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生认知:打破认知牢笼

你的人生图式正在阻碍你

我们如何看待这个世界?或者说我们与世界互动的方式是如何产生的?社会心理学家通常认为,我们在生理、心理、社会的综合影响下产生了对世界的认知,并且在这个过程中,由于我们的生理、心理、社会因素的不同,从而产生了在一定倾向下具有鲜明特色的认知风格。而认知心理学将影响因素细分为感觉、知觉、记忆、思维、图像、语言。

无论是从认知心理学还是从社会心理学来看,认知指的便是我们获取知识、加工知识、应用知识的过程。我们在获取信息后,通过显性或隐性的信息加工,结合原有的知识、经验储备,使我们得以对信息进行了解与消化,最终转化为我们的内在心理活动,从而影响着我们对事物的看法与互动方式。

2017年的时候,我接手一家集团的运营部门。对于部门中的员工来说,领导的更替往往意味着破局的机会。于是,一名部门经理向我述职时,拼尽全力地想要表现出自己思维上的优势,在有限的时间内,他充满激情地向我表达了对部门、对企业的看法,在他看来,似乎这些发言会使我对他刮目相看,从而获取到更多的机会。

发言结束后,他充满期望地看着我,希望我能给予他期待中的肯定,但实际上他的发言、建议、评论在我看来,完全是由于他所获取的信息不足,而导致对企业的认知产生了偏差,并且他的建议与企业的决策层所制定的发展方向相悖,根本不具备实现的可能性。

我当然还是给予了他期望中的肯定,但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可塑的人才。因为在他的表达过程中,错误的认知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所猜测的是正确的,并且拒绝去接受其他不同的观点。

在他看来,企业想要获得更多的利润,便需要拥有多元化的产业,实际上我们在现有领域仍有很大的盈利空间。在我向其提出不同观点时,我明显能看出他脸上的失望,相信在那一刻,他心中已经将我打上守旧、顽固的标签。但最终企业在新的财年,确实通过继续深耕原有领域获得了超出预期的利润,我本以为这足以说服他,但结果是他仍坚信多元化发展会获取更多利润。

我们在成长过程中,由于所受影响的不同,从而产生了对相同事物不同的看法,这并非通过几句争论便能扭转、解决的。实际上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开启,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获取到远比以往更加丰富的信息,但信息的筛选是需要消耗精力与脑力的,受限于脑力的有限性,我们具有了比以往更加顽固、更加坚定的人生图式。

我们通过内心的图式,对人生中的每个对象进行了笼统的定义,从而使我们在面对相同对象时,可以减轻我们的脑力运算成本。这正如著名心理学家戴维·迈尔斯在《社会心理学》中提出的信息内加工概念,与认知心理学中的图式概念不约而同,都是为了降低我们的决策、判断、信息筛选成本,从而通过对事物固定的认知,使我们在不需要主观意识参与的情况下,完成决策、判断与信息筛选。

根据最新的研究调查显示,一个人每天需要接收约为34GB的信息,这相当于10.05万个英文单词的信息量。想象一下,如果这些信息都需要我们主观意识的介入,如果我们不具备信息内加工的思考方式,那么显然我们的精力会很快地消耗殆尽。所幸的是,我们主观意识仅仅介入其中的5%,剩余95%的信息都储存于我们的潜意识之中,以备日后调用。

图式帮助我们快速、有效地筛选了信息,使我们的脑力得以聚焦于更加重要的问题之上,但这并不意味着图式不具备两面性,错误的图式反而会使我们不断地做出错误的判断,最终导致我们一生碌碌无为。

前文中我说到的那位部门经理,最终充满失望地离开了集团,因为当他发现集团并没有按照他的想法进行决策时,集团的所有决策都是错误的。我曾经也试图去启发、改变他对企业的认知,但并没有奏效。因为他的人生图式过于坚定与顽固,即使他因此平白承受了许多失望与痛苦,他仍然没有放弃、改变自己的图式。对事物的判断不同并不会影响到他未来的发展,毕竟他可以与具有相同图式的人一同工作,但对图式抱有坚定、顽固的认知,永远不去更新自己的人生图式,则意味着当他踏入社会的那一刻,或者说在社会得以立足的那一刻,便停止了成长。

当我们看到那些人生图式固化的人原地踏步时,也不妨考虑一下自己,因为人生图式的固化是不易察觉的,甚至我们的潜意识在不断地抗拒我们去承认这点。在我们幼年时期,好奇心促使我们不断地通过认知去感受这个世界,在幼年时期认知水平不足的情况下,大人们表现出更为透彻、深刻的认知行为,使我们深切地知道自己还不足以对事物进行定义,因此幼年时期我们的图式并不会固化,会随着认知水平的提升而不断变化。

