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号苏木,请立刻到会见室,有亲戚来看你!”
苏木办完父母的后事回到监狱已经十天。这些天来,他每天疯狂地踩着裁缝车子以发泄内心的悔与恨。
他本是天之骄子、村里的荣耀,然而命运却跟他开起了玩笑。像坐过山车一样,把他从山顶狠狠地甩进谷底。
即将从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四学生,沦为了阶下囚。村里的荣耀成了村里的笑话!
“不去,我没有亲戚!”低头踩缝纫机的苏木头也不抬的拒绝。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世上他哪里还有亲戚?
老山沟沟里,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别人都外出打工赚钱,而他爸妈却不愿意迈出大山,一辈子就守着一亩三分地过着贫困的生活。就他考上大学那会的生活费跟路费,都是靠村里家家户户集资赞助而来。
因为穷,就连姑舅亲戚们都看不起他家。终于熬到他考上大学,一年难走动一次的姑舅们又三天两日的登门,奉承话听了几箩筐。但就在他出事、爹妈跟着死后,他从看守所回去处理后事时,连棺材钱都没人愿意借给他一分。最后还是与他家有过节的叔叔念在亲兄弟的份上出钱安葬了父母。即便如此,事后也是把话说绝了的。
如今他身陷囹圄,哪还会有亲人来看他?
“快点,叔叔一把年纪为了来看你都折腾一天了,好不容易才进来,别磨蹭了!”
“呵…”苏木冷哼一声,道:“我家都死绝了,哪又来的叔叔?”他已经自暴自弃,态度恶劣之极。
“是一位姓年的大叔!”
任苏木多大脾气,那监管的狱警难得好脾气的给他解释。
“不见!”苏木暴躁道。
听到来人姓年,他更来气了。前几日小的来被他狠狠地骂了一通走了,这会子老的又来。这是轮流来猫哭耗子的吗?
见苏木犟着不动,狱警正准备离开,苏木突然又道:“还有,以后别什么阿猫阿狗的来了都让我去见。我特么又不是畜牲,没有那么些亲戚,不见!”
“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自己什么处境还没点逼数?和该被关进来!”
苏木的态度恶劣,气得狱警骂骂咧咧甩手离开。但没过多久却又回到了车间!
“你别在这里给我讲骨气,我特么不是看在…像你这种不听话的犟拐拐,有的是法子教你听话。”那狱警将一个袋子丢在堆满衣服的针车上:“那年大叔让把这个带给你。他让我对你说一声,是他们对不起你!”
“我能帮的忙也帮完了,你还是好自为之吧,别受点委屈就不识好歹作践自己!”
“他这是受了点委屈吗?到底是谁作践我了?两条人命,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掉,当什么都没发生吗?”苏木心里的恨顶的他肺都要炸了,却只得目不斜视埋头狠踩着针车来发泄。
下班吃饭时,他看了眼那袋子里的东西——是一个红色的绒布手饰盒。正是五月份他用省吃俭用、牺牲课余时间赚来的钱,给他从小喜欢的女孩子买的生日礼物——两世莲欢。
而那个曾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女孩子,却狼心狗肺、狠心亲手将他送进了监狱,弄得他前程尽毁、家破人亡。
恨意折磨,万箭扎心般的疼痛。苏木望着那首饰盒,仿佛望着一把刚从他心脏拔出来的血淋淋尖刀。他一咬牙,将其丢进了饭堂外的垃圾桶。
晚上十一点,下班路过饭堂时,那个首饰盒不知怎的又孤零零地摆在了餐桌上。那鲜艳的色彩再次进入视野,苏木仿佛又看到那个被他痛骂后伤心落寞的背影。他恨自己,竟然在家破人亡、成了阶下囚时,看到那女孩伤心难过时还是会心疼、心软,但他发誓要选择漠视。可当他越过那个首饰盒时,却鬼使神差的伸手拿上了那红色的盒子。
回到监舍,坐在硬邦邦的铁床上。苏木打开那首饰盒,盒子里装着那串珠子的宝石鉴定书,而名为两世莲欢的手串却并没有在里边。
“什么意思?来炫耀,还是杀人诛心?”
