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万奈摩宁播种

一、万奈摩宁在一个没有树木的乡村登岸；他命令散伯萨·柏勒沃宁植树。（第1—46行。）

二、起先槲树并不生长，经过多次种植就长了出来，它遮遍整个村子，遮没了太阳和月亮。（第47—110行。）

三、一个很小的人从大海中出来，砍倒了那棵槲树，让太阳和月亮重新照耀。（第111—224行。）

四、鸟儿在树上歌唱；花草和莓果也在大地上生长，只有大麦不生。万奈摩宁在岸上的沙土中找到了一些大麦粒，又开辟了森林，只留下一棵白桦树，作为鸟儿停息之处。（第225—264行。）

五、对此表示感激的老鹰，放起火来，烧光了砍倒的树木。（第265—286行。）

六、万奈摩宁播下了大麦，祷告乌戈让它繁殖，它就长得十分茂盛。（第287—378行。）

万奈摩宁站了起来，

落脚在一个海岛上，

四面有大海包围，

这是没有树木的地方。

他在那里住了多年，

他建立了他的住所，

在寂静无声的岛上，

在不毛的荒芜之国。

后来他想而又想，

再三地仔细考虑： 10

“谁来耕种周围的荒地，

谁来密密地撒下种子？”

散伯萨·柏勒沃宁，

从地下出生的小人儿，

他来耕种周围的荒地，

他来密密地撒下种子。

他蹲下了身子播种，

在陆地也在沼地，

又在硬硬的山地，

又在平地和沙地。 20

他在小山上种松树，

他在土墩上种枞树，

将石南种在沙地里，

将树苗种在山谷里。

他在溪谷中种白桦，

他在松土里种赤杨，

他在湿地种稠李[14]，

他在沼地种水杨。

山梨[15]种在神圣之地，

杨柳种在卑湿之处， 30

石头地上种杜松，

河岸两旁种槲树。

树木不久都长大了，

树苗长得那么繁茂。

枞树开满了花朵，

松树伸展着枝条。

白桦在溪谷中生长，

赤杨从松土里升起，

石头地上的杜松，

结满了可爱的松子； 40

稠李繁殖于湿地，

也一样结满了果实。

年老心直的万奈摩宁，

来看这进行着的工作：

散伯萨怎么播种，

柏勒沃宁怎么干活。

他看到树木都长大了，

树苗长得那么结实，

只有俞玛拉的树，槲树，

还不曾扎根抽枝。 50

他让它听天由命，

让它享受它的自由，

他等了三个长夜，

又等了三个白昼。

过去了整整一星期，

他又来向周围巡视：

只有俞玛拉的树，槲树，

还不曾扎根抽枝。

他看见四五个姑娘，

新娘似的，从水中升起； 60

她们割下带露水的草，

她们在芟刈草地，

在云雾弥漫的海角上，

在安静的海岛尽头，

她们割着又耙着，

还堆起高高的草垛。

杜尔萨斯从大海中起来，

这英雄从波浪间出现，

他就焚烧着草垛，

升起了猛烈的火焰。 70

一下子都化为灰烬，

渐渐地熄灭了火星。

在这些灰垛之间，

在干燥的灰烬之中，

他将一粒槲实的嫩芽，

在这里轻轻地下种，

这美丽的植物萌动了，

树苗长得那么茂盛，

像草莓从泥土出来，

丫杈地向两旁挺生。 80

树枝四散地伸张，

树叶稠密又葱茏，

树梢升到了天顶，

叶子遮住了苍空。[16]

它挡住了云朵的路，

阻碍了云朵的飞行，

它遮掩了太阳的灿烂，

也遮掩了月亮的光明。

年老的万奈摩宁，

深深地想念思索： 90

“有没有人来砍这大树，

将这堂皇的树铲除？

人的生活是如此可怜，

游水的鱼也觉得凄凉，

如果空中没有太阳，

也没有月亮的辉煌。”

