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兹特克人眼中,太阳本身也是献祭的表现。这是一个类似于人的神。他纵身跃入火炉中,燃烧的火焰变成了太阳。”
*
池星岁这次觉睡得不太安稳,她又在做那个梦了。
一个男人把她抱进怀里,轻声呢喃:“对不起,是我太贪心了。但我保证,岁岁,这是最后一次了,祝你好梦。”
他声音很好听,但池星岁无暇顾及这些。
她只觉得心脏揪疼,那男人话语间不经意流露出的脆弱感让她莫名很难过。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了。
池星岁努力睁大眼睛,却依旧看不清那人面容。她想说些什么,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突然,眼前一片黑暗。是那人用手轻轻遮住了她的眼睛。
池星岁蓦然睁开双眼,这是她第三次做这个梦了。
从被困的第三天起。
前两次的梦总是在男人开口前戛然而止,这次总算有了些新进展。
她困意全无,刚才那个梦的后遗症有些大,她的头隐隐作痛。
凌晨的夜静悄悄的,挂钟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池星岁就这么呆坐在床上,望着一屋黑暗不说话。
这是她休学在家的第六天,原因无它,池星岁忽然失忆了。
某天早上她睁眼醒来,却感觉天花板有些陌生。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那个宿舍的,也不记得睡觉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池星岁。还有脑海里时不时闪现的一个声音,“不能忘记他,绝对不要忘记他。”
在舍友的帮助下,池星岁找到导员说明了情况。
辅导员是上午联系的家长,下午就有一对夫妻匆匆赶来,脸上带着关怀和焦急。
常识告诉池星岁,这应该是她的爸爸妈妈。
夫妻俩面相和善,气质儒雅。
“岁岁,发生什么事了?还认得我吗?我是妈妈啊。”或许是池星岁望向他们的眼神太陌生,女人忍不住啜泣。
“阿珂,别担心。我们先带岁岁去医院检查一下。”男人开口了,声音温润。
“岁岁,爸爸妈妈带你回家。”看着他们朝自己伸过来的手,池星岁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很突兀的动作,夫妻俩却没什么反应。依然自顾自开口:“走吧,去医院。”
“我不去,我对你们没什么印象。”池星岁很警惕。
“导员,我不认识他们。没有理由和他们走。”她语气恳切想要得到帮助。
事实上她对这个所谓的导员也没有印象,只不过相比起完全陌生的父母,她更愿意待在学校。
“哦,池同学啊,我知道你忽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没有安全感。但这是你的爸爸妈妈,你就放心吧。”导员扶了扶眼镜,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辛苦老师了,那我们先走了。”夫妻俩适时开口。
两人的力气出奇地大,池星岁挣脱不过,于是被送到医院。
“这两个人不是我的父母,我不认识他们。”
“帮帮我,他们在无缘无故控制我!”
她试图在医院走廊大喊大叫,可没有一个人向她投来关心的目光。
就仿佛……别人看不到她一样。
可她确实能躺在仪器上检查身体,甚至医生还能和她对话。
“医生,这不是我的爸爸妈妈。我并不认识他们,你帮我报警好不好,我没有手机。”趁着两人门外等待的间隙,池星岁小声求救,语速飞快。
没有反应。
医生推开门,“家长可以进来了。”
“这是一种由偶然因素诱发的临时性失忆,我建议你们带着孩子在家静养。”他的回答无疑是给了池星岁当头一棒。
“我不要回去,别按着我,放开我,那不是我家。”池星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觉得所有人都是不真实的,每个人都像在自顾自讲着编好的台词。
而她是被迫参演并且不能拒绝的观众。
“岁岁,别害怕别害怕,爸爸妈妈带你回家。回家了就好了。”女人俯身安慰她,可池星岁分明在她眼里看到了古怪的笑意。
她下意识想要尖叫。
“嘘,大喊大叫可不是好孩子哦。”女人将一根手指轻轻按在池星岁嘴巴上,声音蛊惑。
池星岁不说话了,她已经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
于是夫妻俩顺理成章给她办了休学,带她回了“家”。
这个所谓的家很大,装潢很好。可池星岁提不起半分兴致,因为那对夫妻只允许她在家里活动。
她已经六天没出过门了。
被囚的第一天,她尝试拨打求救电话。
可显示对方是空号。
她又翻遍自己的聊天软件和联系人,全部空空如也。
就好像她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一样。
怪不得那对夫妻回家后把手机还给了她,她还以为他们良心发现。
她也尝试过上网发帖,在评论里求助。可每次发送完帖子和评论就显示用户不存在。
