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漓海

入秋时,安以德开车带着樊雅去了漓海。

虽说叫‘漓海’,却并非真正的海,只是一个尚未开发完毕的湖,坐落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湿地中央,距离两人所在的城市将近四百公里。

幸运的话,能看到白鹤迁徙的动人场景。可如果适逢下雨,天气太凉,湿地被一团雾气笼罩着,就无法出门,只能待在民宿里。

出游是安以德的提议。

一开始,樊雅坚决地拒绝了,然而安以德有的是耐心去说服她。

他早就想去漓海看看,也跟妻子说过,妻子当时也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

“啊,那里有白鹤呢,风景很美。”妻子高兴地说。

“回头我找个时间带你去。”安以德信誓旦旦。

这大约是三年前的事。计划之所以未能落实,是因为安以德太忙,生意场上事情太多,只好一再搁置。

现在他才意识到,所有的托辞不过是借口。

为了避免引人注意,出行那天他没开宾利,而是选择了原来的老奥迪,将宾利留在家中车库。

奥迪车出了城,上了高速,稳速向前行驶。

期间,安以德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紧紧握住樊雅白皙的手。

樊雅静静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穿着米白色休闲装,戴着浅卡其色渔夫帽,一副足以遮住半张脸的墨镜。

一路上,安以德不停地寻找话题。他不希望车内气氛变得沉闷,担心影响到樊雅的情绪。

樊雅始终不怎么说话,偶尔附和几句,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正介绍白鹤迁徙规律时,忽然间,她打断了他。

“放点音乐吧。”她简短地说。

安以德一怔,忙说了声好,“你想听什么?我平时不听歌,所以没什么准备。”

又一次他感到有些窘迫。她喜欢音乐?这意味着回去以后,他又多了桩功课。

“我带了车载播放器。”樊雅说,回身去后座皮包里摸索着。

过了会儿,音乐响起。

一首英文歌儿。安以德听得一头雾水。

不过有句歌词经反复唱,他听懂了,大意是,不管你是谁,从哪里来,只要你爱我。

他默默地听着,感受着,握着樊雅的手越发紧了。

此刻,他忽然极度渴望触摸她。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

他悄悄瞥了她一眼。

她正望着侧面车窗外,紧紧抿着薄薄的嘴唇,墨镜下的脸部侧影生动之极,完美之极。

他掌心沁出一层汗,却依旧舍不得松开。

右侧出现一个路标,前方两公里是服务区。从早晨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我们去服务区休息会儿再走吧。”安以德提议道。

“好。”樊雅柔声回应。

服务区车辆不多,人也很少。

安以德选了个僻静之处,将车停下。

“你先去洗手间吧。”他说。

樊雅摇摇头,“我不去,你去吧。”

“好,你在车里等我。”

安以德下了车,朝服务区洗手间走去。五分钟后,他回来了,意外地发现樊雅不在车里。

他环顾四周,目光搜寻着,看到她站在不远处的绿化带旁,凝望着高速公路上急速穿梭的车流。

他走了过去,揽住她的肩膀。

“怎么了,不舒服?”他轻声问。

樊雅摇摇头,没说话。

她的沉默在他看来是病状之一。两年前在酒吧,她虽然话也不多,偶有兴致也能聊上一会儿。

他想起老园丁的叙述,心里一阵发紧。

“风大,回去吧。”他说,拥着她朝车子走去。

她顺从了。

关上车门,安以德并不急着发动车子。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鼓起勇气,探过身体,摘下她的墨镜,深深拥吻了她。

上次亲吻还是在南郊别墅梧桐树下。在那之后直到此次出行,他再没碰过她,准确地说,是他始终没有亲热的机会。

她闭门不出,却也不拒绝他前来探望。小客厅的门始终敞开着。女佣偶尔进来撤下冷茶,换上热的,然后立即退出去。

监视。安以德想。没准儿是柯鄞赫的意思。

不过,正如樊雅所说,柯鄞赫从不来南郊别墅。证据是,安以德去了好几次,一次也没撞见他。

这对夫妻之间显然只剩下一纸婚书,遮人耳目,实际早已分道扬镳,互不挂念。

为什么不离婚呢?安以德考虑过这个问题,转念一想,不禁苦笑:还能因为什么,财产呗。

也许樊雅不那么在意,柯鄞赫定然是在乎的。

另一个原因可能是,樊雅不忍心在柯鄞赫落难之际离开他。

这意味着她对他还余情未了。

不过,安以德不愿深想。她肯俯就于他,他已经喜出望外,别无它求。

他的嘴唇由她白皙的耳畔向下游动。菲薄的肌肤下,他感觉到她颈动脉的快速跳动,握住她的大手钳子般猛地收紧。

“……不……”她颤声说。

他不理,仍继续。

这时她开始抗拒,用力推他。

他感觉到她的坚决,无奈地抬起头。

目光相遇,她眼底透出的深深恐惧令他畏缩了。

她需要些时间重新接纳他,这是显然的。

他坐了回去,整理着自己。

她重新戴上墨镜,依旧默不作声。

“该走了。”过了会儿,她轻声说。

“好。”他柔声说,感觉心里有些发苦。

到达漓海已经是午后。

安以德提前预订的民宿条件相当不错,位置绝佳。站在院子里,高度正好将整片湿地纳入视野。

唯一令人感到失望的是,天气有些阴沉,似乎快下雨了。

一望无际的湿地弥漫着迷离的水气,蒸腾着,在风中缓缓流动。

远处传来白鹤低沉的叫声。过不了多久,一场大型的白鹤迁徙就将到来。

两人吃了点东西,然后回到房间休息。

房内并排摆着两张单人床。在床上躺下没多会儿,安以德就坐起身,朝樊雅走去。

这一次,她没有抗拒。

入夜,安以德忽然醒了,朝旁边一看,床上空无一人。

樊雅不见了。

顿时,他睡意全消,腾地跳下床,开始寻找她。

窗外果然下雨了。风也很大,吹得院子里的木篱笆吱嘎作响。

令安以德恼火的是,房间里的灯竟然不亮,一定是停电了。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到了客厅,她不在。

他离开客厅,去了卫生间,她也不在。

他开始惊慌起来。显然,黑夜是她无法攻克的强硬关口。

终于,他屋后的长廊找到了她。

她穿着薄薄的白色睡裙,抱着双膝蜷坐着,脸埋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安以德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抱起她,回到屋内。

黑暗中穿过客厅时,他踉跄了一下,险些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倒,紧紧抱着她的手臂却丝毫未松开。

窗外风雨肆虐。空气中隐隐流动着湿地特有的新鲜泥土气息。

他凝视着怀中的她,目光柔和。

“我等了你很久。”她眼神迷离,喃喃道,“我累了。”

那一刻,安以德的心沉入谷底。

他看的十分清楚,她眼里的人显然不是他,是另外一个。

清晨,安以德从床上爬起来,只穿着一条睡裤,走进卫生间。

樊雅转过身,望着他微微一笑,“你起来啦。”

“嗯,你睡得好吗?”他问。

“挺好的,一觉到天亮。”她愉快地说。

“那就好。”他若无其事地说,不打算提起昨夜的事。

她朝门口走去,期间经过他身边。

他迅速捉住她的手指,凑到唇边轻轻一吻。

“这根手指属于我。”他望着她,“还有这根——,”他逐一吻下去。

他呼出的热气弄得她痒痒的。她忍不住笑了,哀怨地瞧着他。

“傻子。”她轻轻地说。

这一刻,她和他都像青春依旧的少男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