随着我们开始踏入社会,运用之前幼年、青年时期所掌握的知识参与到社会的价值分配环节中时,由于学生向社会的转变过程中没有足够的经验积累,我们不得不通过改变我们的人生图式来迎合、参与价值分配,此时我们的图式并不会固化,因为只有不断调整图式,我们才能在社会中生存。但随着我们逐渐积累了经验与技巧,我们得以稳定地获取收益,并且依靠这些收益实现物品的购买、家庭的组建,此时我们的人生图式随着志足意满,逐渐固化。

我们成功后获得的一切,都源自我们过往的认知图式,大脑会促使我们维持原有图式不变,毕竟变更图式虽然有可能使我们获得更好的成功,但同时也有可能造成我们的损失。心理学家、数学家丹尼尔·卡内曼的展望理论将经济学与心理学结合,指出了个体相较于收益,更加厌恶损失。因此当成功与失败并存,出于损失厌恶,我们必然会选择不更改人生图式,从而防止失败。

但客观环境不随主观意识而改变,即使我们拼尽全力想要维持现状,时代的发展却从来不顾及我们的主观意识,它只是冷漠却又冷静地通过各种征兆提醒着我们,若我们稍有不从,它便碾压而过,没有怜悯,甚至不曾等待。吃力的工作、停滞的职位与不曾增长的薪资,都是时代给我们的征兆,但我们将那些念头、担忧与焦虑隐去,固执地不去承认,也不去改变。

所幸的是,改变永远都不会太晚,醒悟后的奋起直追也不会落后太多,有的人可以通过第三天性悟出这个道理,而有的人不得不经历人生的滑铁卢后才会敢于正视。2018年时那名经理找到我,说他在新的企业各处碰壁,既融入不了环境也融入不了工作,他终于意识到是自己出现了问题。我认为这是他第三天性的开悟,不过我并不准备给他过多指导,因为这些指导最终可能化为干扰与阻拦。

“找到那些让你好奇的东西,将其转化为你的内驱动力。”我只和他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回复,他懵懵懂懂地说了一句“谢谢”,但我相信我的回复并不令他满意,甚至我的回复对他造成了一定的打击。但这种打击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他曾经过于坚信那些使他获得现有一切的东西,而那时他需要的不是坚信,而是动摇。

我们太过于坚信那些使我们成功的东西,那些知识、经验与技巧,曾经激起了我们无限的欲望,我们废寝忘食地去汲取与学习它们,我们费力地记忆、操作、联系,使它成为我们人生的图式,使它成为我们成功的基石。

最终它确实使我们得以成功,但在我们认为自己成功的那一刻,我们也就不再需要它,那些学习、阅读、深入、探讨、理解与思索,都随着我们的成功而停滞。于是我们便失去了驱动力,我们开始寻求金钱、赞美、崇拜,但这并不会使我们体会到曾经来自自己内心的力量,这些来自外部评价的激励,短暂且微弱。

2019年6月,那位经理通过社交媒体向我说了一声“谢谢”,说他重新找到了失去的东西,现在他已经担任一家企业的总监职位,马上将升职为执行副总裁。他告诉我,这2年的时间,他沉沦过、迷茫过、放弃过,但最终他认识到了自己人生图式的固化。我不得不说他是幸运的,他经历了短暂的人生滑铁卢,却找到了长久的人生驱动力,但幸运的人终究是少数,更多的人即使经历人生的挫败,却只会怨天尤人,抱怨世界的不公、命运的不公。

看到这里,或许我们都应该问自己一个问题:我们的人生图式,固化了吗?

抵御人生的惯性滑行

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人生中的不同选择使我们流入了不同的命运支流,许多人在选择中迷失,在选择中迷茫,但那是幸运的迷失与迷茫。因为更多的人依照自己人生的惯性,闭着眼睛不去观察、不去思考地在命运中滑行。

2018年的时候,一个许久不见的同学请我吃饭,地点在一个远超叙旧标准的场合,我虽知对方可能有事相求,但好奇心还是促使我前往见面。提前半个小时抵达的我,却发现他早已经等候多时,这并不是好的征兆。落座后他拘谨地和我闲聊,我也是淡淡地应付,只等他将问题抛出。

“我结婚后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每天起床、工作、吃饭、睡觉,无限循环。”随着逐渐熟络,他很懊恼地告诉我他的现状,眼神中充满期待与希冀,似乎想从我这里寻求一些快速、有效的解决方法。但我叹了一口气,他并没有将一成不变的生活归咎于自身,当他提起结婚我便知道,他要将生活的种种苦闷归咎于婚姻。最终不出我所料,他向我倾诉他婚后的种种不适与不满,全然忘了我们不过是刚刚重新联系,而我也知道他仅仅是想要向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倾诉,并获得我的认同与附和。

但我并不想满足他的希望,我向他描述了一个场景:手动挡汽车在下坡时通过空挡的方式,使车辆在惯性下疾驰,此时汽车即使不做功,也可以维持原有的轨迹行驶,但如果这辆依靠惯性滑行的车辆在道路的中途撞车,是应该怪罪于下坡还是车主?

