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克制

65、克制

“偷偷摸摸的说什么呢?从眼神我就能看出来有鬼!”回来的方骄路过他们时丢下这么一句,和尹离换衣服去了。

乔朗无辜的摇了摇头,再看方方,已经近乎表演性的举起了手机,嘴里语气夸张的说了一句:“哎呦!又凉一个?”

乔朗微微笑了笑,眼神却突然有些不同,一闪而过,很快拿起了桌上一本杂志,一本已经少见了的纸质杂志。

不一会儿,尹离二人换好衣服回来了。还有段距离时就听方骄说:“我一定要教会你游泳!放心好了,你一定一学就会。要是早点认识,我早点把你教会,就能一起去游泳了。”说话间已经到了桌前。“怎么还喝上咖啡了?这种时候不该喝点小酒吗?我去拿。”

“大姐!我昨晚的酒这才刚醒。”方方半翻着白眼一张丧脸看着方骄抗议。

“呃......”方骄似乎这才想起这茬儿。“那,给你拿杯果汁吧。”

“大姐?”尹离重复了一遍,灵机一动问:“你们是姐弟啊?”

方方叫方骄“大姐”,听起来确实很像姐弟,但......

“啊?”方骄一愣,看着方方,眼神在问:她连你真名都不知道?

方方也是这才想起来,还从未告诉过她自己的真名,于是解释说:“不是,我不姓方。只......”

“可你叫方方啊!”

“只是大家都那么叫而已,我姓萧,叫萧堃,因为‘堃’不好认,上面有两个方,所以大家就直接叫我方方。”

“原来是这样。原来还有上面是两个方的堃啊!回去看看字典。啊方骄!也给我杯果汁!”尹离关注错了重点之后接着说。

可这要求却让方方着实意想不到:“你要喝果汁!?”

“嗯。”

“你一个偷酒喝的人,现在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喝,竟然要喝果汁?”

“葛悾说我现在不能喝酒。”

方方眉头一皱,瞬间不爽了起来:“他不让你喝你就不喝?我不让你喝你就偷喝!?”

“嗯......”以陈述事实来说,方方的话并没有篡改。“没错。”

“哈啊——!?”这下他可来火儿了!“你!你这么想的就想了,你还这么理直气壮的承认!?”

“确该如此啊!”

“确......!?”

乔朗本还在偷笑,可看方方实在气得不行,就小声与尹离商量说:“你就找个借口哄哄他,骗一骗也无妨的。”

“那怎么行?何况这有什么好骗的?这都是他看到的事,原本也没生气,不知为什么现在倒突然气起来了?”

“是啊!哪来的气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方骄,抿着嘴插话进来。

“行了行了行了,你就别跟着拱火了。”乔朗赶紧站起来去堵自家媳妇的嘴。“不是要喝酒吗?我陪你去拿。”

与秦家兄妹那时不同,这次对方的安排可谓相当保守了!不仅大阵仗的派出了十八个人,实力上还明显有了大幅提升,几乎每个人都有吊梢眼的水准。或许是因为略显久违的紧张,或许是因为她枪法愈见熟练,让我恍惚错觉这两年的漫长时光无非噩梦一场。我们其实不曾这样合战过,却好像始终如此般熟悉。

我本该恨行路与妖女关键时刻不知所踪,却无辜怨起了他们来的太早。

只是这次的人与秦稞那次风格截然不同,宁死也不逃更不被生擒,终究是一个活口都没剩。

“赛逐人……”小掌门拉下他们其中一人的遮面。她声音很小,若不是夜里很难听清。

而我,像是脑子抽了筋一样,竟冒出一句:“赛逐人生猛,做杀手一向很有市场。”

好在妖女突然开口问:“那个姓丁的呢?”

“已经送回客栈了。”行路应道。

我猜到行路会去抓她,但总觉得她知道的不比我们多多少。总之西去这一趟是免不了了。

行路留下处理后事——此地虽不在善奇门势力范围内却多少有些调得动的人,我们则先回了客栈。

丁姑娘是被敲晕放到床上的,我们回去时还没醒,小掌门叫了她两声才睁开眼,霎时便惊慌无措起来,整个人都蜷缩到了床角。

待她冷静些了我才开始询问:“丁姑娘现在可以说了吗?”

