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打棒,就是夹川土话里江中漂着的浮尸,你就能想象大勇哥打小有多横。
不过这也是一把双刃剑,不到万分危急的紧要关头,周至绝不会动用。
因为虽然能够吓跑几个小青皮,但连同着也会将周至和乔老爷的重要客户们,也跟着吓得一哄而散,老半天都重新聚拢不过来。
“不过这次来,的确是想让大勇哥帮个忙。”
“你说。”
“厂里有氦气吧?”
“什么东西?”
“一种惰性气体,化学性质不活泼。”乔老爷补充。
“乔木你别闹,听得懂这话你哥我还在这儿?你哥我就会玩扳手管子。”
“电焊车间那边的人应该懂。”周至说道。
“那赶紧吃,吃完我带你问问去。”
吃过饭,何大勇将饭盒丢给赵三他们洗,带着周至两人来到一栋小楼旁边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很多的试验设备,天平,药剂瓶,烧瓶试管酒精灯之类的。
一个衣服外头罩着实验室白袍子的女生,头上是齐脖子的清水挂面发型,文文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边吃饭,一边翻着饭盒边上的一本书。
大勇表哥的表情就有些紧张,在门口又踌躇,偷偷朝里边看,楞又鼓不起勇气进去。
“大勇表哥,这里不是电焊车间,这应该是实验室吧。”
“就你聪明。”周至也在门口偷偷朝里边看,头都不带回:“大勇哥,这就是那什么小娟儿姐吧?”
拿表弟做借口,目的就是为了多看人家一眼,司马昭之心。
听见门口的动静,那女生抬起头来,果然面目姣好:“何大勇?”
“刘技术员,你……你好。”
“有什么事儿吗?这俩小孩儿是谁呀?”
“小娟儿姐对吧?你好,我是大勇哥的表弟,叫周至,这是我朋友,叫吴乔木。”
见大勇哥靠不住,周至只好自报家门。
“啊你们好,现在是寒假,来厂里玩啊?小吴你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都是试验设备。”
周至赶紧拉住跟进了大观园一样准备瞎伸手的乔老爷:“小娟儿姐,我们吧,是来打听一个事情的。”
小娟儿姐看了还在门口的何大勇一眼,将饭盒盖好,书合上,抬起头:“嗯,什么事儿?”
“是这样,我们想问问,厂里电焊车间,有氦气吗?”
“氦气?你们问这个干嘛?”
“这个……灌气球。”
“灌气球?”刘娟更是奇怪:“气球不都吹的吗?”
飘在空中的气球,现在的夹川还真没出现。
“因为我们想要气球飞起来。”
刘娟想了一下那样子,不觉笑了:“你们可还真会玩儿。”
“小娟儿姐,厂里有氦气吗?”
“有是有,不过那可不好弄,因为厂里的氦气都是大罐的。”
“要不这样,你们把气球拿来,一会儿我去车间给你们灌好,下午你们再来拿?”小娟姐又笑了:“不过先说好,多带两个,不,五个!算报酬!”
“大罐好,我们就要大罐的。我们先定一罐,得要多少钱?”
刘娟的表情定住了:“大罐?那可是压缩气体,你们准备灌多少气球?”
“差不多……一两千个吧。”
“什么?”刘娟傻了,现在的小孩,玩个气球都这么大的手笔吗?
“何大勇你进来。”
大表哥安安静静地走了进来,规规矩矩贴着门边站好。
“你的主意?”
“没……那啥氦气我都不知道。”
大表哥赶紧否认:“这俩打小一出接一出,净整些怪名堂……”
刘娟转头看着周至:“你们搞这么多气球,想干嘛?”
“卖。”
“那能卖几个钱?”刘娟认真起来:“你们还是中学生吧?”
“嗯,我高一,乔老爷……啊吴乔木,高二。”
“既然是中学生,你们就应该知道,现在的任务是学习。”
“小娟儿姐,主要任务,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周至露出讨好的笑容:“这不还有次要任务嘛!”
“嗯?”刘娟倒是没料到周至还能在这上头编出歪仄来:“那你说说,次要任务又是什么?”
“关心国家大事,了解世界局势,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做好准备,成为新时代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青年。”
说完又道:“虽然德智体美劳,劳只是押尾巴,但也得算进去啊。小娟儿姐你说是不是?”
“你表哥要能有你这嘴啊……”刘娟又笑了,眼神中还露出一丝狡黠:“但是别忘了,那也先得把主要任务完成了,才说得到次要上来。”
“乔老爷,你这次期末考了第几名啊?”周至就扭头问乔老爷。
“这个就不用说了吧……”乔老爷最烦报成绩,从小到大除了爹妈不问,别家家长逮着就问,破坏了他不少本该继续的友谊。
“不说字谜谜底就没了。”
“那我说,年级第二,这次的英语作文没写好。”
刘娟愣了一下,面前这俩孩子看着古灵精怪,但是气质和现在那种“好学生”又都有些不一样,还是何大勇带过来的,还这么贪玩,真没想到是这情况。
“你呢周至?”