明明网络信号良好的。
池星岁完全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
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夫妻俩倒不是天天在家里,他们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忙。
所以第二天趁他俩出门的时候,池星岁跑去了阳台。
她之前悄悄观察过,这个房子处处透露着诡异,每间屋子都没有窗户,完全是封闭式的牢笼。
除了阳台,那有一小片玻璃,用以投来阳光。
池星岁拿着锤子,攒足力气砸下去。
阳台玻璃异常的坚硬。
她没放弃,一锤一锤,不知过了多久,在胳膊已经没有任何知觉的时候,终于,玻璃出现了裂纹。
有希望,池星岁喘息了几下,又举起锤子。
“哗啦”一声,玻璃碎了。
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洞,小心一点可以从这里穿过去。
池星岁在二楼,她伸头向下看了看,还行,不高。
她心里估摸了下距离,往后退了两步。
然后闭眼直接冲上前。
玻璃扎在身上的感觉实在不美妙,池星岁觉得她的脸和胳膊一定是被划破了。
因为她闻到了血腥味。
池星岁在地上滚了两圈,与玻璃碎片一起。碎片搅动着身上的肉,不时传来刺骨的疼痛。
她掐了掐手心,试图保持神智清醒。
挣扎着爬起来,还没走两步,大门忽然开了。
池星岁僵在原地。
因为她发现夫妻俩就站在门后面,笑眯眯地看着她。
那样子似乎是早就知道了她的愚蠢行为,只是没说出来,就这么看着她挣扎而已。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池星岁有些绝望。
已经没有第二片玻璃让她砸了。
“岁岁,不要这么伤害自己,爸爸妈妈会很心疼的。”女人语气怜惜,可行为却不是这样。
她和那个男人一人一边把她架起来,捏住她的脸左右晃了晃,“瞧瞧宝贝这幅可怜的样子,爸爸妈妈这就带你包扎。”
“不要,我要出去,我要回家。”池星岁一边瞪着女人一边挣扎。
“哦呀,宝贝这是被摔傻了吗?在说什么胡话,这里就是你的家呀。”女人捂住嘴很惊讶的样子。
夫妻俩半拖半拽地把池星岁带到她的卧室,然后把她摔到床上。
真的太疼了,池星岁忍不住蜷缩起来。
可夫妻俩明显不想让她舒坦,男人力气很大,拉过她的胳膊让她被迫摆出大字型。
“阿珂,女儿似乎有些吵闹,我们让她安静一些吧。”
“好呀。”女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注射器,针头很长。
极致恐惧下,池星岁眼睛睁得很大。
“乖宝宝,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别这么对爸爸妈妈了。”针已经扎进池星岁胳膊。
大概是镇静剂,池星岁心想,她已经没力气再挣扎,因为她正逐渐失去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池星岁发现自己还躺在那张床上,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好。
这算什么呢?给一个巴掌又给一个甜枣吗?
池星岁稍微动了动身子,还是很疼。
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眼神空洞。
从那天宿舍醒来开始,她的精神一直保持着高度紧绷的状态。
太多事情发生了,她脑袋很乱。
她想哭,却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只能悄悄无声哭泣。
她不想在那对夫妻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
“哒哒哒”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响起,声音规律。
门开了,是那个女人。
“岁岁,醒啦?是不是感觉好多了。下次别这样做了,妈妈会心疼你的,宝贝。”
“妈……妈妈。如果你真的是我妈妈,能不能让我出去。我想出去。”
池星岁声音虚弱,她学聪明了,开始放低姿态。
“宝贝啊,妈妈理解你想出去的心情,可爸爸妈妈不是给你说过了吗?要好好休息,休息好了你自然就能出门了。”女人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含着笑。
池星岁不说话了,她已经用尽目前想到的所有手段,都找不到可以求救的人。
她轻轻闭上眼,她非常需要休息。
可是有人明显不想让她如意。
“岁岁?岁岁?别睡了,妈妈给你看个好东西。”女人一直在喊她。
……好吵,池星岁勉强睁开眼睛。
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相册,她就举在池星岁眼前一页一页翻。
“这个是你三岁的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在公园,可爱吗?”
