!”小掌门长叹了口气。“算了,让它们在这林子里玩吧。”
我跟着她下了马,看看天,想想能晃荡上这一上午,重金也算值了。“小掌门你饿不饿?不如我们吃了饭再赶路?”
“吃了一上午了,又没怎么动,怎么还会饿?”她一边说一边活动着身体,显然是准备补上这浪费的时间。“艾琎的功夫虽然差些,可他跑得快,亦瑜都没他快。”
“怎么想起他了?”
“因为,我想比他快!”话音未落,她已经冲了出去!
我立即调整姿势去追,心下顿时就慌了!好像自己永远都追不上她,那感觉太熟太真切!就像曾经,就像梦里。
可让我意外的是,我发现这并不难!她比曾经,比梦里,慢了太多!差一点,就被我越过了。
她瞥了我一眼:“是我太慢了?”
“或许......是我长进了。说不定,现在江湖上除了影依和鹰潭的一些高手,已经没人能抓住我了!”
“她呢?”她问,然后平静的补充着那个名字:“樊星落。”
我在余光中观察着她的脸,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抵触。然后不无得意的笑道:“应该......不需要抓了。”
“为什么?因为她死了?”
“因为我不会逃了。”
她突然以一种奇怪的我未曾见过的表情看着我,这让我一下恍了神,脚下不注意绊了一下好悬没摔出去!她见状就大笑着飞跑出去,明显相比刚刚提了速。我稳了稳复又追上去,已有些吃力,好在不多时她也停下了,盯着我身后的枪问:“她的那套枪法,你是不是也会?”
“算不上会。”
“会多少练给我看。”
“现在?”
“嗯。”她点头应道。
不知为何就突然有了这念头?
我四下看看寻了块宽敞地方,仔细回想着具体招式。这枪法她教我时我就没怎么上心,这么长时间过去更是忘得七七八八,能记得的也不是她教的,而是她用时我在边上看的。如此自然变成了一招招一段段生硬的拼在一起,我使着也不顺,她看着怕是也难受。待我练完已是满头大汗,并非因为使了多大的力气,而是实在窘愧的很。
“就这些?”她问。我点点头。“枪给我。”我以为她是想试一下,可她却握着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走吧。”也没让我背枪。但很快她握枪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无论是跳过高出地面很多的树根,还是在连在一起的树枝上滑行,枪是她的臂亦是她的腿。或许,它是真的认主。
正因为如上所述的各种原因我们耽搁了些时间,入了夜才到甸县,找那位宁姑娘的事也就不得不推到第二天。我们寻了家离县衙最近的客栈住下,吃了饭洗了澡她睡的很早。我却根本睡不着。
虽然对不起钟敬焱,可现在我满心想的都是如何能骗她直接北上回云平山。我也劝说自己:那只是偶然,相同的事情不会发生两次。可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我就再没去过那个地方,即便她现在回来了,不,正因为她回来了。即便我一直自诩是个手段高明的骗子,但其实不难发现,就像其他所有事一样,一事无成。所以就算我想了半宿,最后也不过是故技重施。
临近破晓前我睡了一会儿,未大亮时就醒了,久违的梦到了参加百鸣堂之前还没下山的时候,不知又闯了什么祸,被小掌门抓回山上彻夜练功,才刚打了个盹儿就被竹林里小掌门练功的声音吓醒了!可等我推开窗才真是一惊!那声音原来不是来自于梦中的回忆,而是院子里她真的在练功。
这家客栈不大,一共没有几个房间,二楼四间我们俩各住一间,旁边是一对中年夫妻,听声音也已经醒了,再那边的房间开着窗,听说是位姑娘,随行的男仆住在一楼。我出了门到大堂点了些吃的,看着殷勤老实的小二心里也觉得对他不起,可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没一会儿小二就把饭菜端了上来,还周到的提醒我小心烫嘴,我笑着谢过,心里更纠结了!喊过小掌门吃饭,我坐下夹了两口菜,暗暗道了声“抱歉”,开始了我的表演!
“啊——!不行!肚子好——疼!”正巧这时小掌门进来,节奏刚刚好!
“怎么了?”
“刚吃了两口菜突然觉得肚子好疼!”
“突然?该不会......有毒?”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思路!
“有可能。”
一听有毒,店里的人一下都慌了!尤其是伙计们只知茫然无措的围过来,嘟嘟囔囔的说着:“不可能啊!怎么会有毒呢?我们不可能下毒的啊!会不会是病了?你你你,可不要讹我们啊!”
我瞧了他们一眼,继续哎哎呦呦道:“应该与这家店无关,可能是我刚刚去喊你的时候被人动了手脚......”
听我说与店无关,伙计们才松了口气,掌柜赶紧对小二说:“去,快去为这位客官请位大夫来!”
“估计这毒也不是寻常大夫能解的,好在我吃的不多,不如我们快些启程回云平山,掌门定然有办法解的。”
小掌门的眼里明显有了动摇。若放在原来,她定能一眼识破,可现在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招就又好使了!“既是这样......”
“既已中毒,怎还能拖到回云平山?”嗯?这声音极其熟悉!谁?“让我看看吧。”
“你是大夫?”
就在嘴边!是谁来着......?
“看来是真的不记得了。”我记得!一定记得!就是......“在下......”就是那个......“善奇门......”行!路!“行路。于下毒解毒之事还是有些经验的。”
他怎么在这——!?“啊......小掌门,我觉得好点了,有可能真的是什么病,撑到云平山应该没什么问题。”
“既是病了,那不如待我把完脉配副药先压一压?虽说是毒药,但用好了也是可以治病的。”
故意的!明显是故意的!行路!你学坏了啊!“不用了,是药三分毒,何况你那根本就是毒药。别本来没什么事再给我吃死了......”
“夏花见不得雪,游鱼越不过山,难道这蹩脚的谎还真能爬进平云派?不如就假戏真做毒死算了。”
我知道,我听得出,无需记得声音,这讨人厌的语气就足以让我辨别她的身份!随着围观人群循声转头,也给我露出一条缝,正看到桌子对面她津津有味的吃着我点好的菜!
“你又是谁?”小掌门问她。
“青派空沙。”
“空沙?你长得真好看。”
她可是要毒死我的人!好看是重点吗?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落月。”
“小掌门我觉得好多了,应该是没事了。可能最近的事让我有点紧张,有些反应过度了。让大家担心了。没事了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我调整了一下坐姿,本能的避开了行路的视线,又瞪了空沙一眼,同小掌门提议道:“我们还是去楼上商量一下丁姑娘的事吧?”
有人恐高,有人社恐,有人怕虫,有人惧水,因为有了恐惧,有了痛苦,因为怕到不愿提及,因为痛到难以承受,所以才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