“我不如乔老爷,不过能保前十。”
话接话,周至在这里打了埋伏,没说年级前十还是班上前十。
刘娟自然以为是年级前十,话风立刻就变了,也不再当小孩卖气球是瞎玩了——学习好嘛,如今,啊不直到后世,都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嗯,劳动和社会实践的确也挺重要,不过氦气的使用厂里是有规定的,就算你们有钱,那也领不出去。”
“他!”周至立即一指何大勇:“大勇哥出面领呗!”
刘娟又看了一眼继续贴墙的何大勇:“那我帮你们问问吧。下午上班,你们再来。”
“谢谢小娟儿姐!”
从实验室出来,周至和乔老爷被何大勇带着去打了两盘台球,又看了一部外国片。
现在的日本可是牛逼得很,广场协议签订之后,日元飙升了好几倍,号称能够把米国都买下来,所以如今被拷贝进录像带的好莱坞片子里头,也出现了穿忍者衣服的白瓜。
黄头发的壮小伙大白瓜拜师日本老头,回了家甩着武士刀片子崩子弹,把黑帮砍得伊哇乱叫,贼带劲。
周至也看得津津有味,心里却想到了几十年后。
到时候啊,不管哪部好莱坞片子里,又都少不了中国酱油党了。
其实真没啥好为之骄傲的,更称不得什么文化影响,这个得分清楚。
那就一帮眼睛里只有钱的东西,装成舔狗紧赶着蹭钱窝子而已。
看完录像,下午回到自来水厂实验室,刘娟回话了,厂里搞这个有难度,不过边上的造船厂也有氦气罐,那边是承包经营的,搞点这个就简单。
出来何大勇就去找赵三,船厂包工头,是赵三他老叔。
赵三拍着胸脯,勇哥的事儿就我赵三的事儿,我赵三的事儿就我老叔的事儿,这事儿包我身上!钱不钱的咱再想主意!
于是事情就算搞定了,周至却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你赵三的事儿就是你老叔的事儿,还帮着外人算计人家老头,老包工头到底欠了你赵青工多少?!
大勇哥还自我批评:“早知道兄弟里先扫听一回,看这圈圈绕的!”
周至就觉得头痛。
小娟儿姐是好人,大勇哥人也不错,但要是没有什么巨大的变化,两个人是不大可能在一起的。
没念头才好,真要动了心思,等心思破灭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痛苦。
不过也管不完这么多事儿,痛苦和幸福,都是一个人人生里必须的经历。
搭着利用晚上跑火三轮挣外快的孙大毛的车,周至和乔老爷回到了城里。
家里已经挤满了客人,还有扛着拍摄器材的,围着正在坐蜡的外婆问话。
老爸老妈也已经请假回来了,正忙前忙后的烧水,泡茶,切水果。
屋里客厅坐不下,二嬢和干爹只能站在阳台上,在阴暗的光线里笑吟吟地聊天。
“起义是三五年三月十日夜里发动的,地点是在桂梨园。传达了组织关于破仓分粮和攻打大同场的紧急决定后,当晚就拿下了大同场区公所!”
干爹正跟二嬢介绍当时的情况:“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战斗,游击队无伤亡,首战缴获步枪三十余支,冲锋枪一支,马刀七把,子弹两千余发,电话机一部。得,这小子回来了……”
“二嬢你来了!”周至看到她很高兴,又和干爹打招呼:“干爹好,乔老爷刚和我分开,叫他一起吃晚饭他还假谦虚,早知道一起带回来了。”
“至儿快过来。”二嬢笑眯眯地对周至招手。
等周至走到跟前,二嬢突然翻脸:“二嬢可要严厉批评你!”
“我……怎么了啊二嬢?”话没说完突然脑袋一歪:“干妇女儿童工作的,可不兴揪小孩耳朵啊!”
二嬢只好恨恨地将已经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你跟二嬢打埋伏!严重的埋伏!我想着一根拐杖五块八块顶天了,你花了多少?”
“这不还捎带了一根钓鱼竿吗?”周至赶紧拉着干爹:“干爹你说一句公道话,北门口老渔具店马大爷十九层琥珀推光的手艺,还有那满地鱼子紫竹头儿,值不值这个数?”
“老马把他宝贝让你了?”干爹问完突然反应过来:“你小子就欠揍!就算老货要让,那东西得多贵啊!”
“这事儿都过去了……”周至朝里边探头:“怎么那么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