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会议室人人倒抽冷气。
除殷荷外,所有视线凝聚在高棠身上。
高棠也是吓了一跳,那可是上千万的工程,怎么能说推就推,说重建就重建的?何况还不至于走到那一步。但他不知道来时苏木怎么交待殷荷的,只能选择相信她而不作声。
“殷助你好大有口气!”张九率先暴跳起来。上千万的工程,岂是你个黄毛丫头说推就推的?
年有德抽了口气,不由握紧了拳头。
田书记提醒道:“张九你注意言辞。现在是商讨!”
殷荷淡然一笑,盯着张九道:“是啊,好大胆子,竟然敢打起政府上千万工程的主意!”
胡书记笑道:“咱们都别冲动,重建的话,只算修房子的成本估计也要六七百万吧,就算承担一半,对山木来说也是不小的损失,咱们先想想其它解决方案,能降低损失又何必呢!”
”此言差矣!“高棠道:”咱们合同中有约定,人为故意造成的损失,由造成损失方负全责。此事是村委...监管项目造成的,我方并没有太大责任!“
“六百万,这是要村里、要张九跟潘保安的命啊!”
韦主任叹了口气,对杨科长和田书记道:“咱们规划新村是为了改善村民生活而不是要人命啊!”
“幸福家园是锦州较大规模的新农村项目,市里、省里都关注着,这工程一定不能出岔子。”
田书记也抽了口气,道:”殷助,我知道几百万对你们公司来说并不算个事,但咱们农村...还大都是贫困户,你看这...还有没有别的解决方案?村里及...都能承担?”
殷荷的右手中指在桌面轻轻的敲着,低着头分析着情况。今日参会的人,除了年有德跟张九外,都是在奠基记录上出现过名字的。说明这些领导私下已经了解这次事件的全过程,心里清楚是谁在里边捣鬼,只是他们还不知道山木手里还有多少证据,所谓开会也不过是再来摸摸底,看他们能推卸多少责任。然而,没想殷荷就随便拧出点东西就容不得他们反驳,他们不得不放下姿态好好坐下来解决问题。
说解决问题,他们并不是不知怎么解决,不过就是怕山木抓着不放。毕竟偷换工程材料已涉嫌违法,并且以证据中的数额坐牢罚款是免不了的。坐牢罚款也并不让镇上干部去,但为了镇上的脸面,他们必须跟山木公司协商。
该争的输赢已经争了,此时山木要做的就是给彼此一个台阶,毕竟公司还要在锦州做下去!
须臾,殷荷收起手道:“领导们说的我自然明白,只是这事...”
“这样吧…田书记、杨科长,我提个建议你们看可否?”
田书记道:“你请说!”
殷荷道:“让张九去找购买材料的建材店,让他们向材量厂方提供质量检查合格报告,另外再购入同样的材料来,我跟公司申请做强度实验,这两份报告明年验收时必不可少,你们比我清楚。另外,你们联系省里资质过硬的建筑质量鉴定机构来,咱们对项目所有完工的主体做质量鉴定,待鉴定结果出来后我们再做打算可好?”
“这个...”张九忙问:“这鉴定得多少钱?”至于质量过关与否他不关心,只关心自己是否负担得起。
胡书记道:“再多也没推了重建的多!”
胡书记是警告张九,多少都得鉴定,除此之外就只能推了重建!
田书记想了想,这倒不失是个办法。要是鉴定质量过硬,那不仅能给村民一个交代,也让幸福家园的名声更响。说到底还是他们政府脸上有光!
但这个鉴定机构鉴定报告的可信度…他压住心中的赞许问道:“你们公司做过这种鉴定吗?咨费大概是多少?或者有没有可靠的公司介绍?”
山木之前是做装修的,哪会有这方面资源?并且这明摆着他们还是怕担责任。明知这样,就算有也不能轻易介绍。
高棠道:“这倒是没得可介绍的,不过说到咨费嘛,我刚网上查了下,三十套房子预估十万左右吧!”
胡书记憋笑憋的嘴角抽了一下,坐正身子道:“殷助你确定项目的房子经得起鉴定?”
“…”
殷荷笑了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如果没出现劣质钢筋事件,我可以肯定!”
这反击得还真是够快!
会议室顿时哑口无言!
须臾,田书记吁了口气,道:“那就这么决定了!”
“张九你去搞材料检测合格证明和材料,山木准备强度实验!”
“张九这次不可以再搞鬼啊,不然三十套推了重建你负全责!”