或许是我在同学的圈子中略有威信,也或许隐藏于他情绪宣泄背后的是热切的求知欲,他坐正了身子,酝酿许久,缓缓地说出了后面的故事。

我们通常使用惯性滑行这个词形容一个进入衰退期的企业,以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企业的策略、看中层的危机、看深陷的泥潭。但企业是由人组成的,正如企业不同的决策对自身命运的影响,我们个体的不同决策也深刻影响着我们个体的命运。

惯性滑行并非一个具有详细定义的名词,它更多的是表示个体在观察到同一现象,对现象产生共识后而默契地形成的词语。这就导致惯性滑行对许多人来说有着不同的解读方式,许多人也因此将惯性滑行当作一种习惯的别称。

惯性滑行与习惯滑行虽然外在的表现形态都是一种无意识、重复性的决策行为,不需要主观意识的参与,而是通过信息内加工方式对事物进行决策,但惯性与习惯不同,习惯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并非无法改变,因为习惯的养成本身便是没有“成本”的,也并非出自辛苦的付出,因此习惯往往没有“沉没成本”。我们很多时候仅仅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便可以下定决心改变自己的错误习惯,这个过程中我们不需要付出那些无法挽回的“成本”,我们不需要放弃以往学习到的知识、技能与经验。

但惯性却是需要付出“成本”的,正如汽车在下坡前往往需要先爬上一个高坡一般,我们之所以得以通过惯性滑行的方式在社会中存活,原因在于我们求学、实习、转正、升职过程中在不断地“做功”。我的这位同学,毕业后便从事技术工作,历经多年终于达到了年薪30万元,如果他想要做出改变,想要换一个工作环境,甚至说换到别的岗位,那么则意味着那些使他达到年薪30万元的很多技能都需要放弃。

可惜的是他所处的技术体系逐渐面临淘汰,如果他转向新的技术体系,则意味着他要放弃原有的积累,而不转向新的技术体系,他早晚还是会面临失业,最终所有的技术仍会化为乌有。因此促使他下定决心找到我的原因,并非一成不变的生活,而是一眼望去充满阻拦与绝望的生活。

那么他是否应该及时地转向新的技术体系?相信如果让我们来选择,我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全面拥抱变化,从而在新的体系中获取领先地位,拥有更加广阔的前景。旁观者往往可以高瞻远瞩,并做出理智、客观的选择,但我知道他所面临的并非一个选择,他所面临的是选择背后的种种负担,所以我不会说出那句“你应该拥抱变化”。

我相信他知道拥抱变化的重要性,但现在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由他所掌握的技术得来的,那些夜以继日的坚持,那些曾经付出的鲜血与汗水,如何抛弃?

我相信他知道惯性滑行的错误所在,但他不是独立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的爱人、孩子、父母都在依靠着他。

如果他决然地开始拥抱那些变化,意味着一切要重新开始,他的爱人、孩子、父母都将因此受到影响,他又该如何直视他们的双眼,告诉对方自己将要从头开始?

他看似拥有着选择,但实际上他并没有选择。因为这是过往的动力累积所导致的窘境,正如我们爬坡时缓缓踩下的那一脚油门,它帮助我们艰难地上坡,带我们来到人生的顶点,又使我们在接下来的下坡中惯性滑行。那么这脚油门体现在生活中是什么?人们很难对这脚油门进行概括,因为它可能是上进心,可能是责任感,可能是求知欲,但最为贴切与契合的概括,便是累积的消费。

我的这位同学,或者说我们自己,很多时候面临选择却无法选择,往往是来自我们过度透支的消费。同学拥有着30万元的年薪,但他的家庭并没有30万元的现金储备,因为他受困于房贷、车贷等透支的消费之中。过度透支的消费,使他丧失了抵抗风险的能力,他拥抱变化则意味着家庭失去赖以生存的资金,于是他只能不断地在惯性中寻找机会。这正如人生图式中的损失厌恶一般,当他陷入消费陷阱之中,客观条件进一步加深了他对损失的厌恶,于是他不得不考虑成本,而非收益。