“这个是你五岁的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去钓鱼,那天宝贝自己还钓到一条小鱼呢。真厉害。”
“这个是……”
女人还说着什么,池星岁已经听不清了。
伤口似乎发炎了,她发烧了。意识有些模糊。
再醒来就是第四天下午了,池星岁这次学乖了,她哪里都没去,就安安静静坐在床上,也不说话。
除了晚上会做的那个梦,她就没有再听过第二个人的声音了。
*
第七天。
“咔哒,咔哒”,挂钟的声音在凌晨的夜晚总是格外清晰。
池星岁依旧睡不着,伤口隐隐作痛,还有些发痒。
她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开灯,给自己倒了杯水。
刚烧开的水还有些热,池星岁坐在书桌前愣神。
水雾升腾,从她的角度看桌上的镜子有些模糊,隐约露出线条的轮廓。
池星岁一下清醒了,她往前推了推杯子,试图让水蒸气更靠近镜子。
从第一天来到这个家,她也仔细找遍了卧室每个角落。
但收获不大,书架上有很多书,是各国名著,没有参考价值。
和手机没有聊天记录一样,她也没找到和自己以前生活有关的任何记录。
哪怕是一张纸条,一份电影票,一个日记本。
这个卧室空空如也,似乎就只是住人。
所以一旦出现什么线索,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性,池星岁也不想放过。
一分钟后,镜子上显示出了完整的图案——是莫比乌斯环。
池星岁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记忆片段,是她在对着一个人说话,听出来还有些羞涩:“阿清,我今天学到莫比乌斯环了,老师还讲它的爱情意义了,你想不想听呀?”
那人闻言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宠溺,也在配合:“我当然想听了。”
咳咳,是少女清了清嗓子,她眨眨眼,“你听好了啊。它的意思是,不论从哪里开始,我都可以与你重新相遇。”
“唔……听起来像你在和我告白。”
“才没有!你自作多情!”
……少年少女的声音渐渐消失。
那片段转瞬即逝,池星岁心跳却突然加快了一下。
……阿清是谁?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这是之前的记忆吗?
池星岁一时想不出更多,她索性拿起镜子细细端详。
她知道莫比乌斯环其实还有另一层意义。
它只有正面和反面,没有开头和结尾。如果把一只蚂蚁放在莫比乌斯环任意一处,它穷尽一生也只能在某一面循环行走。
所以那镜子的意思是,真相在看似永远不可能到达的另一面等着我吗?
她不自觉陷入了思考,忽然,“笃笃笃”,门外传来三下敲门声。
这声音在寂静夜晚着实有些明显,池星岁被吓了一跳。
这个点,在家的只有她的“父母”。
之前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池星岁打心眼里不想开门。
可敲门声却还在继续,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仿佛池星岁不开门就不停止一样。
没办法,池星岁走到门前,拧开了锁。但她马上就后悔了。
门外没开灯,夫妻俩就这么并肩站在走廊上,卧室映出的灯光打到他俩脸上,有些惨白。
他们也不说话,就这么目光沉沉看着池星岁。
她瞬间感觉头皮发麻,僵硬着开口:“怎么了,爸爸妈妈?”
