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年之约

逼仄的空间里只剩下静坐的延嘉耀和搓手的母亲。两人人各有心事，沉默无言。

“我先进去学习了。”半晌，延嘉耀拿起沙发上的书包，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蒋慧茹刚想说什么，却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内心涌起一阵心酸。

她知道这孩子从小就比其他男孩子懂事得多，别人家男孩子喜欢的汽车模型，变形金刚什么的，延嘉耀却什么都不喜欢。是不喜欢吗？怎么可能，同样都是小孩儿，怎么会不喜欢？只是不想让自己花钱罢了。从延佑天，也就是延嘉耀的父亲出事后，仅十岁的延嘉耀就放弃了所爱，更懂事了。明明这个年纪应该无忧无虑，他却早早经历了人生的很多变故。或许，这大概就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道理吧。

如果说学习只是个幌子，延嘉耀此时心里却如一团乱麻。怎么说呢？如果自己是那种家境比较好的，不答应也没事，没有后顾之忧；但现在，母亲一个月的工资是全家人的经济来源。父亲所住的医院是南湘市最好的医院，每天的花费都上千元。要是自己也能出一份力就好了。

延嘉耀面对桌子上的那份文件，心里复杂的情绪在无尽翻涌。

书诺和夏未肩并肩走在小路上，感受着风吹来的清凉，闻着草地的芳香，享受着落日的美好。

“嗯——真舒服啊！怎么样，今天心情不错吧？”夏未伸着懒腰，慵懒地说，“明天就是周末了，想好去哪儿玩儿没有？”

书诺严肃地看了夏未一眼：“拜托，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还有心情玩！”

“考试怎么了？大不了考不好挨老班一顿骂呗！”夏未漫不经心，“反正咱班还有你和老延两个大学霸呢，平均分全靠你们啦～”

“不知道延嘉耀什么情况。”夏未突然提到延嘉耀，书诺又想到了刚才在校门口的事。

夏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哽住了，见书诺一脸担心，便安慰说：“嘿！那有啥？放心吧，老廷你也认识不是一两天的，嬉皮笑脸的，能有啥事？咱能不能别老瞎操心？”

书诺只是点点头。

“喂，说真的，你们和老班定下的那个所谓的约定，能实现吗？”夏未说，目光长远地望向远方，“我有点想调回去了。”

“说到这个，你也认为我那是早恋？”书诺一脸认真地问。

“噗——呵呵——”夏未爽朗的笑声传来，“老班就是那么说说，算是告诫一下而已，男女有别嘛。而且，就算你俩早恋，我也能理解。”

“喂！别瞎说，我可不……没有早恋！”书诺一惊，红着脸怼着夏未。

夏未收敛了笑容，转头看向书诺，也一脸认真：“你知道什么是早恋吗？人生中一定会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只不过早一点晚一点而已。要我说，人真的是矛盾，明明很显然的感情，为什么要等到十八岁以后再表现出来呢？晚一点相遇吧，又相见恨晚。”夏未顿了一下，又说，“然而，真正看得一目了然的，却又是旁人。可不可笑？不过要是延嘉耀的话，未来，或许是个例外。”

书诺听完，心里好像有一处柔软的地方被温暖到了。

心动不分年纪，喜欢不论长幼。哪有什么早恋，不过是心动与否。十八岁之前，分明是情窦初开又无法表达的年纪。

“好了，虽然我知道我说的可能不对。”夏未挠挠头，咧嘴一笑，“反正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是啊，人们对“早恋”这个词，确实还没一个初中生懂得多。

这时，书诺抬头望着那欲渐下颓的夕阳。果然，天在将黑未黑时最美。

那人呢……

就这样一直望着，仿佛能看透那不刺眼的光芒下的一切，也能隔空与延嘉耀遥遥相望。

所以，后来到底是怎样与夏未分别的，又是怎么上楼的，书诺一概不记得了。她期盼着明天早一点到来，或许再一次的相见，会告诉她少女时期的心动是哪种样子。

时间在缝隙中穿梭，一转眼12小时已快马加鞭带走了黑暗，迎来了黎明。

南湘没有海，但清澈见底的湖水倒是有的是。

当书诺一早打开手机时，就见短信上多出了一条未读信息：“我9点在南湘湖等你，记得穿漂亮一点哦。”