明明是我在问话,可她倒会挑人,直接略过我看着小掌门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收到信,信里有你的画像,说如果见到就先稳住你,然后立刻回信。我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所以看到你的时候我很紧张!那信应该不是只给了我一个人才对!怎么偏偏被我遇上了!?我也想就当没看到算了,可你又一直要同我说什么,我没主意,只能按信里说的,谁知一回信,那收信人像是就在大门口等着似的,立马就让我按说的与你见面,并想办法引你进那巷子。我原先在外漂泊的时候也见过些生死,这深夜深巷的,肯定不对劲!我本不想出门了,可他……他拿我之前做贼的事逼我,我现在的日子得来不易,若底子不干净被夫人知道了,我一定会被赶出去的!好在你没事,就求求你放过我吧!”

“你说收到信,是何人来信?”

“‘家里’,就是你问我的学堂。学堂里的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学堂的教习姐姐又对我们很好,所以我们从学堂出来都会称其为家,平时也会写信,就像家书一样,把自己在这里的生活好的、坏的和家里说说,家里也会来信,把之前交好的姐妹的近况、去了哪里、过的如何也跟我们说说,真的就像家人一样,感觉自己就像有了根,有了家人。可这封信一看就不是姐姐们写的,字迹语气都不同,就像通知,像命令一样。我也是第一次收到这种信,原本心里就画魂儿,现在想想说不定这中间有什么猫腻......”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是行路。

“那你是知道那学堂的具体位置了?”小掌门追问。

对方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行路身上,打量着这个“新人”,可那表情又不像是看一个刚刚将自己打晕的人,可见她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来的。

“怎么走?你能具体说一下吗?最好是画出来。”

“倒也不必,”行路开口道。“让她直接带我们去便是。”

那敢情好!可她毕竟是县老爷夫人身边的婢女,怎好突然不见了?

我正这样想着,却见行路从袖中拽出一小叠纸。

“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丁姑娘突然冲着行路道。“你和我家少爷在门口说话来着。”

她家少爷......那个最近在议亲的少爷,少爷......?那个画工不怎么样的!?

行路笑了笑,将那一小叠纸展开来,竟就是这位丁姑娘的卖身契。

“如此行事着实对不起姑娘,但我也与你家主人说好,若事情顺利,一结束便会将你送回来,只当是派出去办了个差事。”

丁姑娘眨着眼,目光在我们几人脸上扫过来扫过去的,最后还是停在了小掌门那里,可怜兮兮道:“那里的人真的都是好人。”

好人这个词最是奇妙。虽然好与坏互为反义,可好人与坏人却从不冲突,一个人总是既可以被说为好人又可以被说为坏人,可以今天是好人明天又是坏人。感谢的时候、评论的时候、甚至打发人的时候都可以用一句“是个好人”,可却谁都没办法说出一个准确的公认的好人标准。而就词论词,与“好人”应有这同等地位的“坏人”就没有那么灵活多变了,谁一旦被打上了坏人的标签,再想变回好人可就不容易了。所以世人虽然常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但若真的去统计曾有过坏人标签的人和始终顶着好人光环的人的数量,那很可能是全部与零,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孩都难幸免。不过到底还是要说一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我之所以突然说起这个,正是因为丁姑娘——直到最后我也不知她叫丁什么,就像她本就姓丁名姑娘一样——说起学堂中都是好人的话,而事实上他们也确实符合大多数人对好人的看法,诸如乐善好施助人为乐,诸如友善诚信尽心尽力,又诸如事无巨细关怀备至。对这些无依无靠的女子们如家、有恩的地方,没有一点亏待。可他们如此之好,却无法像正义一样,留存。

我们因为靠上了行路这座大山,吃喝住行都不用花钱,所以我自然也管不着人家要赶几辆车骑几匹马,即便妖女的大车上足以坐下我们所有人,但最后却是她自己一辆,由马夫行路负责,丁姑娘自己一辆,我和我家主子负责,后面还跟了两匹闲马,也不知是给谁备着的。

路上行经我们来时的弃马处,我还仔细瞧了瞧,可那两匹老马已不在那儿了,也不知是去了哪里?还是又被谁套住拉到集市上骗人去了?是还在一起呢?还是已经天涯各自欢了?

为了尽快赶路我们几乎不进城,夜里就寻一处空地燃起火堆休整,猎兔抓鱼,倒也不算委屈。这夜亦是如此。丁姑娘已经平静了许多,但仍拘谨。她吃的很快食量又小,吃过后不知怎的突然问道:“秦家兄妹还好吗?”

当然,那些必然不只是被雇佣的杀手,他们为之卖命之人也毕竟来自于那个她被告知自小生活的地方。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心里就是能确认不是异堞。但或许他早就知道,甚至知道的更多,知道的更深,知道那个让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意欲何为!所以他克制,当初明知会发生什么却还放她走;所以他牵心挂肚,却在画地为牢的那个王宫中不敢踏出一步。可即便都知道,这执念他也终究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