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既生瑜何生亮

  • 薄冰
  • 陈东枪枪
  • 8417字
  • 2022-04-11 10:40:35

陈浅坐在小洞天川菜馆的二楼的一个包间了,他翘着脚,悠闲地喝着茶,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菜馆对面的一所青砖小楼。小楼里静悄悄的,两扇黑漆大门紧闭。

楼梯噔噔的响,穿着油腻围裙的钱胖子端着两个盘子笑眯眯的推开了门,陈浅瞄了他一眼,不由得暗笑,他丝毫不用伪装,简直就活脱脱是个厨子。

“陈科长,您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快尝尝我新创的独家菜,轰炸东京!”

钱胖子满脸堆笑,把盘子轻轻搁在桌上,随即把另一个盘子里的浇头利索的扣下,金黄的锅巴上淋着虾仁木耳炒制的浇头,吱吱作响。

陈浅一挑眉,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锅巴放进嘴里,果然香脆多汁,咸淡合适。

“钱老板,这半个多月,你的手艺见涨啊,轰炸东京,这个菜名还真有点意思。”

钱胖子听了称赞,小眼睛更是笑成了一条缝,在陈浅对面一屁股坐下。

“您不知道,我这几天就琢磨,这小日本天天轰炸我们,我们就不能轰炸轰炸他们,所以,我每天一炒这个菜啊,哗啦一倒浇头,我心里这个爽啊,轰炸,轰炸东京,轰炸天皇,我一天炒八盘菜,我就炸他们八次。”

陈浅放下筷子,故意一拉脸。

“钱耀祖,你是不是真的打算美滋滋在这儿炒一辈子菜了?目标人物怎么样?”

钱胖子立刻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收敛笑容,一个标准的敬礼。

“报告陈科长,我没偷懒,和兄弟们每天都盯着呢。”随即他在围裙上擦擦手,小心的弯腰从桌子下面的暗格里抽出一本记事薄,翻开念着:

“根据陈副科长您分析出的几点,我们排查了几百人,把他圈为三个重点目标之一。”

“沈雄,高炮部队参谋,32岁,曾经在美国留学三年,英语流利,独居未婚,平时喜欢打牌跳舞,打牌输赢都很大,可是好像从来不缺钱,吃喝穿戴都很讲究,穿衣服都是宝元荣定做的,跳舞喜欢找最红的舞女,他经常带舞女回来,但从不过夜,总是待上几小时就把她们送走。”

陈浅打断他。

“这些我都知道了,说重点。”

“是,沈雄这个月8号,14号,21号送走舞女回来,都有一小时拉紧窗帘闭门不出。和日军轰炸的时间相符,我前天借着送菜的机会,想探探他那屋子里的究竟,可是,他很小心,拉开门把钱递出来,把菜拿进去,根本没让我进门。昨天一大早,他出门,我就让一个兄弟盯着,他先是去了银行,拎了个皮箱回来,后来又开车跑回乡下,把他老娘接来了,又陪着他娘去买了不少东西,昨晚他难得没去找舞女,一直陪老太太,现在,老太太还在他房子里待着呢。”

陈浅脸色凝重。

“老汤昨晚已经破译出了独臂大盗的一封电报,说日军让他盗取的高射炮布放图他已经搞到手了,他再干最后一次就不想干了,要尽快离开重庆。看来,他要逃。去银行应该是把支票换成了金条,去接他母亲也是为了安顿一下老太太,他知道,他走了就别想再回来。”

钱胖子啊了一声。

“老汤已经破译了独臂大盗的密码啊,让他立了一功啊,听说他试了几十本英文小说,不过,还是得亏陈科长您给他指了这英文小说的线索,不然,他就是挖空脑子也想不出来啊!”

