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小西边门。
“轰!”
“笃笃笃笃……”
“呼……呼……”
一个少年正背靠着城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尽管已是浑身浴血,但少年的嘴角却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不由得心中暗想:自己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可就在下一秒,头上却挨了一记狠狠的爆栗!
“哎呦!老根叔,你打我干啥?”少年吃痛,连忙用手揉着刚刚被打的地方说道。
打人的中年人则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干啥?你听听,小鬼子的炮声越来越近,局长他们却连个影都没有,亏你还笑得出来!”
“我……”
那少年正要分辩,就听有人急声说道:“老根叔,你看!是局长他们!”
此话一出,一老一小便立刻齐齐地向城内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不抵抗”命令正式下达之后,却毅然动员了整个奉天的警察跟大举进犯的小鬼子作战的奉天警察局局长黄显声,正带着一众仅存的手下一边向紧紧咬在身后的日本鬼子还击,一边向自己这边赶来。
见此情景,那中年人便立刻用手点指了几下,“你,你,还有你,跟我去接应!”
“我也……”
然而不等少年把话说完,那中年人便把眼睛一瞪,一把将他给按了回去,“你什么你,给我老实在这待着,其他人跟我走!”
可话音未落,少年便已然端着枪,一个箭步蹿了出去……
……
“好你个小兔羔子!翅膀硬了,连我的话你都敢不听了是不是?”成功将黄显声等人接应出了小西边门之后,中年不顾自己额头上被流弹擦伤的伤口,瞪着眼睛对刚刚冲在最前面的少年说道。
不想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却猛然间响了起来,“老刘啊,要我看,你还是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声音虽然不大,但却立刻让那中年停止了说教,紧接着又挺直了腰杆,恭声应道:“是,局长!”
黄显声微微点头,随即才转头看向了少年,“小兄弟,身手不错嘛!叫什么?”
“回局长的话,小的……小的姓李,单名一个强。”
“李墙?”黄显声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年多大啦?”
“十五……啊不,十六了!”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就一个老叔,在大黑山上当猎户。”
“大黑山上的猎户?难怪……”
然而就在黄显声陷入沉吟之际,一个接着一个的坏消息便接二连三地传了过来。
“报!北大营失守,弟兄们死伤惨重,正全力向西突围!”
“报!少帅来电,鬼子大部队正在向东大营进发,意图形成南北夹击之势,现电令东北军全军及讲武堂全员即刻向西撤离!”
“混账!”接到命令后的黄显声猛地一拳,重重地打在了城墙上,怒声吼道,“这是什么狗屁命令?分明就是怯战,畏战!这当兵的都走了,东四省的老百姓怎么办?”
然而即便心中如此愤慨,黄显声也知道自己身在其位,只能选择接受这道注定会让他抱憾终生的命令。
可要他就这么眼睁睁地把东四省的同胞丢下不管,他又怎么能够忍心?
难道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正想着,黄显声的目光无意间从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小李墙的身上扫过,脑中顿时灵光一闪,紧接着一个计划便很快在脑海中形成了……
……
“不!我才不要留下,我要跟你们一块儿走!”得知黄显声竟然不让自己跟着队伍一块儿走,小李墙便索性把脸扭向一边,赌气似的抗议道。
而他这一带头,其他几个同样被要求留下来的青年也跟着闹将起来,吵着要跟大队伍一块儿走。
这下身为临时警察总队队长的刘老根终于看不下去了,厉声呵斥道:“吵吵什么吵吵?你们也不想想,局长他为什么要把你们留下?”
只一句,便让那些年轻的小警察们面面相觑了起来。
唯独年纪最小的小李墙依旧梗着脖子分辩道:“可……可是,我们也想跟你们一块儿去上阵杀鬼子啊!”
顿时便惹得刘老根脸色一黑,张口就骂,“嘿你个小兔羔子!”
说着就好像是老子教训儿子一般地就要把腰间的皮带给抽出来,好在一旁的黄显声及时拦下,这才作罢。
“弟兄们,我理解你们想要上阵杀敌,赶走日本鬼子的心情,但是有一点我想让你们明白,让你们留下并不是怕你们拖大队伍的后腿,也不是嫌弃你们的年龄小,而是有一个更重要,同时也是更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们完成。那就是留下来跟日本鬼子周旋,保护我们的同胞,让他们知道我们没有丢下他们不管,在他们的心中留下生的希望!明白吗?”
说到这,黄显声故意停顿了片刻,然后才满怀期望地问道:“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最后我再问你们一句,你们愿意留下来吗?”
“愿意!”或许是被黄显声刚刚的那一番话所打动,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道。
“好!”黄显声先是忍不住赞了一声,随后才神情激动地向众人敬了一礼,“你们都是好样的,不愧是我黄显声的部下,我以你们为傲!解散吧!”
“是!”