苏木啪地一声合上首饰盒扔向地上,过激的行为正好被查监的警察看到,冲到门口便喝骂道:“你干什么?不许乱丢垃圾!”
“我就丢了,你能咋地!”苏木耍狠站起来挑衅地迎了上去。
“你…”那警察一咬牙道:“你是欠揍!”说着就伸脚踢了上来。
苏木生生挨了一脚,腿上的疼却远不及心里的痛,待他红了眼要冲上去揍人时,那踢他的警察却被刚经过的另一狱警拉开,在耳旁说了句什么后,那狱警剜了他一眼便回头对拉他的人道:“这小子太横了,不知悔改的东西!”
“算了,刚来不适应,慢慢就好了!”拉人的狱警盯着苏木道:“还不捡起来?”
苏木并没有悔改的觉悟,但他也知好歹。虽不主动捡那盒子,却也放弃了打架的想法。虽不服气,却还是悻悻地坐回到了床上。
那狱警见苏木拧着脾气,只得捡起那已经摔坏的盒子丢在了他床上,叹息一声道:“好好珍惜吧,弄丢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了!”
此时苏木的心里恨海难填,哪还听得进好赖话?他抓起破盒子,当着狱警的面丢进了他装衣服的铁柜,眼不见为净!
“你看他…”打人的狱警气得又要冲上来。
捡盒子的狱警转身拉着那人道:“走吧…先让他冷静下!”
一段时间过后,苏木心情平静下来才觉狱警都还对他不错,改造期间他也就没再找过麻烦。即便算不得表现很好,却依旧在改造一年八个月后提前出去了。
从监狱出来,苏木遇见了高棠。
在遇见高棠时,苏木已经回了趟石磨子村。虽才过了一年多,家里却变化极大。父母坟上的草已经掩盖了坟头,曾经虽破败却尚能遮风避雨的三间土墙瓦房,因无人修缮维护已经到处是漏过雨的痕迹。家无落脚之处,回到古城里,繁华忙碌的城市也让他难以适应。他正游荡在绝望中,高棠又给了他一线生的希望。
高棠和苏木算是发小,但小时关系并不算很好。以前在村里,他两人可是云泥之别。苏沐是人人夸赞,羡慕嫉妒的学霸,而高棠是调皮捣蛋,令家长、老师提起都头痛不已的学渣!
两人再相遇,还是天上地下景象,只是他们调换了位置。现在是高棠在天,他是创业的老板,而苏沐是服刑刚满的强奸犯!
高棠没读多少书,初中都是勉强混到毕业。但他家里祖传木工,手艺是十里八乡业界翘楚。混完初中,高棠就跟着父亲学起了木匠。虽然他读书读不进去,但脑瓜子却很活跃,也算是遗传到祖宗的基因、有木匠天赋,木匠是一专就精。两年后,不到二十岁的高棠就与父亲在城里租了个门面承接一些小的装修工程。
高棠父子虽是匠商,但人却厚道。见到刚出狱走投无路的苏木并没有落井下石,还让他跟着他们一起做装修。
所谓患难见真情,苏沐与高棠的关系便是在苏沐最落魄的时期建立起来的!
高棠设双人宴为他接风,饭桌上他才从高棠口中得知,那个害他进监狱的女子早在他从看守所转往监狱后就跳河自杀了!
听到消息后,苏木的心空了片刻,又似被狠狠撞击而生痛,但这很快又给恨海淹没了。他甚至觉得死才是那女孩应该的归宿。只是回想起狱警捡首饰盒时说的那句话,他这才明白了那话的含意。
爱也好,恨也罢,丢掉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了!
原以为他能提前出来是老天有眼,可听完刘所的话他才知道。
老天非但没有为他开眼,反是跟他开起了更大的玩笑。原是他该恨的人,却一直在替他打点!
知道真相反倒让苏木不淡定了,饭后便推说公司有事匆匆下了桃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