陈浅却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什么,他在想另一件事,如何能既抓住沈雄,又不伤害惊吓到他的老母亲。思索片刻,他已经有了计划,挺身而起,看了一下手表。

“不等了,今天收网,这样,老钱,你和两个兄弟守在这儿,盯死了,一只鸟都不能飞出这个屋子去。我马上赶回局里调行动队过来。一个小时后,我们行动。”

“今天就抓,可是那个沈雄他们家那个老太太怎么办?”钱胖子面有难色。

“等会儿行动开始之前,我和其他人先埋伏在你这里,让吴若男扮成舞女去敲门,等沈雄开门,就故意找他讨要嫖资,揪住他不放。这时,我们再冲出去,迅速制服沈雄。这样,就不用伤害到沈雄的母亲,他做日谍罪有应得,可是他家人无辜。”

“什么,让那个丫头扮舞女,科长,她哪儿像舞女啊,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就一搓衣板。”钱胖子大惊小怪的嚷道。

陈浅横了他一眼。

“咱们科里就吴若男一个年轻女孩,难道你去扮舞女?”

钱胖子噎住了一会儿,但还是嘀嘀咕咕。

“可是确实不像啊,邱科长要是穿上旗袍,那身材准比她强多了。”

陈浅也不理他,径直朝楼下走去。他知道钱胖子怪话多,平时爱偷个懒,说说荤段子,但是他的枪法其实很不错,监视跟踪也是把好手。如果没有两下子,也别想在邱映霞的手下待了好几年。

陈浅离开小洞天,快步往巷子口走去,一个穿长衫提着挎包的年轻男子和他擦肩而过,陈浅的脚步稍稍放慢了些,他听见那个年轻男子去敲沈雄家的门,好像是沈雄来开门。

“沈先生,我是宝荣元的,我师傅今天病了,让我来给沈老太太量量尺寸。”

年轻男子的声音很悦耳,让人听了很舒服,随即,沈雄让他进了门。

陈浅继续向巷口走去,但他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对劲,是什么呢,当他走到巷口时,他顿住了脚步,在马路另一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而街道上,好像多了些小贩,有的卖报纸,有的卖香烟,只是眼光都时不时的瞟向巷口。

陈浅立刻转过身,默默往回走,那个年轻男子的模样在他脑子一点点的回放,是了,他穿着打扮的确很像一个小裁缝,可是他拎着提包的那只手,手腕处露出了一颗金色的有机玻璃纽扣,这种有机玻璃纽扣的衬衫明明是舶来品,在重庆只有时髦的军官少爷才会穿着。他一定不是个小裁缝,那他是什么人,是日本人派来灭沈雄口的杀手,不,那些在街上张望等待的人,那种行事,更像是军统的人!陈浅想到这里,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向沈雄家的青砖小楼,正在小洞天里监视的钱胖子看见陈浅突然折返,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情况,立刻带着枪跑了出来。

“陈科长,怎么了?”

“他们要抢先动手了,快,叫上兄弟们,我们冲进去。”

这时,在小洞天执行监视任务的另两个便衣也冲了出来。

陈浅来不及详细解释,他已经从腰后拔出枪,正要去破门而入,突然,一声枪响,划破寂静的小巷,接着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娘!嘭,又是两声枪响!

陈浅抬脚踹开了大门,几个人冲了进去,冲到客厅,就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沈母,她眼睛大睁着,似乎死不瞑目。而沈雄则在客厅另一边趴着,双腿都中了枪,发出哀哀的惨叫声。

那个假扮成小裁缝的年轻男人正蹲在沈雄身边,一手持枪,一手则翻找他的口袋,听见陈浅他们跑进来,他似乎一点也不吃惊,也没有抬头,继续在翻找。

陈浅停住脚步,盯着那个年轻男人。

在他身后的钱胖子气急败坏的喊道:

“你这个王八蛋谁呀?冲进来就杀人,举起手来!”

陈浅一把按下了钱胖子的枪口。

这时,外面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刚才在街上扮小贩的那十几个便衣持枪一拥而入,齐声喊道:“谢科长,你没事吧?”

这时,年轻男子才缓缓抬起头,举起左手,对着陈浅和钱胖子张开手掌,得意的一笑。

“高射炮布放图的胶卷,看来他还没来得及送走!”随即他起身,收了枪,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对那群便衣命令道:

“把独臂大盗带回局本部,再找个医生帮他看看,别让他死了,案情重大,局座要亲自审问。”

钱胖子这时也认出那帮便衣中的几个,都是军运科的手下,猛想起最近一直传闻军运科将空降一位科长,是孔家公子亲自举荐给戴老板的,毕业于美国某著名军校云云。连忙悄声在陈浅耳边说,前几天军运科那帮兔崽子就老是拉着我喝酒,套我的话,看来他们是跟着我们的线找到沈雄,诚心抢咱们的功劳!