或许是听到了某个关键词,夫妻俩脸皮开始松动,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看你卧室开了灯,想着那么晚了还不睡肯定是有什么事,我俩不放心来看看。”那女人的回答滴水不漏。
“我没事,爸爸妈妈,我只是有些口渴。”池星岁压下心里颤抖,慢慢回答。
藏在门口的那只手已紧紧握成拳。
“原来是这样,时间不早了,喝完水就休息吧。”夫妻俩走了。
几乎是在他俩转身的瞬间,池星岁就立马关门反锁,动作一气呵成。
她后知后觉喘了口气。
刚才开门的时候她就条件反射想关门了,但不知道贸然关门的后果,所以生生忍住了。
池星岁喝了口水,还温热。
突然,她想起什么,手竟是控制不住地发颤。
她的家是单栋别墅,自己卧室在二楼。夫妻俩在隔壁住。
她的房间没安装亮子,又没有窗户,门密封性很好,她的爸妈又是这么知道自己灯亮了呢。
意识到这点的池星岁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难道他们在自己卧室安装了监控吗?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池星岁警惕的眼神扫过卧室。
假如真有监控,她这个时候假装睡觉才是最佳选择。
“啪嗒”,灯关了,卧室又陷入一片黑暗。
池星岁把自己闷在被窝里,这样她能获得更多安全感。
四周静悄悄地,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精神长时间保持紧绷状态,她有些累。
不知不觉,池星岁睡着了。
另一边,隔壁房间。
夫妻俩彼此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女人先开口了:“这次可给她吓得不轻啊。”
男人点点头:“不这么做,计划怎么能顺利进行呢?这是她应该承受的。也就才七天而已。”
第二天一早,生物钟把池星岁喊醒。
刚睡醒她还有些懵,但看到桌子上的镜子,她忽然想起昨晚的一切。
种种怪异让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没有先打开门,池星岁忽然想先叠个莫比乌斯环。
她拉开抽屉找白纸,里面的景象却让她一愣。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个沙漏,正静静躺在草稿纸旁边。
流沙有蓝色和粉色两种颜色,应该是加了亮粉的原因。
阳光照耀下,沙子闪着奇异的光芒,吸引人不自觉盯着它看。
池星岁能肯定,昨晚睡觉之前这个沙漏还不在这里。
因为她每天都会翻一遍卧室。
所以她下意识怀疑是有人趁自己睡觉放进来的,但想法很快被否定。
她已经反锁了门。
不等她想清楚,空气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挺清脆。
“你现在一定很疑惑吧,诡异的父母,丢失的记忆。”那声音语气很笃定。
谁在说话?池星岁环顾一圈没找到声音来源,她瞳孔因为精神高度集中已经变大一些。
或许是她的行为实在夸张,空气又传来了笑声,似乎是在嘲笑她。
“你不用害怕,在这个世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谁,你在哪里?”池星岁努力保持镇定,试探开口。
“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如你好好找找。”那个声音多了丝俏皮,同她开了个玩笑。
是从什么开始听到声音的呢,池星岁认真回想。
啊,对,是那个突然出现的沙漏。
想到这,她立马紧紧盯着沙漏,似乎是在等它开口。
“呀,这么快就被你发现啦。那我就只好现身了。”沙漏忽然动了起来,甚至飞到了空中。
“你不用惊讶,这里不是真实世界。”
“也不用担心我们两个的对话会被人听到,我开了单独的空间。”
池星岁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出什么反应了,能开口说话的沙漏,非真实的世界,表现诡异的父母。
接二连三的事件,让她大脑空白。
“啧,果然是脆弱的人类,只是接收了这点信息就流露出无能的表情了。”
那沙漏前后仰了仰,虽然没有表情,但池星岁知道它是在做动作嘲笑自己。
稳了稳心神,她回道:“我确实对刚才的信息有些惊讶,毕竟如你所言,我只是脆弱的人类而已。”
她顺着沙漏的话走,让人无法反驳。
那沙漏沉默了几秒,语气有些无奈:“好吧好吧,真拿你没办法。谁让我倒霉抽到了和你一起完成任务呢。”
池星岁敏锐捕捉到了那个字眼,她很好奇:“任务?我要完成什么任务。”
沙漏咳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反而自顾自讲起来:“人类自诞生以来,性格便是复杂多变,人性不可轻易揣测估摸。这其中的恶被分为七种,分别是: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丨欲。这便是人类的七原罪。”
池星岁消化了下信息,没回答,她对这些话不置可否。
沙漏又继续补充,“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神族的一只精灵,我的任务就是消除无故附身在人身上的恶意,比如七原罪。”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被选中和你做搭档吗?因为你失去了记忆,对一些情感和认知比较纯粹。你对恶意比常人更敏感。”
……是这样吗?池星岁不太相信。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沙漏换了个话题,“记忆这东西之所以让人感觉深刻,是因为它承担了太多太多情感。人每次回忆,都能想起当时的心情,对不对?”