决定留下之后,小李墙便在刘老根的唠叨声中脱下了警服,换上了一身老百姓的衣服,然后才顶着炮火,跟着其他准备留下的那些同伴分散着跑回了城里。
然而就在小李墙刚刚回到奉天城内,一颗炮弹便不偏不倚呼啸着砸进了他身边的民房,不等他有所反应,爆炸所带起的冲击波便直接将他掀出去老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这是……在哪?”
不知过了多久,李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
还没等他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大脑便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刺痛,紧接着无数陌生的记忆便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这是……民国二十年的奉天?我……穿越了?”
然而正想着,便又有一发炮弹落在了李墙不远处,爆炸所产生的气浪顿时就将其毫无意外地掀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哎哟我靠,可疼死老子了!他妈了个……”李墙刚要破口大骂,却惊讶地发现身后的墙壁已经被自己装出了一个大洞,若是换做普通人,恐怕早已命丧当场了,可自己却只是感觉很疼,除此之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想不到老子也又成为命运之子的一天,这么炸都没事,那自己在这个世界还不得起飞喽啊?
然而正想着,又一发炮弹落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满足了他的愿望……
……
八年后,暨民国二十八年,上海。
无月的黑夜,汪伪特工总部76号,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和拷打声充斥着整个地牢。
审讯室外,则坐着一个穿着海军制服,容貌姣好的女子,整个人沐浴在惨叫和拷打之声中,一脸的享受。
汪曼春,汪伪特工总部76号情报处处长,虽然长了一副犹如天使一般精致美丽的容貌,却因为心狠手辣的行事风格为自己赢得了一个76号女魔头的名号。
然而对于这个不怎么光彩的名号,汪曼春却并不在意,甚至还对拥有这样的一个名号感到很是满意。
很快,审讯室便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一个身穿警服的青年便从里面走了出来,恭敬地向汪曼春报告道:“报告汪处长,招了!”
听到这,汪曼春满意地点了点头,很是欣赏地看了刚刚向自己报告的那人一眼说道:“很好!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就有了结果,效率蛮高的嘛!你叫什么?”
“回汪处长的话,小的阿墙,弟兄们都管我叫大明白。”
大明白?这算哪门子的称呼?
即便冷艳如汪曼春,在听了之后也有些忍俊不禁。
而在强忍住笑之后,汪曼春才轻咳了一声,继续问道:“听你的口音,是东北人?”
“嗯呐,三个月前刚刚从满铁那边调过来的。”
“满铁?这就难怪了。”汪曼春听了这才恍然地点了点头,随即便站起身来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做得不错,赏你了!”
李墙也不推辞,一脸坦然地接过了钞票,恭声道:“多谢,多谢汪处长!”
汪曼春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面色一冷,连声音也变得冷冰冰了起来,“把那几个人统统拉到矿场上去!”
“全……全部?那……那个转变者……”
不等李墙把话说完,便被汪曼春毫不留情地给打断了,“什么转变者?你们有对那些可疑人员进行过审讯吗!”
此话一出,李墙立刻会意,随即“啪”地打了一个立正,高声道:“没有进行过审讯,也没有发现转变者!”
“很好!执行命令!”
“是!”
半小时后。
废矿场里传来了一排密集的枪声,声声刺耳响彻天际。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随着枪声的起伏在刹那间逝去,从伤口留出的鲜血渗透了黑色矿石,尸体跌落进幽深的矿道。
而就在那些人死去的同时,距离事发地大约几百米之外的矿山顶上,一个身穿日本军服,手臂上挂着宪兵臂章的日本宪兵也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恭敬地向一旁站在身处黑暗的人影报告道:“报告课长,所有可疑人员已全部被76号的汪处长处死。”
“你可看清楚了?”南造云子给自己点了一颗香烟,确认道。
“看清楚了,一共六个全部一枪命中要害,绝无生还可能!”
“很好!立刻向上面报告,对于汪曼春的考察,可以结束了!”
“是!”
与此同时,矿山另一面的一处角落里,一个身影也远远地看着站在那里,看着坑道里发生的一切,心情十分地复杂。
看着那六个人一个个地惨死在枪口之下,李墙的内心无疑是心痛的,但在心痛的同时却又带着一丝愤怒,尽管他也清楚,英雄,不是谁都能当的,但是当他亲眼见到那些昔日口口声声说着要为抗战事业流进最后一滴血的热血青年们,最终却为了活命心甘情愿地当了转变者的时候,心中便不免感到一阵失落。
八年了,自打自己穿越到这里,已经过去八年了,这八年间所经历的一切,足以将自己那作为穿越者的优越感消磨殆尽,原本棱角也逐渐变得圆滑起来。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墙却越发地觉得自己除了身体素质和记忆力比其他人强一点之外,基本上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直到三个月前,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和一纸调令到来才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