众便衣拖着沈雄出门,他频频回头哀叫着,娘,娘……是儿子害了你啊!

陈浅的目光从沈雄身上移向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声息的沈老太,对钱胖子低声吩咐:“去找几个人来把老太太好好安葬了吧。”

钱胖子答应着转身而去,被称为谢科长的年轻男子一直站在一旁吸烟,饶有兴味的看着陈浅,这时,才熄灭了烟,走过来,向陈浅伸出了手。

“陈科长,幸会,鄙人谢冬天!”

陈浅也伸出手,冷淡的握了握了他的手。

“幸会,谢科长。”

谢冬天五官清秀,皮肤白皙,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像个刚出校园不久的大学生,要不是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狠辣,陈浅也无法想象他是如何毫不犹豫就杀了一个无辜的老人。

“陈科长,真不好意思,我奉局座的命令,追查独臂大盗,从高炮部队现役军官留过学收入不正常这几点下手,查到了沈雄,昨天他突然去接他母亲来,明显是想逃,我怕迟则生变,所以就出手抓人。没想到你们也是跟了这条线,也是今天动手,小弟确是无心,你不会怪我抢了你们情报科的功劳吧。”

谢冬天似笑非笑地望着陈浅,潜台词却是,我们都想抓独臂大盗,但我抢先一步,你两手空空。

“哪里话,谢科长,都是为党国效力,没什么抢不抢的。你果断出手,一举抓捕独臂大盗,大功一件,不过,沈雄犯罪,罪不至家人,他母亲未免死得冤枉。如果外界议论起来,只怕会说我们军统滥杀无辜。”陈浅把最后滥杀无辜加重了语气,他知道谢冬天不会内疚,但是也要让他心里有些压力。

“无辜吗?这老太太说不定早就知道儿子是日谍,说不定昨天来就是打算帮她儿子传递情报的。委座训示过,宁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陈科长,你可不要妇人之仁哦。我现在要去向局座复命了,你们情报科监视的功劳,我不会忘了汇报的。”

“那就多谢谢科长。”

“言重了,以后小弟还要有很多地方要向陈科长请教。”

谢冬天出了青砖小楼,往巷子口大步走去,笑容在他脸上一点点消失,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一个声音在谢冬天脑海中说,陈浅,你的确名不虚传,可惜在军统里,只能有一个让戴老板另眼相看的后起之秀,只能是我,谢冬天。所以,我们只能是对手,永远的对手。

钱胖子带着手下取了寿衣香烛等物进入房内,看到陈浅仍然默立在窗边。同侪为了争权夺利就可视人命如草芥,陈浅见惯杀戮,此时却由于愤怒而脚底生寒,过了半晌才取香祭拜。

邱映霞是在一小时后得到独臂大盗被军运科抢先抓走的消息,她那时正在枪房打靶,听完老汤的汇报,俏脸上像是笼罩了一层寒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举枪,对着靶子连扣扳机,一连串子弹几乎把靶子射穿。老汤在一旁默不作声,跟了邱映霞五年,他了解她,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邱映霞放下枪,冷着脸。

“老汤,我要出去一下,等陈浅他们回来,你就告诉他们,我的话,让他们来枪房练靶,练满一小时,然后再去写报告,把这次的事给我详详细细的写个报告,不写完今晚不许回家。”

“是,科长。”

老汤答应着,欲言又止,看着邱映霞往外走,快走到门口,他又忍不住追上去说:“科长,你是不是要去罗家湾面见局座,为我们情报科扳回面子?去不得啊,其实谢冬天能去抢,一定就是局座默许的。他就是希望我们能互相争斗,这样才能更好的为他所用。”

邱映霞停住脚步,转身望着满脸忧虑的老汤。脸色缓和了许多。

“你还真是只老狐狸,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是要去面见局座,不过不是为我们情报科争功,而是向他汇报你今早破译的那封密电。”

老汤若有所悟:“对啊,那封密电是日本特高课的专用密码,的确非常古怪,字面意思是家族聚会在即,所有亲眷将于将于三日后乘坐富士山号专列抵达上海,望井田兄和荒木兄能多加关照。如果这指的是梅机关的荒木惟和井田裕次郎,那么,能让这两个人一起出动来关照的,绝对是重量级人物。”

邱映霞点头。

“对,据上海站的情报,日伪的高官一直在等待来自东京的一个高级顾问团,我想,这批亲眷所指的就应该是这个顾问团。所以,他们越是怕出事,我们越是不能让他们那么平安的到达上海。”

“科长,你已经有了行动计划?”

