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后。
夜幕降临,诡异的月色笼罩着雪域,空气中飘着极浓的血猩味,白雪被染成暗红色。
魔族大军势如破竹,不出半日,便攻占了雪域。
几片雪花凝成一团,在空中转了几圈,翩翩而落,却盖不住白雪上鲜红的血迹。
苏沐暖身着红衣,立于白雪之中,似一朵绽放于凛冽东风中的梅花,冷而傲。
白杉从一旁走来,施礼:“少尊,雪瑶宫已经攻下,是否即刻进攻天界?”
苏沐暖抬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遇手而化,留下淡淡的痕迹:“急什么?不出一个时辰,他们就会来自寻死路。”
半个时辰后,歧路果真领着天界众仙,围攻雪域。
苏沐暖立在高耸城墙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参差不齐的天界仙兵,高声嘲讽道:“天界是没人了吗?老的小的都来送死。”
歧路苦笑,他派了十万精兵支援雪域,不仅未保下雪域,还折损了许多心腹。
黑衣仙君在一旁冷眼着着,白胡子仙君忍不住大喊道:“你这孽种,果真不该留你!”
“孽种?”苏沐暖狂笑起来,像极了当年的白风清:“那你们是什么?”
白胡子仙君脸气的通红:“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圆脸仙君:“休要与她废话!天帝,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带着天将攻上去,杀她个片甲不留!”
歧路拨剑,那象征无上力的上古宝石泛着耀眼的光,而那光所照的却是无尽的恶:“众仙君听令,全力攻下雪域!”
“杀啊!”
魔与仙厮杀在一起,白色的雪与红色的血混搅着,汇流成河,浸入万丈雪地。
魔善攻心,能把人心中最深的恶激出来,变为魔人,转而攻击自己的亲友。
断了一臂的黑衣仙君跪下,冲着城墙上的苏沐暖道:“我甘愿为少尊驱驰,愿少尊收我做您的属下。”
苏沐暖皮笑肉不笑:“好啊,我就收你为我的属下。”
“谢少尊!”
苏沐暖不屑的看着臣服于他的黑衣仙君,轻嗤一声,转而对歧路说:“天帝不如也归顺我吧,总比变成魔人,不人不鬼的强。”
歧路冷笑,用剑强撑着身体:“我就是死也不会与魔为伍,负了小妹的期望。”
听到那那个人,苏沐暖漆黑的双眸似乎灵动起来,但只一瞬间又化为无限死寂。
“那我就成全你。”那语气是冷的,没有一丝情感,让人辨不出她内心的想法。
苏沐暖拔剑,向歧路刺去。
歧路闭上眼,但预想之中的刺痛却没有传来。他再睁眼时,只见雪笙身着素衣,手握茫盲,挡往了苏沐暖的剑。
苏沐暖红着眼,爱与恨在她心中交织着,她念她、想她,却又惧她、恨她:“哟,这天界前任圣女怎么也来了?”
她嘲讽她。
听着这生疏的称呼,雪笙心中一颤,轻声道:“玉琛……对不起。”
“对不起”这曾经是她最期望听到的三个字,曾经那帮仙人欺辱她,她都渴望得到一句对不起,可是她从来没有听到过,一次也没有。
但雪笙,她爱的人,她宁可她从未说出过这三个字。
苏沐暖敛住眼底的情绪,狠声道:“打一架吧!”
她想向她证明,她变强了,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小姑娘了。
雪笙不答,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像看着一个胡闹的孩子。
那眼神把苏沐暖激怒,她出招,招招狠厉,足以致命。
雪笙只是一次次的躲过,不回招。
苏沐暖突然停手,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没有任何回应的小丑:“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雪笙闻言,用手握住苏沐暖的剑刃,提到自己心脏前:“玉琛,你如果杀了我,这尘世间就没人可以拦住你了。”
苏沐暖的手止不住的抖着,她恨她当年要杀她,所以她要报仇!