我看向我的同学,他所拥有的财富与价值,仍属于我们中最为优秀的那一批人,但我却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到曾经的自豪与快乐,我看向他时,正如他看向自己的人生那般,充满荆棘。幸运的是,任何困境终有解决之道。他需要的是修正自己错误的消费观念,最终拥抱变化,解除惯性滑行状态。

“你年收入30万元,买一辆30万元的车,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同学愣了一下,然后很轻松地告诉我,如果他现在没有车,买一辆30万元的车对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但你有200万元的房贷。”我提醒他。但他仍然不以为意地表示,即使是在200万元的房贷情况下,负担一台30万元的车,并不算什么。

30万元的年薪税后约为26万元,对他来说,买30万元的车,采取首付10万元分期20万元的方式,完全不会造成资金压力。他在用自己的收入与消费对比时,这确实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如果我们将消费拆解为日均消费,然后再与收入对比,便会发现这其中充满了问题,仅仅是房贷、车贷、餐饮、服饰便占用了他76%的收入。

一次次的透支消费,每一笔消费与自己的收入对比似乎都不足为道,但这不过是消费陷阱通过不足以影响我们的阈下意识,使我们盲目地进行消费决策,最终持续性地透支消费,导致我们失去了决策过程中的选择权,只能奋力地保持现有收入不变,不断地惯性滑行。

当我将这种消费决策方式告知我的同学后,他如获至宝。依照执行后,他减轻了财务压力,从而成功地转向新的技术体系,并获得了更好的职业发展。他体会过丧失选择权的痛苦,也体会过重获选择权的快乐,但真实的故事通常并没有那么美好,成功的志足意满使他再次步入消费陷阱之中,只是这次已经无法通过修正消费观念进行扭转。

人生会不断地经历挫折,而挫折会带给我们痛苦与焦虑,如果这些痛苦与焦虑的未来具有希望,我们还是会乐于坚持。但惯性滑行带来的选择权丧失,却令我们如此绝望,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断下滑,最终深陷泥潭。

成长总在无意识中停滞

在社会中,不同的认知水平会影响我们的决策,从而使我们的人生出现不同的走向。社会学家认为,我们的认知是由生物、心理、社会共同塑造的,这三种因素的组合使我们在社会中出现了不同的行为模式,也构建了不同的认知水平。

我们常说的成长,便是根据我们所经历事物的经验,去调整、优化我们的认识水平,从而使我们在社会生活中更加游刃有余。这种调整与优化,从我们在孩童时期便开始进行,我们的大部分后天行为,都是由孩童时期开始从社会中所习得的。但这种调整与优化,并不一定会贯穿我们的一生。

在心理学中有一个概念,被称为认知闭合需要。猿人先祖面对复杂、高风险的生存环境时,本能地希望对周围的环境有所掌控,从而确保自身的安全与生存。这种本能的延续,使我们在现如今的社会中生存时,也会在好奇心的驱动下主动地对某些事物的空白属性进行添加,从而满足我们自身的认知闭合需要。

道格拉斯·亚当斯的科技三定律,提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大意是出生前便存在的科技都是稀松平常且属于世界原本秩序的,15~35岁所诞生的科技都是改变世界的革命性产物,35岁后所诞生的科技都是“违反”自然规律的。

35岁后,我们已经对周边的常见事物产生了应有的认知,填补了事物所需的属性,此时即使是事物产生变化,曾经的经验也会阻碍我们对事物属性进行更替,从而使我们在不知不觉间停止了对外界的探索,造成我们的成长停滞。我们开始依凭过往的经验行事,即使是事物现如今的状态与我们的经验产生激烈冲突,我们也只会选择罔顾事实而听信经验。

我在为一家互联网公司做战略咨询时,经常可以遇到30多岁的中层领导,他们通常有着丰富的行业经验与最为契合岗位的能力技能。在企业处于疯长的上升期或是平稳的稳定期,他们可以为企业创造应有的价值,并且使企业拥有稳定的运转态势。

但是他们可能并不适合应对行业衰退期的激烈竞争,或是应对行业盈利模式变化时的动荡期。他们凭借自身经验使企业度过了前两个阶段,而在市场变化或是竞争转为白热化阶段时,经验却成为他们最大的绊脚石。