“我已经和上海站的毛森联络了,他们也很想下一招大棋。但是需要局座的批准。”

邱映霞整理了一下军帽,转身欲往外走去,老汤追问了一句。

“你想亲自去?”

邱映霞一扭头,柳眉微微一挑。

“你刚才也看到了,我的枪好像还没生锈。”

说罢,邱映霞快步走出枪房。

老汤怅然的望了一会儿她的背影,他在心里说了一遍自己绝不敢说出口的话,其实,我很担心你,很想陪你一起去。

邱映霞走出望龙门湖南会馆时,看见了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从车上跳下,彬彬有礼的和情报处的几位科长寒暄着,她知道,那是谢冬天。

谢冬天的皮靴踏过走廊的地板,咯噔作响,同样是穿军服,他穿起来就像是服装模特,几个和他擦身而过的女文员们都忍不住回头望上一眼,心照不宣的眼神,似乎都在说,咱们军统局又来了一位帅哥。谢冬天波澜不惊,目不斜视的走进了军运科的科长办公室,关上门,他已经习惯了被女人瞩目,从小他就是个漂亮的男孩,但是女人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件消遣品,与香烟红酒并无区别,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例外。谢冬天不知为何,想起那个女孩,就会觉得心口微微的痛,他走到唱片机前,轻轻移动唱针,哭泣般的赞美诗汩汩流出,谢冬天整个人陷入沙发中,手伸进领口中,握住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十字架,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所有的杀戮争斗在这一刻都远离了他。

“谢科长,谢科长,你在吗?”一个脆生生的嗓音在门外唤着,谢冬天只能从自我的世界里苏醒过来,他听出了这个声音,这是个得罪不得的大小姐,军统甲室的机要秘书。虽然只来了重庆一个多月,但是谢冬天对军统局内部人员都做了一番研究。

谢冬天一开门,一身艳丽洋装的沈白露就熟门熟路的走了进来,把手里一个糕点盒子搁在桌上。

“谢科长,我给你带了关东村的萨其马,你从美国刚回来,洋人的玩意肯定吃腻了,也尝尝我们这里的老字号。”

“沈小姐,你太客气了,应该我请你,怎么让你破费呢,改天我约你去心心咖啡屋喝咖啡,希望赏脸。”谢冬天说着就赶紧给沈白露倒茶让座。

“一言为定,不许食言,我下了班都有空,你随时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沈白露并不落座,只是在屋里东看看西看看,看到唱片机,就好奇的拿起唱片来看。

“谢科长喜欢听赞美诗啊?你就是和他们那些人不同,真有品位。”

“哪里,随便听听。那就说定了,明天下了班,我开车去接你。”

沈白露一脸的雀跃。

“好啊,好啊,那我得好好想想穿什么衣服,和谢科长出去不能太马虎。”

“不需要了吧,在我眼里,沈小姐每天都很漂亮。”谢冬天的恭维话说起来滴水不漏。

沈白露果然被哄得很开心,拎起自己的小坤包,娇滴滴的和谢冬天告辞,说是去找自己的表妹。沈白露的职位不高,可是她的家世不凡,父母都是曾经追随过孙中山的老资格国民党员,所以戴笠对她也很照顾。沈白露无论和谁都是有说有笑,所以她在军统局人缘最好,她刚一出谢冬天的办公室,就有便衣跑来献殷勤,告诉她,邱科长今天心情不好,罚吴小姐和陈科长他们在枪房练枪。