“那鉴定机构呢?”胡书记问。
杨科长道:“这个我来找,费用你们村委出!”
田书记问道:“你们还有异议吗?”
众人不作声!
田书记道:“那今天会议就到这里了,万山你留下!”
“好的!”王万山苦着脸道。
出了会议室,胡书记道:“高总,你等一下!”
殷荷道:“那我先出去等你?”
胡书记笑睨着殷荷道:“你们这个殷助啊…厉害!”
“嗯,还行!”高棠笑睨着殷荷,示意她可以先走。
会议开了两小时,出了政府大楼已是十二点整!
殷荷刚看到广场上那熟悉的白车,忽听身后年有德道:“囡囡,等一下!”
殷荷回头,见年有德蹒跚着向她小跑来。
“我带你去吃面!”年有德喘着气笑道。
“苏木来了!”殷荷指着广场上的车位看着年有德,他感到鼻子发酸,情绪不受控制,眼泪就在眼框里打转。
“那一起去!”年有德看了眼广场的车道。
“好!”殷荷早没了在会议室的锋芒,顺从的跟着年有德走进细密的雨中。
高棠被胡书记叫着说了几句话,出来就见殷荷跟年有德往雨里走,追上去道:“你俩吃面也不等我啊!”
年有德回头笑道:“我以为胡书记要请你吃饭呢!”
“呵呵!”高棠冷笑:“他有时间请我吃饭?我请他怕是他今天也没时间去吧!”
“下着雨呢,咱们先上车去!”
苏木已在车上等侯多时,见殷荷跟年有德出来就拿了伞准备下车,一转头又见高棠撑着伞出来,于是连忙拿着伞下了车。
“苏木…”殷荷扑进苏木怀里,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苏木愣了一下,伸手抚着她背道:“别哭,怎么了?”
“我…”这怎么说?年有德就没打算认她,她总不能哭着闹着要认爹吧。她道:“我害怕!”
高棠跟年有德俱是愣住了,刚在会议室还威风凛凛,把几个男人唬得大气不敢出,这出来才见到苏木就又哭成了个孩子样。
“不是…你还会害怕?”高棠苦着脸笑道:“前会差点没给你吓哭,你现在说你害怕?”
“我…”好像她确实也不像害怕的样子,于是又哭又跺脚,凶巴巴的吼道:“我饿了,又饿又冷还不行吗!”
殷荷确实在发抖,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冷的发抖还是激动的发抖。
看着殷荷跟苏木耍赖的模样,年有德心里五味杂陈。小时候秀荷也这样跟他哭,跟他耍赖要东西,而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的看她跟别的男人哭。他道:“饿了…那我买面去!”说着就转身要走。
“高棠,你开车带年叔去面馆,我们稍后来!”
“得行,你们赶紧来啊!”高棠开了锁,道:“年大爹,坐车我们一起去!”
“先上车!”苏木拉开后车门把殷荷扶进车里,收了伞也坐了进去。
散会之时,高棠已经把开会的情况发信息给苏木说了一番。
总之,会议是达到了既定目的。
殷荷会哭,苏木大抵想到了原因。以殷荷的敏感,她猜到了年有德就是她的父亲!
他将殷荷搂进怀里,抚着她脊背轻声道:“这世上的人如恒河沙数,而与你有交集的却寥若晨星。然而就算是这区区之众,希望你好的更是几乎绝无仅有。更多的都是漠不关心,甚至是希望你从来不曾来过这世上的人!”
殷荷听得懂苏木的话,他的意思是她的亲人中有人希望她不存在。或者也是因为这样,年有德才不认她。她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难受…就是想哭…”
“那就哭吧!”苏木深吸了口气,道:“人的感情是很复杂难懂的,有时候,希望某一个人活着就是一种信念。那个人活着就是他的精神支柱,可以让他变得很强大,甚至覆雨翻云、呼风唤雨在所不辞。”
他这番话说的是年有德,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跟高棠开装修公司,原是本着投桃报李之心,随便赚点钱便罢了。可囡囡回来了,把他的野心带回来了!
“所以,我应该为希望我好好活着的人好好活着!”殷荷突然坐起来揉着眼睛道。
“你说得对!”苏木伸手捋着她脸上粘着的发丝笑道。
他们依然没有说破,却各自心中有数。仿佛只要不说出来,一切还回到往常。
“那好吧!”殷荷抿了抿嘴唇:“我要吃面去,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