比如在这家互联网公司的一位市场部总监,在早期企业扩张期,通过频繁的地推与路演,以“烧钱”的形式为企业快速获客,使企业在市场中脱颖而出。但在后续的衰退期,他还希望继续通过“烧钱”维持新用户的流入,但此时资本对行业的热度正在褪去,市场新用户流入较少,现有用户群体的获客成本已是原来的近两倍,企业显然无法支撑这种“烧钱”的模式。

公司高层也试图说服他寻找新的方式,比如提升现有用户群体的黏性,或是尽可能地延长用户生命周期,再者便是开拓新的获客渠道。这并非一件难事,因为行业内许多其他企业已经在尝试相似的手段。但这位总监却并不认同,在他看来,只有尽可能地通过地推或是路演,才能最大化地获客。最终因为与公司发展理念不合,这名总监接受了企业所支付的赔偿金,被迫离开了公司。

这位总监直至离开公司,仍固执地认为自己所坚持的并无错误,即使行业中已经有许多其他方式的成功先例,即使公司的财报与实际经营状况已经无法支撑这种获客方式,他也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精神分析学派的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提出过“固着”的概念,在他看来,一个人在某个阶段得到过过分的满足或是过高的挫折,则会导致发展的停滞。这个观念通常用来解释性心理发展,普遍用于口欲期所出现的负面心理解答。但同样也适合解答成年后的成长停滞。

许多35岁左右的中年人之所以陷入成长停滞的状态之中,就是由于出现过高的自我认知,认为自己的学识或是经验已经超出他人良多,自然也就无法接受其他外界声音。另外就是在遭受挫折后,自我效能感显著降低,认为自己并没有能力去掌握、学习、吸纳新的知识,从而将外界的变化对外归因,认为变化是“邪恶”“可怕”“不应存在”的。

成长的停滞,意味着对外界变化的“失聪”,一成不变的经验最终会随着外界的不断变化而被淘汰,变得不再适用。而想要跳出成长的停滞,则需要考虑自身对事物的固有印象、对事物的定义与看法是否是出自自身的固着。

我们都可以在面临决策或是评价时询问自己两个问题:

“我对事物的定义与应对,是否出于我固有的经验,我是否过于高估了自己的看法?”

“我对事物的定义与应对,是否来自我不想承认变化,我是否在由于抗拒而选择逃避?”

离开公司的这位总监,我们并没有后续的联系。在他看来,企业所做出的决定,来自“飞鸟尽,良弓藏”。而公司的新任总监,逐步将公司部分获客渠道转移至线上,实现了双轨并行,在减少获客成本的同时,使企业获得了更高的风险抵抗能力。现如今,这家企业已是线上服务领域细分市场的龙头。

如何正确衡量价值

近些年,“价值”这两个字越来越频繁地被人提起与应用,不论是个人的人生意义,还是职场的工作成果,都在依靠价值这两个字来进行评定。

但价值本身是一种包容量大且含义模糊的概念,我们很难以数值化来对其进行精准的衡量,价值的多与少,多半是依靠客体与主体之间的效益关系来进行模糊的判定。

由于价值本身难以精准衡量的特性,使得人们在交往过程中,为了减少沟通成本,逐渐开始对价值的定义产生趋同性,认为价值便是一个人的商品价值,于是开始以金钱作为衡量尺度,来对个体的价值进行定义。

这种定义方式,虽然减少了沟通成本,却很容易使人对价值产生固化和“歧义”,误将金钱作为人生价值的唯一衡量尺度。

这是由于人类本身具有“被他人认同”的需求,金钱可以在一些特定的场合之中使个体获得他人的认同,而他人的认同则转化为个体所需的安全感。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这种来自他人的认同,是个体在社会生存的必要条件,人们需要通过他人的认同来评估自己的工作、生活的稳定性。

但这种建立在金钱之上、来自他人的认同,却并非一成不变的,它会随着场合、人群、地位、情绪的变化而产生不确定性,可以说,来自他人的认同并不具备长久的稳定性。并且这种源自金钱的他人认同,本身也是一种攀比的过程,在向下比较的过程中会收获安全感,而在向上比较中,却会遭受强烈的挫败感。正如一个企业的高管人员,在与员工一起时会收获足够的他人认同,但在与董事会成员共事时,却不免产生挫败感。

因此,虽然获得他人的认同代表着一个人具有在社会中生存的能力,但想要在生活中收获快乐、满足,实现有价值的人生,则需要获得长久、稳定的认同感。而长久、稳定的认同感,则来自一个人对自身的行为、观念、生活意义与人生最终价值的自我认同。