“哼,这个老姑婆,她哪天心情好过,我们家若男在她手下,可给她折磨死了。”沈白露跺了跺脚,气咻咻地往枪房走去。

枪房里,吴若男默不作声地又打中了一个十环,摘下耳罩,恰好听见钱胖子正在和陈浅八卦。

“邱科长桌上摆着的那半张照片啊,据说撕掉的半张就是她的未婚夫,是杭州的一个大茶商的少爷,婚期都定了,突然那小子说恋上了一个戏子,不娶咱们邱科长了,要退亲,后来你猜怎么着,没几天,那小子死了,走夜路被人一枪爆头。大伙都在传,是邱科长干的,可是没证据啊,那家人也不敢来找邱科长,谁不怕我们望龙门的啊。”

“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以后别到处说了。小心邱科长崩了你。”

“是是,我也就是跟您说说,当个笑话讲,谁当真啊。”

吴若男放下枪,一扭头,冷不防地插了一句:

“如果我是邱科长,我也会那么做。杀了那个负心人!”

陈浅抬头诧异地望了一眼这个平时不言不语的小姑娘。

“Miss吴还真是性情中人。”

吴若男被他瞧的心中微微一荡,突然开口向陈浅挑战。

“陈科长,我想跟你切磋一下。”

陈浅还没回答,一旁的钱胖子就连声说好。

“陈科长是神枪手,这谁都知道,不过小丫头你也不弱啊,听说你在军校里射击成绩是第一,你们俩赛一场,一定精彩,不过说准了,不管谁输都得请客,九重天。”

陈浅被他逗乐了。

“我发现不管什么事,你都能扯到吃上面去,难怪你胖呢。”

钱胖子呵呵直笑,吴若男却冷不防说:“如果我输了,我请客,如果陈科长输了,还是我请客,不过,我想要那把枪。”

陈浅望望自己手里的那把柯尔特,那曾是戴老板的配枪,爽快地点头,好,一言为定。

沈白露风风火火的走进枪房时,一轮赛罢,已经比出了胜负,吴若男险胜陈浅一环,陈浅郑重的把那把柯尔特递给吴若男。

“归你了,希望你拿着它,多杀日本鬼子。”

“一定。”吴若男接过枪,俏皮的一笑,双颊莫名一丝绯红。

钱胖子一见沈白露,忙不迭的叫Miss沈,接过她手中的糕点盒。

沈白露却不搭理他,径直走到吴若男身边,搭住她的肩膀:“若男,今天是你的生日,表姐给你定了全上海最好的西餐厅,一起庆祝庆祝。”

“表姐,邱科长今天让我们在这儿练靶,一会儿还得写报告,走不了啊。再说,我也不喜欢过什么生日。”吴若男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沈白露无视吴若男失落的神色,搂住她肩头,在枪房里转了一个回旋,“若男,我们去吃小蛋糕,喝花茶,用最好的陶瓷茶具。就坐我的车出去,风光一把。你舅舅心虽好,就是为人古板,从小不许我们出去。”

吴若男感激地看了沈白露一眼。见妹妹开心了,沈白露开玩笑,嫌弃地按下吴若男手里的枪,“你整天捣鼓这些刀啊枪啊,以后谁敢娶你啊,万一和那个老姑婆一样可就惨了。”

沈白露的声音又清又脆,吴若男吓得赶紧去捂沈白露的嘴。

“表姐,我求求你,你别瞎说了,我们是军人,练靶是应该的。”

钱胖子早笑得脸上的肉直颤,陈浅也禁不住微微一笑,沈白露的个性他倒是很欣赏,咋咋唬唬又不失可爱。

“Miss吴,你就和你表姐去吧,练靶的任务你已经完成了,至于报告,有我们就行了,邱科长回来有我担着。”

沈白露朝陈浅飞去一个妩媚的眼风。

“陈科长,那盒萨其马是专门买来给你吃的,谢谢你上次陪我看电影,以后我表妹还要请你多关照,别让她一个女孩子老是冲冲杀杀的,干危险的事。”

吴若男连忙拉着沈白露往外走,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

钱胖子凑上来悄声问:“陈科长,你和Miss沈看电影,你们……”

陈浅白了他一眼:“朋友。”

钱胖子忙献殷勤:“陈科长,咱们靶也练好了,去我那儿吧,我给你炒两个小菜,喝一杯,辛苦了一个月,让姓谢的抢了功,我们也去去这一肚子鸟气。”