可是找不到一位英雄，

找不到这样的勇士，

能砍掉这巨大的槲树，

连成百的丫杈一起。 100

年老的万奈摩宁，

说出了这样的言辞：

“你生了我，高贵的母亲！

你养了我，隆诺达尔！

让大海里的神明降临

——大海里的神明不少！

让他们来砍这棵槲树，

把这讨厌的树毁掉，

太阳就在头上辉煌，

也闪耀着可爱的月亮！” 110

一位英雄从大海来了，

他来自大海的波涛，

他的身材说大不大，

他的身材说小不小，

像男子的拇指那么长，

像妇女的一拃那么宽。

他的头上戴着铜盔，

脚上穿着铜的靴子，

臂上束着铜的臂铠，

手套上又垂着铜饰； 120

腰上围着铜的腰带，

一把铜斧系在腰带上；[17]

斧片像指甲一样宽，

斧柄像拇指一样长。

年老心直的万奈摩宁

深深地思索想念：

“他的模样像一位英雄，

他的外表像一个好汉，

可是只有拇指那样大，

还没有牛蹄那样大！” 130

他表达他的心情，

说出了这样的言辞：

“你是谁，我的小人儿，

你这微不足道的勇士！

你不比死人有力量，

一点也不漂亮堂皇！”

从大海来的小人儿，

波浪中的英雄说道：

“我正是水里的英雄，

不要看我这么矮小， 140

我要来砍这棵槲树，

我要把它剁碎、铲除。”

年老心直的万奈摩宁，

就这样地回答道：

“这真太不相称了，

你实在长得太矮小，

你砍不了这棵槲树，

这棵大树你无法铲除。”

当他的话刚一说完，

当他还向他定睛注视， 150

这小人儿就渐渐变化，

变成了巨大的勇士。

他的脚踩着地面，

他的头升到云天，

他的胡须飘在膝盖上，

他的鬈发垂到靴刺边，

两眼的距离有一寻宽，

同样大的是他的裤脚，

膝盖周围还要大得多，

臀部周围有两倍大小。 160

他动手磨他的斧头，

将斧头磨得那么锐利，

磨刀石他使了六块，

他使了七块磨刀石。

这汉子轻捷地前行，

赶紧完成他的任务；

他的宽阔的裤子，

绕着他的腿飞舞，

他跨出了第一步，

就来到软软的沙岸， 170

他跨出了第二步，

就进入褐色的地面，

他跨出了第三步，

就走近了那棵槲树。

他挥着锐利的斧头，

使劲砍那棵槲树，

他砍了一次又两次，

第三次就把它铲除。

他的斧头喷着火焰，

火焰也从槲树喷出， 180

当他使劲地砍着，

砍断了那棵大树。

他这样砍了三次，

槲树在他面前倒下，

这棵大树断了、碎了，

连它的成百的丫杈；

树干向东方伸着，

树梢却伸向西北方，

树叶向南方散布，

树枝又向北方铺张。 190

谁折来一根树枝，

谁就有了终生幸福；

谁从树梢摘取一点，

谁就有了巨大法术；

谁采得带叶的枝子，

谁就永远有了爱恋。

一些剩余的木屑，

一些纷纷的碎片，

都撒在光明的水面，

都撒在茫茫的海上， 200

在微风中轻轻摇动，

在波浪中缓缓漂荡，

像是大海上的小船，

像是波浪中的大船。

风将木屑吹向北方；

一个波赫亚的小姑娘，

站在海边洗她的头饰，

洗着、漂着她的衣裳，

就在海边的沙石上，

就在突出的海角上。 210

她看见了水上的碎片，

就装入她的树皮囊，

她将树皮囊带回家，

在严密的院子里保藏，

准备做术士的箭矢，

准备做狩猎的武器。

这棵槲树终于倒下，

这棵恶树终于铲平，

辉煌的太阳重新照耀，

可爱的月亮重新光明， 220

彩虹架在天空中，

云朵任意地浮游，

在云沉沉的海角上面，

在雾茫茫的海岛尽头。

荒原披上了新绿，

森林又茂盛地生长；

树长叶子，地长草，

鸟儿在树丛歌唱，

画眉愉快地啭鸣，

树梢上是杜鹃的歌声。 230

大地上长出了莓果，

金黄的花在草原散布，

有形形色色的花草，

有多种多样的树木；

只有大麦并不长成，

贵重的种子并不滋生。

年老的万奈摩宁，

走去走来，沉思默想；

在蓝蓝的海的沙地上，

在茫茫的海的海岸上； 240

他找到了六粒种子，

他找到了种子七粒，

在这蓝蓝的海岸，

在这丰收的沙地。

从夏松鼠的腿里取出，

他搁在貂鼠[18]的皮里。

他就开辟了荒地，

把种子撒在地上，

在奥斯摩的原野里，

在卡勒瓦的水泉旁。 250

山雀在树上叫唤：

“如果田地没有人耕种，

如果森林没有人清除，

如果没有大火烧一通，

奥斯摩的大麦长不了，

卡勒瓦的燕麦长不好。”