池星岁点点头,虽然她没有过去的记忆,但她赞同这个说法。
时间的长河里,每次回忆都像是一场小型穿越。
“所以啊,你和我一起完成任务。随着恶意收集的越多,你感知的情绪也越来越多。任务完成后,你就能找回自己记忆,回到真实世界了。”
“说了那么多,我到底要怎么样完成任务呢?”池星岁还是不明白。
“很简单,我带着你进入不同的里世界去寻找特定的人,只要把他们身上恶意消除掉就可以了。”
那沙漏越说越激动,在原地转了两圈。
“因为七原罪成因不同,所以不同世界任务不一样,完成任务的标准也不一样。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哦对了,所有的恶意都是由同一个神产生的喔。”沙漏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
“神?神也会有恶意和欲望吗”池星岁忍不住发问。
因为世人描绘的神大多都是圣洁救赎的形象,毕竟神爱世人嘛。
有欲望和恶意的神她倒是第一次听说。
沙漏倏忽飘到她面前,语气神秘:“或许,你听说过被诅咒的神吗?”
池星岁诚实摇头,精灵和神真实存在这件事就已经超出她认知的极限了。
“你知道的,神,向来是无欲无求。一旦对谁动了心,他就会被神族抛弃。他的灵魂会被打散附身人身上,然后被抛进不同世界。”
“这种情况下,他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神了。但因为确实存在过,所以被叫做被诅咒的神。”
“我之前也说过了,我是神族的精灵,专管消除恶意这件事。”
“神族本质善良,特意把我喊过来就是看他还有被拯救的机会。”
沙漏一口气说了很多,语气满满对神族的崇拜。池星岁却对它最后一句感了兴趣。
真正善良的话,就不会一开始把人灵魂打散吧。
她默默吐槽,却没开口说出来。她不敢轻易表现出与精灵意见向左,毕竟她还要靠它恢复记忆。
“怎么样,听我说完这些,美丽的小姐,你愿意和我签订契约,一起完成收集七原罪恶意的任务吗?我会带您恢复记忆,也会带您离开这个让您不愉快的世界。”
沙漏此时略微前倾了一个身位,它语气虔诚,诚心做着邀约。
池星岁心中微微一动,她伸出手,坚定回答:“我愿意。”
她已经快被那夫妻俩折磨疯了,又想很快找回自己家的记忆。
沙漏的出现,给了她很大希望。
在她说完那句话后,沙漏就发生了变化,它身上的光芒越来越亮,几乎是变成了一个光团。
光团越来越亮,池星岁被刺激地下意识闭眼。
“好啦,睁开眼吧。”是一个正太音。
诶?
池星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精灵不再是那副沙漏的模样,他一头纯白色的头发,眼睛是碧绿色的。
一扇半透明的翅膀在阳光照耀下美丽万分。
“终于能变回本体了,那个沙漏身体简直太笨重了。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你可以喊我小遇。”精灵伸了个懒腰。
见池星岁有些愣住,他扇扇翅膀,飞到她眼前。
“喂喂,你傻了吗是。”
“看你很好看很可爱,有点没缓过来。”池星岁说的是实话,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精灵。
“我承认你们人类有时候还是挺诚实的。”
他语气傲娇,池星岁笑了笑。
紧张的情绪似乎消失了。
“那之前的沙漏去哪里了呢?”
“看你头上。”
池星岁闻言抬手摸了摸,她头上确实多了个东西。
从触感上看,是一个发卡。
“我可以附身到很多物体身上,也可以随意转换物体。我觉得沙漏发卡和你还挺配的。”
池星岁拿起镜子看了看,确实很好看。
流沙已经变成了钻石。
“笃笃笃”门又被敲响了。
“岁岁,这个点了,应该起床了吧?”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池星岁僵了僵,那股背后发毛的感觉又来了。
“小遇,小遇。你在吗?”她下意识想找精灵说说话。
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是她做的一场美妙的梦境。
见池星岁没回答,那门又被敲了几下。
池星岁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她已经知道这不是真实世界。
所以对所谓的“爸妈”更加厌恶和害怕。
“咔啦咔啦”,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池星岁瞳孔微微放大,那对夫妻竟然有她房间的钥匙。
“吱呀”,门开了。
女人没直接进来,而是探出一个头。
从池星岁视角看,门只开了不到一半,一颗面色发白的头颅就这么附在门上。
她的嘴唇殷红,一张一合,不断重复着:“乖宝宝,怎么不给妈妈开门呢。妈妈有点难过。”
那女人越说越激动,竟是直接推开门飘了进来。
是的,只剩一颗头,就这么飘进来。
池星岁已经被吓得说不出来话了,她紧紧攥着被子,嘴唇被咬的发白。
那头越靠越近,大有和她脸贴脸的趋势。
“快闭上眼。”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池星岁下意识闭上眼。
房间须臾安静下来。
“对不起,没事吧,我来晚了。”是小羽在说话。
“没事,还好你来了。”池星岁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作响。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一直缠着我,我做错了什么,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或许是有了可以说话的人,池星岁没忍住掩面哭泣。
“大概是世界不真实,你又恰好没有记忆。你知道的,总有一些恶意会来的莫名其妙。我刚才已经清除了,你别害怕,别哭啦。”小羽解释道。
原来是恶意吗?池星岁没说话,她今天确实见识到了恶意的可怕。
其实小羽说话的时候很心虚。
因为他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恶意。
整个任务,不,或者说从池星岁失去记忆开始,她就被拖入了计划的漩涡。
*
五分钟前。
“小羽,你的话她相信了吗?”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是的,夫人您放心,您交给我的任务我会认真完成。”那个精灵微微低头,表了忠心。
女人低低笑了起来,“她引诱我族最小的神子,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好好表现,获得她的信任后就开启任务吧。任务结束后,我那个无欲无求的弟弟就会回来了。”
她恨恨地想:“池星岁,看到曾经的恋人满是恶意的样子,你会作何反应呢?”