陈浅一皱眉:“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还是得把报告赶完。”

“不用,咱们的报告啊,老汤会给咱们做得好好的,哪回不是他做啊。老好人,干事一丝不苟。”

“老汤,他也是个人物,听说还是关处长的同学。老资历了,业务能力也拔尖,怎么到现在还是个少校呢。”

一说起局里的人物八卦,钱胖子顿时来了精神。

“他啊,他对当官没兴趣,感兴趣的就是那些翡翠啊古董烟斗啊,走,陈科长,去我那儿,咱们边喝边聊。”

陈浅和钱胖子离开时,还特意和老汤打了个招呼,但老汤眼皮都没抬,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继续飞速地敲着打字机。他心里惦记的那个人此时已经在飞往上海的飞机上。

邱映霞是三天后的深夜静悄悄的返回重庆的,还带回了一个人,一个被注射了大量麻醉剂,戴着黑色头套的人,几个狱卒把他抬进了望龙门看守所的单人牢房。邱映霞还特地叮嘱,除了局座,她和关处长,任何人不能提审这个犯人。

邱映霞回到家,简单洗漱了一下,睡了两三个小时,天刚亮就匆匆赶到了望龙门湖南会馆。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却只坐着关山月,谢冬天,老汤三个人。邱映霞一进门,谢冬天和老汤都起身打招呼,谢冬天露出招牌似的酒窝,邱科长辛苦了。邱映霞冷淡的点了点头,谢科长,你也辛苦了。随即把自己在飞机上赶写的报告递给了关山月。

关山月简要的翻看了一下报告,合起折扇在桌上猛地一敲。

“好,这次炸富士山号的行动真是干净利落,炸死了日方十几名高级官员,我方只损失了两三个弟兄,局座昨晚知道后非常满意,连连夸你和毛森是党国精英,还要向委座委你们请功。”

邱映霞微微欠身:“我那点小小功劳不值一提。都是毛站长策划周密,上海区的弟兄们行动迅捷,他们长期在敌占区工作,精神可嘉,该为他们请功。”

“哎,这次要不是你的情报科及时破译了这份密电,又怎么能这么准确的制定行动计划,你肯定是大功一件,老汤也是功不可没。”

谢冬天在一旁也忙插嘴:“邱科长女中豪杰,真是我辈学习之楷模啊!”

邱映霞并不看他,话锋一转,谈起了带回来的那个神秘人物。

“处座,我们埋伏在铁路旁,打算歼灭爆炸后从车上逃下来的日本人,有一个日本人枪法很出色,格斗术也很厉害,接连杀了我们几名弟兄,幸亏毛站长在暗处,给了他一枪,才把他抓住。发现他随身携带的证件是特高课的,名叫浅井光夫。最让人吃惊的是他还带着一封首相之子犬养健写给井田裕次郎的信,让他在浅井到沪后,一切都务必按照浅井的意思行事,尽快完成交接,以完成帝国之大业。我和毛站长都觉得此人身份非同一般,所以才连夜把他带回了重庆。”

关山月的一双三角眼在镜片后面闪着兴奋的光。

“做得好,这个人居然能把犬养健和井田裕次郎联系起来,此次来华一定是身负绝密使命,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撬开他的嘴,局座已经把这个任务全权交给咱们情报处,我想,先把他移到中美合作所去,那里更加隐蔽,邱科长,谢科长,老汤,你们三个一起去,各展其才,去审他,不给他喘息之机,速战速决,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是,处座!三人同时起身敬礼!

邱映霞刚欲出门又停步转身。

“处座,我还想举荐一个人,和我们一起去提审浅井。”

关山月轻摇折扇。

“我猜猜,陈浅,对吗?”

邱映霞难得的一笑。

“处座果然是洞若观火,陈浅曾经在日本留学三年,精通日语也了解日本人,他参与审问肯定有帮助。”

“好,就通知陈浅也去中美合作所,你们三个主审,他旁观,有任何发现及时提醒你们。”

关山月说罢,捕捉到了谢冬天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他暗想,戴老板这次是把两个孙悟空都放在我这儿了,不过,不管是谁,都别想逃出我这个如来的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