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不被认可、受不受非议,对楚清来说也不重要。
只要皇帝不说什么,楚清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洒脱,而是她没有抵挡的余力。
密侦司的北镇抚司为什么可以直接承接皇帝布置的任务,或者说,当年武继昌为什么嚣张到不把胡恒秋放在眼里?
楚清猜想,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密侦司不允许成为铁板一块,他们只能是一群铁钉,紧紧吸附在皇帝这块大磁铁上。
这应该也是密侦司没有大背景的官员的直接原因。
胡恒秋,当年刑部一个苦打苦熬爬上来的五品司郎中,地主家庭出身;
武继昌,不用说,那是有微末“从龙之功”的人,皇帝直接任命的,而他当年想安排自己的心腹,也都没成功,儿子也才是个百户;
吉州理事处的蒋副千户,家境还不如胡恒秋,也只是胡恒秋的同乡而已,但是却也不能在京都任职,而是与同乡分隔两地;
义斌府王副千户,还是一个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人,据说还曾经当过一个小县城的衙差;
唯独一个白桦算是“官二代”,也是出生入死多次,有真实无水分的业绩才能被提到今天的位置;
其父南镇抚使白展堂,也不过是一个中级武将之子,没有门庭,也没家世,仅凭军功混得一席之地。
至于魏诚毅、张铭宇之流,都是每级密侦司官员按照职务所缺,经过考核录用的,更是没有背景。
像楚清这种在乱世中“乱入”的密侦司成员,纯属意外,而楚清当前的官阶,也是有实打实的业绩在里面。
所以武继昌死了,皇帝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以免有“识人不清”之嫌,才没有彻查武继昌,而是给予“因公殉职”的荣誉。
所以同样没有背景、没有靠山,还是个女性、农妇出身的楚清,是完全没有资格、没有与朝堂上任何一个人对抗之力的。
看似洒脱,实则无奈。
但凡有点背景,楚清自己就敢喷满朝堂所有官员一脸吐沫星子。
没有。
没有拉倒,苟着呗。
楚清端着酒杯一口干了,想道。
“你是真不在意还是憋着什么坏呢?”徐光泽问道。
此时的楚清坐在五棵树村“宝炉集团”的“接待大厅”,与兴汤县知县徐光泽对饮,旁边是卓耀和徐光泽的师爷作陪。
徐光泽从他姐夫宋廷山那里,多少听说一些朝堂上的风向,刚刚讲给楚清听。
楚清对这些“风向”意外,也不意外。
这也就是有“旌表节孝”的御赐匾额镇着,不然,就算按照楚清自己的世界的规则,要是干到今天的地位,也一样会有各种声音,比如:“不定是上了谁谁谁的床,才如何如何的”。
“真不在意。”楚清夹了一口菜吃。
徐光泽撇嘴,表示不信:“你心真大。”
“老徐啊,”楚清说,自打自己官职比徐光泽高了之后,楚清就不那么“尊敬老领导”了。
小宝都不把他们当回事呢,自己就别假掰掰瞎客气了。
“老徐啊,换做你是我,你能怎样?你是能把你姐夫拖下水帮你平反呢,还是自己苟着,装听不见?”楚清问他。
徐光泽点点头:“倒也是。”
不但不能求姐夫,更不能求当贵妃的表妹,人情要用在救命时。
不过徐光泽还是说道:“哎呀,我还是替你叫屈,你说你干得不好,人家说你‘妇道人家懂什么’;干得好了,人家照样说你‘牝鸡司晨’、或者邀买人心。”
陪坐的卓耀轻轻点了头,师爷却是抿嘴垂眉,掩饰不认同。
牝不牝鸡、司不司晨的,这个楚清倒是真不在意。
就算在楚清的世界,两性地位也没有真正平等。
平等这东西,没有嘴上去争取的必要。
自身能力强了,别人必然敬着你、畏着你。
历史上这样的女人多了,往远些说,巴寡妇清,战国时代大工商业主,世界上最早的女企业家,秦国的大股东,连秦始皇都得敬重他。
她能守其业,用财自卫,人不敢犯。她需要争什么“男女平等”吗?
吕雉,中国第一个临朝称制的无冕女皇,在那样可以把妻子儿女当做物件随意处置的时代,照样觅得手掌权利的机会,而作为大汉天子的丈夫却没有置喙的余地。
或许这些人都离得太远,单就此时大宣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两性地位依然是云泥之别。
可是看看各家的后院,女人们斗智斗勇,哪一点弱了呢?她们都在一个大环境、大规则下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
不要以为这些女性都真正在相夫教子,她们只是躲在相夫教子这个名头的背后,把夫家视作资源,为自己、为子女、为娘家赚取利益。
不论贫富,当男性把女性当做一种资源进行买卖、瓜分、掠夺的时候,女性同样也把男性视作资源,谋求利益。
正所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来我往,称斤轮两。
两性的地位不是争来的,是随着社会发展,容留出的空间而呈现出的趋势:或偏重一方,或两相平衡。
楚清给徐光泽倒上酒:“你瞧,也没说错呀,我是女的,确实当官了,现在还跟你坐在一起喝酒,不就是在邀买人心?”
卓耀愣了愣,师爷点点头。
徐光泽双手虚护酒杯,表达敬意,嘴上说道:“这要是邀买人心,那行,都来邀买我吧,要是谁能像你似的,给我把一个县的产业支撑起来,我就接受他邀买!”
楚清与徐光泽碰杯:“欲成大树,莫与草争;将军有剑,不斩苍蝇。”
卓耀笑了,师爷愣了。卓耀举杯致意师爷:“喝酒!”
徐光泽:“这次见到你是真高兴!上次见面还是你家办‘集体婚礼’,这都一年半多了,你大忙人一个啊!”
楚清对徐光泽的印象还不错,这人跟白桦差不多,看事不看人,不对她的性别有什么歧视。
不过也不打算跟他深交,工作关系就是工作关系,指望他像白桦那样,不大可能。
不过徐光泽可是真拿楚清当“自己人”,不说别的,单说有这个人存在,自己和姐夫都得了实惠,升官、发财两不误。
这次楚清刚一回到五棵树村他就赶来,一是好久不见,十分想念,二是要问问对付蝗虫的事情。
“我发现你不是一般人,”徐光泽说:“怎么说呢,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干啥成啥,你给说说,蝗虫这玩意儿能灭了不?”
楚清很肯定地说:“灭不了。就算咱们县连一只蝗虫都见不到,谁知道它们在什么地方产卵了?就算一粒卵也没有,别的地方还能飞过来呢。”
徐光泽有些失望,不过见到楚清还是高兴的,就继续聊天:
“你一来信说要养殖家禽,我就觉得不是小事,不然,什么时候说这事儿不行,非要在春播我满农田巡视的时候来信;
我呀,专捡信里最轻飘飘、一笔带过的话去看,嘿嘿,咋样?熟悉你吧?
你平时做事,总是先铺垫一大堆,最后那一下子才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