原以为是夏未，可往下翻动，竟看到三个字——延嘉耀。切，这种调皮的语气真不像他。但又不知为何，书诺心里竟凭空感到一丝伤感的情绪。

六月刚入夏，但南湘市却已经热得出奇，尽管已经上午9:00。但大街上仍没有什么人，除了有事要办，不然大周末的，谁不想窝在家里休息休息？

延嘉耀已经在湖边的桥上站了半个多小时，就那样双手插着兜，一动不动。湖边的风微微吹起了他的衣领，清澈的湖面上倒映出少年似笑非笑的神情，和那深邃的，触不见底的双眸。

“噔噔……”书诺喘着气，大步踩着脚印，焦急的跑到了湖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呼！延嘉耀！”书诺连早饭都没吃，空着肚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约好的地点，难免有些气喘。

延嘉耀听到呼声后转过头，冲着书诺微微一笑，也挥了挥手。

就在这四目相对又急速升温的空气中，少女终于清楚了自己的心跳终是如何。她知道心跳加速只是表象，只是为了让自己意识到心动的含义。

原来心动并不是心跳加速，而是只要一见到他，那颗心，就好像只为他一个人跳动，这才叫心动。

书诺平静了一下自己，走向延嘉耀。

“没让你等太久吧？”书诺腼腆的询问，视线一直落在延嘉耀身上。

“没有啊，等你嘛，我还是很有耐心的。”延嘉耀又恢复了欠揍的样子。

“找我干吗？”书诺假装生气的说，“咱俩不会要一直这么站着吧？”

延嘉耀并未回答，只是向前走了几步，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美好又真实的一切。那样子，仿佛是面对着大海一般。

“听夏未说，你喜欢海？”延嘉耀歪着头问，“那么，请你现在想象一下，这就是海吧。”

书诺一听，难免有些疑惑——他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的确，自己是喜欢海，因为从小到大基本上没去过海边，虽然偶然能在网上和杂志上看到关于海的图片，但还是想去感受一下。听说，丁达尔效应很美。

既然，延嘉耀要自己把眼前这片湖当作海也不错呀，就靠想象吧。

书诺也闭上了眼，与延嘉耀肩并肩站着。

延嘉耀轻叹了一口气，悄悄睁开了眼睛，低头注视着书诺。

小姑娘的睫毛很长啊，浓浓的撒下一片阴影，以前怎么没发现？

延嘉耀无声的一笑，眼里尽是苦涩。

他接下来了那份文件，就在今天早上出门前。

如果他不是延嘉耀，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按照上面的内容，一旦延嘉耀签约了繁星娱乐公司，那么延嘉耀必须转学到京平上学。这也就意味着他和书诺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不过，转学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他的父亲会接受到京平那边更好的治疗。尽管所付的医药费可能会多出几倍，但无疑也多了个机会。

现在的我可能没办法名正言顺的站在你身边，但未来，我希望，你可以看到更好的延嘉耀。

“我们立下个约定吧。”延嘉耀突然出声。

书诺不知道延嘉耀今天的反常是因为什么，反正立就立吧，说不定以后真的能实现。

“嗯！”书诺应下。

延嘉耀灿烂一笑：“十年后，我们顶峰相见，如何？”

“十年？”书诺不可置信地看向延嘉耀，“也对，十年之后我们都念完大学了，在工作上就能一展风采了。”书诺转念一想。

“那就这么定下来喽，你可不准反悔。”延嘉耀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惊喜与兴奋，对未来，他还是势在必得的样子。

书诺也舒心一笑：“还不知道谁会反悔。”

“我一定不会。”延嘉耀认真地回答。

“那约在海边见面吧。”书诺想了想，“我喜欢海。”