这种自我认同,往往与金钱无关,甚至与名誉、荣誉、物质无关,而是建立在一个人在社会中对自己未来的期许与实现过程。

许多人一直是懵懂地活着,新的一天不过是对前一天的麻木重复,或许在麻木重复的过程中也曾燃起过对未来的期许,却没有坚定的信念来支撑,最终只能抱憾终生。

之所以没有坚定的信念,在于许多人对未来期许、人生价值的设定本身便是虚幻且没有意义的。

我见过有人将自己的人生价值期许建立在实现财富自由之上,但随着自己的欲望膨胀,财富自由的门槛也就越来越高,最终在这追逐之中耗尽了全部期望。

想要获得坚定的信念,走完真正有意义与价值的一生,所需要的便是跳出个人价值的桎梏,以社会、世界的角度去思考价值之所在。

人类文明的进步建立在社会的分工协作之上,分工协作使得人类可以在某一领域投入更多精力以获得精进,后人便得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得更高、更远。

如果将人生价值期许聚焦于个人的物质、荣耀、名誉之上,其实可以说是一种浪费,因为个体思考所产生的观点,本就是文明的一部分,也是留给后人的财富。正如人类的三次工业跃进,从蒸汽到电力,从电力到原子能、电子计算机与空间技术的应用,本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思考成果。

因此,对于个体来说,人生的最大价值本应建立在对他人、集体、社会的积极影响之中,而人生价值期许设立的过程,则是一个人思考自己希望在社会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又将要对社会提供怎样正面价值的过程。

只有将人生的价值与期许建立在对社会与他人的促进之中,一个人才有可能获得足够的信念,待到这种价值得以实现的那一天,是足以镌刻在历史长河中,不断被传颂与铭记的。毕竟他人的认同,带来的是不稳定的安全感,而对他人所施加的积极、正面影响,却可以使我们收获到真正具有价值的满足感。在对他人与社会的精神奉献、积极影响过程中,我们的才能与潜能会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从而使我们时刻获得来自自我的认同,并在这种自我认同中找到足以支撑我们人生价值期许的坚定信念。

奉献作为一种典型的利他行为,本身便是一种被我们的基因所携带的遗传本能,相较于自私自利,族群的繁衍与发展本就离不开奉献。在遗传本能、族群秩序的作用下,个体不仅可以收获足够的满足感,还可以获得来自族群秩序的馈赠。

因此,对于个体来说,想要获得真正富足、具有价值的人生,就需要设立对未来的期许,思考自己能为他人、集体、社会提供什么样的价值与贡献,并利用余生中的每一天、每一刻去追逐目标与实现目标。

而追逐目标与实现目标的过程,本身便是释放潜能、充分发挥心智的过程,在此期间,可以收获足够的自我认同,并且随着最终实现的那一刻的到来,获得巨大的人生满足感。

当一个人走完这样的一生,他的每一天都是充实的、满足的,他的人生并不会随着生命而结束,而是随着人们对其贡献的学习与传唱,贯穿并活跃在人类文明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时光之中。

深谙世故的年轻人,最为平庸

在以往生活物资并不富裕的情况下,许多人为了生存,会选择性组成一个紧密的同盟关系,共同抵御风险,从而满足个体的生存、安全需求。个体之间的信任关系,使他们通过互惠利他行为,来帮助正处于危难时期的盟友,从而换取自己在处于危难状态时他人的援助。

这种互惠利他行为,对信任与稳定具有较高的要求,因此通常都是以血缘为联系,由几个核心家庭以较为松散的形式组成同盟。这种同盟关系,随着社会的逐渐演化被称为宗族。宗亲间在生活上互助、互救,在思想上也形成独特的文化。处于宗族之中的个体,需要尽可能地使自己的行为、思想契合宗族整体要求,从而防止自身被宗族所遗弃,失去抵抗风险的能力。

现如今由于物资的丰沛,我们已经逐渐脱离了宗族体系,许多家庭已经开始独立生存,但宗族时期的思想仍在延续,许多人仍在尽可能地使自身行为符合外界的评价体系。在社会中,一名成熟的个体通过自己对过往知识的掌握与经验的总结,通常会摸索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处世之道,即使这条道路并非所谓的“快车道”,但仍是其在某一个阶段最为适合、舒适的处事方式。

但许多年轻人在踏入社会之前,便通过对他人的观察,早早地洞察了人事,谙于世故,以一种“成熟”的思想踏入社会,表现出出色的“社会适应性”与“环境适应性”。通常我们会对这类人群以“少年老成”进行评价,许多年轻人也对这种称呼坦然接受。但如果是一位具有足够智慧、拥有足够人生经验的人,对年轻人说出“少年老成”的评价时,必然会是充满怜悯的。