“等到你消磨完了耐心,你俩的缘分,也就到头了。”
“神就不应该动情,那是最大的罪。”
*
池星岁缓了好大一会才敢看向门口。
此时门半掩着,那颗头确实消失了。
她站起身,慢慢走过去。
一步,两步,每走一步池星岁就忍不住打颤。
只是恶意而已,只是恶意,现在已经消失了,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她不断告诉自己。
门彻底被推开了,什么都没有。
池星岁松了口气。
“小羽,他们两个都消失了吗?”
“是的,准确地说,不止他俩,整个世界都没有人了。因为这个世界都是由他们的恶意生成的。”
是吗?那太好了,池星岁心想。
她又走向楼梯口。
之前被玻璃割到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但池星岁没在意,她只想尽快确认现在的情况。
一楼也没人了,池星岁松了口气。
一家三口的合照摆在客厅桌子上,特别醒目。
池星岁快步走上前,她拿起合照狠狠摔向地面。
刹那间,玻璃四分五裂,被摔得到处都是。
有几个刚滚到池星岁脚边,就被小羽吹走了。
她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有些精神恍惚了,只知道去找照片。
带玻璃的被砸烂,塑封的被剪碎。
一时间客厅到处都是碎屑。
做完这些,池星岁才后知后觉感到轻松。
她慢慢蹲下身子,把脸埋进臂弯里,无声地痛哭。
“岁岁,没事了,都过去了。”小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他本来就是一个对感情很淡漠的精灵。
而且……想到刚才族里阿姐的话,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被诅咒的神庇佑的女孩子,本身就不会幸福啊。
“我没事的,其实我有些高兴。那个女人终于消失了,我不用提心吊胆了。”池星岁哭得一抽一抽。
“我们什么时候开启第一个任务?”她哭完冷静了许多。
“不着急的,因为,第一个世界你要面对的恶意会比这个世界大十倍。”
小羽按照灵珂的意思故意说得夸张了些。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两个曾经深深相爱过的人再见面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哪怕一个失去记忆,一个恶意满身。
所以他只能夸大事实,试图加大池星岁的阴影,引发她对碎片的恐惧。
毕竟是她亲手推开自己的恋人的,应该……没问题吧?
“这样啊。”池星岁说完就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嗯,但是你放心,我会给你提供背景设定,必要的时候也会出手相助。”这是小羽最大限度能做的了。
因为一开始灵珂只要求他获取池星岁的信任而已。
“哦,最后还是得我一个人啊。”池星岁喃喃。
小羽没说话,因为精灵的特性,他有些理解不了池星岁的情绪了。
池星岁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女孩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庞,她没忍住笑了笑。
真丑,真狼狈。
“小羽,我准备好了,我们开始第一个任务吧。”
“你,不需要休息一下吗?”小羽迟疑。
“不需要,我只想尽快找回自己的记忆。”
“好吧,那你听我的,闭上眼睛啊。”
池星岁乖乖闭上了眼睛,哭过的眼皮还有些酸涩。
“伊芙朵星岁殿下,您快醒醒。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