“一言为定。”延嘉耀伸出了小拇指递到书诺面前，书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也伸出了手指。

湖面上倒映出两个人的影子，信誓旦旦的诺言如潮水一般激进，涌向未来约定见面的大海中。

就在这时，延嘉耀手机铃突然响了，打破了温馨的气氛。

“喂？”延嘉耀接起了电话。

“我是沈安，你在哪儿？”

“我在外面。”

“我希望你赶紧回来一趟，我们要商量一下后续事宜以及你转学情况。”

延嘉耀的眸子沉了下去，点了点头。

“好。”

“怎么了？”书诺关切地问，“家里……”

“嗯。”延嘉耀闷闷地回答。

“虽然我并不清楚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书诺严肃地说，“但一定要积极面对，不要放弃任何一丝希望，未来和前途是把握在自己手中的，不能因为目前的一点难处就止步不前。”

“你……”延嘉耀听后，突然定定地看向书诺，然后爽朗一笑，“好！”

“快回去吧。”书诺对延嘉耀催促道。

“你等我啊！到时候！”延嘉耀走到一半又突然回头喊道。

“嗯！”书诺冲他挥手，是告别。

延嘉耀在拐角处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书诺，似是要记住此时少女的模样。

一辆车驶过，再看过去，少年已消失了踪影，而那令人心安的柠檬味，也早已消散在了风中。

“十年啊……”书诺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

十年对于一个人来说，既很短又很长。短的是只有十个365天，长的是它会成为几十年人生中的一部分。而对于人来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幸好我们还年轻，幸好现在的我们初心未变。

两天后，延嘉耀和母亲一起来到了学校，只不过是趁着学生还没有上学的空档。把关于转学这件事告诉老师后，老师也只无奈地摇摇头，他不明白延嘉耀学习那么好，为何要选择当明星这条路呢？但还是尊重了他的选择。

“谢谢老师。”一系列程序走过后，延嘉耀感激地对老班说。

“以后当了明星，也得好好学习听见没？”老班尽管内心还是不舍，可还是得让他自己走自己的路。

这时楼道传来嘈杂的声音。

“快走吧，别让他们看见了。”老班说着还开开门往外看了看。

延嘉耀和母亲对视一眼，急急忙忙地从学校的小楼梯走到外面，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看这所南湘中学。

就在延嘉耀准备离开时，余光瞟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延嘉耀欣喜地回头。果然还是八字刘海短发，穿着学生制服和旁边的夏未乔衍泽有说有笑的书诺。曾经，自己好像也走在书诺身边吧……今后那个位置又会留给谁呢？

“说好了哟。”延嘉耀微微一笑，又想到了不久前定下的约定，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因为转学手续还需要时间，按道理说延嘉耀应该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离开。可沈安说，到京平以后还得花时间适应，便提早为延嘉耀和母亲准备好了车到南湘机场。

说真的，上了车的延嘉耀还觉得这是一场梦般。直到三天前还是一个普通的初中生，怎么一下子就要成为练习生了？

车行驶得平稳，两侧的风景转瞬即逝。

突然，潋滟的光刺向了延嘉耀的眼睛。延嘉耀用手遮住了一部分光线，睁眼望去，哦，是那片湖。

定下的约定好像就在昨天，而书诺仿佛就在湖边，笑吟吟地冲他挥手。

延嘉耀深深的笑了一下，似是告别也悄悄地伸出手，对着那片湖挥了挥。

南湘中学。

不知情的书诺早早地就和夏未他们一起来到了学校，她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因为最近延嘉耀实在太反常了。

可等来的，却只有一张空荡荡的桌子，原本放在里面的书都清零了。再去他的柜子里，却发现里面他的球鞋，球衣还有篮球都不见了，一切空空如也。

“原来你所谓的约定就是想告诉我你要走啊。”书诺喃喃自语。虽然只是猜测，但是她心里想到了那天延嘉耀找她的情景，所谓的猜测变成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