著名哲学家叔本华在《要么孤独,要么庸俗》中说道:“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如果他很早就洞察人事、谙于世故,如果他很快就懂得如何与人接触、周旋,胸有成竹地步入社会,那么不论从理智还是道德的角度来考虑,这都是一个不好的迹象。”

“少年老成”的年轻人之所以表现出与他们年龄所不符的成熟,在于他们主动选择对社会评价的迎合。他们所表现出的成熟,来自对社会规则的理解与对成人行为方式的模仿,虽然他们表现出了理性的外在,但这种行为很难给他们带来真正的快乐,反而使他们与同龄人割离,内心深处的想法与生活中的苦乐很难找到倾诉的对象。

另外,对社会评价的迎合,并非来自他们的真正天性,而是通过改变自身行为去进行匹配,本质上仍是以“假面”示人,这或许会使他们获得一些赞美与认同,但这种具有“欺骗性”的行为最终会使他们失去自己,活成社会评价的“化身”。在不断变化的评价、要求之下,他们将逐渐失去目标,无法静下心来深入某一个领域,最终不免成为平庸的人。

我们曾经启动过一次管培生的培育计划,旨在通过这次计划,建立起对公司各项模块均有深度了解的后续人才梯队,以应对未来的人力风险。在众多招聘者中,我们挑选了最为出色的几名应聘者,其中一人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这名应聘者,在应聘环节中便表现出很强的环境适应能力,不存在许多应聘者通常会表现出的拘谨与窘迫。在开展实际工作后,则表现出很强的学习、上手能力,在各岗位轮转的过程中,对部门内容掌握很快,并且快速地建立起我们所希望的人际关系。在我们看来,这名员工是现有团队最好的替补人选,我们有意将其进行长期培养,使其成为公司决策层未来的新生力量。

但将其安排在一个具体岗位之中,他却没有带来任何亮眼的变化,在掌握了基础的工作能力后,其能力也并没有任何精进。我们尝试性地进行了一系列的激励行为后(包括物质上的激励),他并没有任何变化,最终我们无奈之下,只能放弃对其的培养,他也很快选择了离职。

在离职前,我特意和他进行了一次谈话。在他看来,企业虽然在有意地培养他,但他并未从中感到任何的动力。在熟悉了企业的种种之后,虽然他有着很高的未来潜力,但他并未因此而感到兴奋,相反他却感到了痛苦。这种痛苦并非来自“成功恐惧”,而是随着工作的逐步深入,他逐步产生许多困惑,对自我价值的感知处于摇摆之中。

其实,在不同的社会文化环境、社会价值衡量标准下,个体选择了不同的行为方式,这种行为方式的不同,使个体在面对问题、面对选择时,会表现出不同的思考路径。

这里便不得不提到美国教育家、心理学家霍华德·加德纳提出的多元智力理论,他认为人类个体的认知是多元化的,由多种智力组成。在多元智力理论中,有一项被称为内省智力,指的是个体通过观察世界规律觉察自身内心,实现对自身的解读。

但集体利益与他人评价,经常会随着事物、环境的变化而产生相应的变化,从而表现出一种捉摸不定的形态。这使得“少年老成”者往往感到困惑,时而认为自己表现得足够好,时而又觉得自己表现得非常差,最终自我价值处于摇摆状态,从而失去内驱动力,变为最平庸的人。

其实,我们在注重集体利益与他人评价的时候,不妨稍微歇息一下,强调内省,不通过评价去评价自身。独立的人格从来不是对外界的迎合,而是将自己与群体短暂隔离,考虑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想要什么东西,最终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后来我得知,这位员工离职后便没有再继续工作,而是成立了一家独立工作室,设计、生产木碗,许多人听说后只是摇摇头,表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这个孩子还是“废了”。

但在我看来,这个孩子终于“悟了”。

这个变化的世界

我们处于一个特殊的时代,在近代我们迎来了科技大爆炸,在几百年的时间中,我们的科技进步远超过去。每一次科技的爆发都会使整个世界产生巨变,过往的规则、技能与经验,很快便会变得不再适用。

斯宾塞·约翰逊说:“唯一不变的是变化本身。”这种由科技所带来的变化,仍将持续地进行下去,并且随着科技水平的逐步提升,未来的每一次变化可能都会对世界产生更大的影响。

世界千变万化,我们得益于科技的发展,可以不费余力地快速接触、了解这个世界。随着4G、5G的逐渐兴起,网络传输带宽的不断增加,我们逐渐可以以更直观的方式接触外界信息。从前我们对外界的接触,来自综合性的门户网站,我们不得不从中筛选出我们所感兴趣的内容。但随着推荐算法的成熟,智能化推送已经可以将我们感兴趣的内容直接推送至我们眼前。短而快的反馈形式,使我们乐在其中无法自拔,我们许多人已经陷入信息茧房之中而未曾察觉。