苏沐暖察觉到雪笙的手正欲带着她的手向那颗炽热的心脏刺去,她鬼使神差的跟随着。忽的,她回过神,向回抽剑。
她终是做不到像她这般狠心。
站在后方的黑衣仙君神色狠戾的用仙术推了苏沐暖一掌,剑刺入了雪笙的胸膛。
苏沐暖呆愣的看着手背上滚烫的鲜血,时间仿彿在那一刻停止,她感受不到双手的知觉,动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雪笙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她的双眼通红,疯了般的扑向黑衣仙君,不住的赤手捶打他,每一拳都用尽了全力,眼里是愤怒与绝望。
“够了,玉琛……他已经死了。“雪笙断断续续的话挽回了苏沐暖最后的理智,她松开手里的死人,走到雪笙身边蹲下,抱住她。
“阿茗……”她声音擅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阿茗,你若再说几句话,哄哄我,我也许就原谅你了。”
她红着眼睛,看着她。
雪笙的心被她的泪珠勾着,每一口呼吸,都伴随着心脏的抽痛。
她摊开左手,一朵刚刚绽放的七彩羽宣花静静的躺在她手上:她低声道:“看万间灯火……春风十里,因为……有你。”
看万间灯火,春风十里,因为有你。这是她对她未说出口的告白。
洁白的雪花从天空中缓缓飘落,落在雪笙苍白的脸颊。她闭上眼,离开了这个她眷恋却又无奈的世间。
“阿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令人心颤。她俯下身,用自己干裂的粉唇轻轻触碰那冰凉的唇角。
这吻凄美且绵长。
苏沐暖催动法术,羽宣花幻像以她们为中心向四周不断的扩展。
那是她们的爱——坎坷、婆娑与绝望。无论盛开时多么动人心魄,使终不过一场幻像罢了!
狂风吹起了苏沐暖的红色衣摆,也吹散了雪笙的肉身。
苏沐暖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衣襟是湿的,不知是化了的雪,还是眼泪。
她的世界彷佛被噤了声,接受不到任何的声音,入眼的都到黑白的。
雪停了,撕杀的声音去却没有停,越来越多的仙成了魔,光与爱被打碎,变成了暗与恨。
雪又下了起来,扬扬撒撒,比之前的那场还要猛烈。魔开始嘶叫,不同于之前嗜血的疯狂。
是童子!他服下了弑魔丸渡江,以此助雪笙完成昆仑仙人的遗愿。
白杉神色大慌,他指挥魔人回永夜域,只有那里的魔气能保魔族大军不被覆灭。
当第三朵雪花在苏沐暖身上融化时,她醒悟,强撑起来,用剑挡住魔人的去路。
白彬吼道:“少尊,你疯了吗?”
苏沐暖不答,只是不住的砍杀着魔人。这一切的灾祸都是她带来的,今天,她要把这一千五百年的恩怨了结。
雪停了,雪域内一片死寂。
苏沐暖跪倒在雪地里,拾起茫盲,将她插入自己炽热的心脏。她睁着眼,眼泪顺着布满鲜血的脸颊向下,成为一滴血泪,滴在剑身上。
随后,肉身消散,茫盲跌落至地。
自杀,大恶也。
苏沐暖死后押至九死府,受万千刑罚后,携记忆入轮回……
十九年后,凡界源起镇。
“话说,十九年前天生异象……”小茶馆内,一蓝衣说书先生手握折扇,气宇轩昂。
台下叫好声不断。
“嘎吱”茶馆的门应声而开,几片雪花被风刮了进来,化而为水。
与雪一同进来的是一位红衣女子,头戴红色帷帽,手持长剑。
她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一旁的小二迎了上来:“客官,您来了!”
这位是店里的常客,喜欢安静,除了第一次给他看了一女子的画像,问他是否见过此人外,便再也没说过其余的话。
不一会儿,小二端了盏香茗过来:“客官,您的茶。”
女子点头,递给他几文钱。
小二接下:“客官,我刚才送茶的时候好像见到了你寻的那位姑娘。”画中那女子生得极美,宛若神衹,所以小二记得很清楚。
“她在哪儿!”女子的反应极为激烈,她握住小二的手腕,声音颤抖。
“那……那边的厢房。”小二被她吓到,有些磕巴。
女子起身,向小二指的厢房奔去,但却在厢房前停往,右手悬在半空。
她怕,怕那人不是她!
厢房内,琴声悠长、淡雅,是鲜有人知的曲子《云泣》。
红衣女子深呼吸,猛的推开房门。
琴声戛然而止,红衣女子走进房中,站在屏风前,平复下心绪:“打扰姑娘了,姑娘弹的是《云泣》,却把《云泣》的调子改了点,真乃绝妙。”
厢房中传来清冽的女声:“小姐耳力真好,这么细微的改动都能听出来。”
“姑娘缪赞了,只是很喜欢这首曲子,常听罢了。我还听出姑娘把这个故事的结局改了。”
“是的,两名公子晚年相遇,彼时虽然物是人非,但他们仍深爱着对方。最终,有人终成眷属。”
“真是个美满的结局。在下苏沐暖,字玉琛,敢问姑娘姓名。”
那女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雪笙,字茗,你可以唤我阿茗。”
苏沐暖摘下帷帽,一滴眼泪从她脸颊滑过。
“小姐为何而泣?”
“今日在下见姑娘如见故人,心生欢喜,情难自已。”
据说,两个人吃了同一株羽宣花结的羽宣果,能生生世世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