年老心直的万奈摩宁，

把斧头磨得很锐利，

他就动手采伐森林，

勤劳地开垦田地。 260

可爱的树都砍掉，

只剩下一棵白桦，

让鸟儿可以停一下，

让杜鹃可以叫喳喳。

一只老鹰在天上飞，

最伟大的空中的鸟儿，

他飞来向四周眺望：

“你为什么半途而废？

白桦为什么没有倒下，

还留着美丽的白桦？” 270

年老的万奈摩宁说道：

“我没有砍掉白桦，

为了让鸟儿休息，

让空中的鸟儿停下。”

空中的鸟儿老鹰说道：

“这事你干得很聪明，

留下了可爱的白桦，

没有把它一起铲平，

让鸟儿在那里休息，

我也可以停在那里。” 280

这老鹰就放出火来；

北风吹动着森林，

东北风猛烈地刮着，

火焰熊熊地上升。

树木都烧成了灰烬，

火星渐渐地消隐。

年老的万奈摩宁，

从袋中取出六粒种子，

他取出了种子七粒，

取自貂鼠的皮里， 290

从夏松鼠的腿里，

从夏貂鼠的腿里。

他就在地上播种，

把种子撒在四处，

他又这样地说道：

“我弯着腰把种子撒布，

就像是全能者的手，

创造主的手指在挥动，

让田地肥沃、增产，

让大麦生长、繁荣。” 300

“低地的守护女神，

原野的老神，地母！

让嫩叶高高地长起，

让大地扶持、爱护。

只要这土地存在，

地力就给我们收成，

赐予者是多么慈悲，

创造的女儿一定施恩。”

“土地！从睡眠中醒来，

起来，从创造者的田地！ 310

让叶子抽起，茂盛，

让秆子伸高、挺直，

让穗子成千地生长，

还要百倍地丰收，

我又耕田又播种，

赐给我工作的报酬。”

“乌戈！在天上的父，

你至高无上的大神！

你是云朵的统治者，

你大力支配着浮云， 320

我求你将云朵召集，

对它们说明你的意见，

让云朵从东方飘来，

让云朵从西北追赶，

让云朵从西方到达，

让云朵从南方驱驰，

再从天空撒下微雨，

让云朵蒸馏出蜜汁，

大麦就茁壮地滋生，

麦秆也波动着不停。” 330

乌戈，在天上的父，

至高无上的大神，

他马上召集了云朵，

将他的意见说明：

让云朵从东方飘来，

让云朵从西北追赶，

让云朵从西方到达，

让云朵从南方驱驰，

又将它们合成一片，

紧紧地连在一起， 340

再从天空撒下微雨，

云朵就蒸馏出蜜汁，

让大麦茁壮地滋生，

麦秆也波动着不息。

由于万奈摩宁的劳动，

从麦田的软软的泥里，

麦苗就得到了滋养，

麦秆尽向天空生长。

后来又过去了两天，

过去了两夜又三夜， 350

他来看生长得怎样，

已经过了整整一星期，

年老心直的万奈摩宁，

他播的种，他耕的田，

他劳动的结果怎样。

他看到大麦很饱满，

穗子是六角的穗子，

秆子是三节的秆子。

年老的万奈摩宁，

徘徊着向四周注视， 360

来了春天之鸟杜鹃，

看到了白桦依然矗立：

“为什么留着这白桦，

这苗条的树没有砍下？”

年老的万奈摩宁说道：

“我没有把这棵树砍下，

杜鹃！为了让你休息，

我留着这棵白桦；

让杜鹃的歌声响应。

让你浅褐的喉咙歌唱， 370

你的银的声音多清脆，

你的锡的声音多响亮，

你早也唱来晚也唱，

半夜里你也一样唱，

使我的原野更快乐，

使我的森林更欢畅，

使我的海岸更繁茂，

使我的地方更富饶。”[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