我们在信息领域的消费习惯会被完整记录,我们每个人的喜好、习惯、行为、生活都会被推荐算法绘制为用户画像,根据我们的消费习惯精准地为我们推荐内容,我们的生活逐渐被我们所感兴趣的内容充斥,我们的观点、思想逐渐桎梏于蚕茧一般的茧房之中。我们逐渐接收不到相悖的信息,慢慢认为自己的观点便是社会中的主流,有着毫无意义的正确性、普适性。

世界在不断变化,而我们的思想却受困于茧房之中,我们即使感受到世界的变化,也会在群体极化中对变化持有抗拒态度。但世界的变化正如滚动的车轮,并不会由于个人的阻挠与抵抗便停下脚步。应对世界的变化,是未来每一个人需要考虑的问题。

现如今许多人仍在奉行终生岗位,认为自己凭借对一个岗位的精进,便可以在未来的世界中生存。但随着科学技术的飞跃,世界对职业的要求也在悄然改变,计算机凭借其突出的算力,必然会在未来世界中逐步取代大部分的工作岗位。而我们所受的教育,则是针对某一种岗位所设立的,在教育结束后,许多人则踏入了一条相同的职业道路,并在未来的人生中不断重复前人的生活。

不断变化的世界,将先从价值分配阶段得到呈现,终生职业制正在从“高价值”岗位消失。正如在价值分配中占据高比重的程序员团体,在中年时则会面临一次职业淘汰期,只有少数人可以继续保持高薪。高价值的脑力劳动将逐渐出现阶段性,而低价值的重复性劳动则会逐步被科技所替代,这对所有人都提出了挑战。

在不断变化的世界,如何确保自己的生活可以按照预想的轨迹运行?许多人表示需要提前做好规划。但受限于人类的认知局限性,我们并无法预测未来世界的种种巨变,长期的规划并不具备现实性,甚至在一次“黑天鹅”事件中,所有的规划都将荡然无存。

真正有助于应对世界变化的是底层思维,也就是具有可以快速掌握经济需求的能力。其外便是具有对自我内心洞察的能力,从而在巨变的世界中可以快速拥抱变化,而非一意孤行地抵抗。而这两种能力,都需要我们从科技世界中短暂脱离,在独处中找到洞见这个世界变化的根本能力。

这个世界中充满了欲望,我们许多时候在经济需求、他人评价中生活,不得不努力地做出迎合的姿态,然后尽可能地讨所有人喜欢,以祈求他人的认同,防止我们因无法融入而遭到孤立或是排挤。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尔说:“几乎我们所有的痛苦,都是来自我们不善于在房间里独处。”我们虽然每天在接触着巨量的信息,但我们的内心却是空荡的,我们不得不通过与外界的快速接触与高频次的回馈,来使我们的内心充满安全感。

许多人并没有独处的能力,不得不通过依附、盲从来获得价值感,我们只要孤身一人便会感到彻底的孤独感。我们并不具备未来世界所需要的人文能力,因为我们自身便是空挡的。如果我们可以穿梭于这个世界之中,时时审视自身,与灵魂对话,每时每刻感受到内心的充盈,无须依附、无须盲从,那么我们自然可以在孤独中获得独特的洞见。

我们常说的底层思维,实际上便是对这个世界的洞察,我们知道如何去学习,如何去掌握,如何去运用。我们看向世界时,对于世界中种种“偶像”的膜拜与学习,只会使我们掌握相应的表层技能,而这些表层技能,将随着世界的变化而不再适用。而独处,则可以培养我们的底层思维,当我们以自身独立的一面去看待我们屈从的一面时,则会找到我们行为背后真正的动机,找到我们所接受、反抗、热爱、厌恶的一切,找到背后最真实的想法出自何处。

我们需要在某些时候脱离狂欢的人群,在空荡的房间中抛弃社会所要求的坚强、成熟,甚至是理性,然后以自我的视角,审视我们的内心,找到我们的选择、话语、行为背后的原因。我们将世界所强加于我们的思想尽数抛弃,以一种近乎纯真的角度观察自身,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底层思维。

当我们在狂欢的人群中仍能近乎客观地审视我们自身,当我们既可以融入狂欢的人群,又可以在狂欢中以洞察的眼光看待一切,我们便学会了独处,我们便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非世界的附属。

我们也就无须应对世界变化,因为世界变化所附加于我们的影响,本就在我们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