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京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既不生气,也不反驳,静静地继续听着创神们发泄着怨气——总得让他们出了这口气才好。
之后又分别有三女四男分别对谢子京发表了各式各样的言论,对他的人品、身体、能力、家庭、背景进行了全方位的打击,让谢子京欣赏到了来自不同空间的语言精华。
最让谢子京想要拍案称绝的,是右侧第三位面带酒窝、看似腼腆的男子。他一头长发梳得整整齐齐,耳上还饰着小小的玉环,身上的衣饰是从未见过的款式,但从其繁琐的样式、精致的花边,就能见其考究与贵重。
酒窝男子掐着类似兰花指的手势,吐出口的话却与外表大相径庭,声音沙哑粗砺不说,内容也很独特:“瓜西娃子的,弄脑壳郎个进水咣当响,诺么撑个空心板鸭剁剁香,哨牙傻贝阿木林,里先人罐罐冒黑烟.....”
这酒窝男子也不含糊,就那么口齿清晰流畅至极地讲了至少半个小时,一句也没重样儿。可惜内容实在是太过高深莫测,即便是有通识术也只能让大家隐约摸到点皮毛。
当他收口之后,其他人可是发现无法超越,也可能是怒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屋中忽然安静了下来。
“各位大人,还请再听我一言。”谢子京见机插了进来,他再度深躬一礼,态度诚恳:“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然而大错已然铸成,如果我现在赴死,能够令诸位的世界平安无恙,那我也心甘情愿。”
这句心甘情愿,谢子京说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
他少年时,曾被父母逼着学习朗诵口才,考过了业余最高的十二级。
当年不经世事,也曾不喜抗拒,现在才明白父母用心良苦。
有一项技能傍身,就算生前用不上,死后依旧会有用武之地。
此言一出,效果果然如他所料,各位创神们似乎受到了小小的震动,看向谢子京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不少。
谢子京眼眶微红,眼角湿润,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在我的家乡,有一句名言:非难无以成事。各位都是以笔创世的神,请回想一下,在你们的世界,在任何地方,可有靠着批评责备办成的事情?”
不知不觉,各位满怀怒气找来算账的创神们,已经跟着谢子京的思路走了。这就是谢子京先前制定好的,专门针对创神的策略:“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说到底都是文人,文人都是讲道理的,多是君子。喻之以理,晓之以情,还有夹杂在其中赤裸裸不可言说的利害关系——大家都需要谢子京解决问题——就形成了他希望看见的眼下的局面。
看着诸神纷纷认同地摇头,谢子京刚要继续收尾,那位戴着眼镜的知性女子便先一步发言了:
“非难无以成事。这句话看似普通,细思之下发人深省。诸位成神的时间都不短了,该明白发脾气泄愤其实半点用处也没有。”
“大家都是靠着一支笔成就的世界,既不是拳头,也不是怒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帮着蟹子精,嗯,叫小蟹好听一点,那就是帮着小蟹解决问题。”
话音一落,谢子京立即便向她投去了一个感激、孺慕的眼神,这眼神清澈干净,不带任何杂念私心,令那知性女子好感倍增。
他的感激确实发自内心,因为这话出自别人之口,还是他自己说出来,还是不大一样的。前者更加自然,后者失于刻意。
“付熙姐姐说得很是。”红衣圆脸的少女也说话了:“其实大家心中都有忧虑,如果小蟹的世界崩塌了,我们的世界都会受到污染。这事刚才大家刻意不提,但小蟹也已经知道了,所以隐瞒并没什么意义。”她说到这里,谢子京就发现其他几人面上多少都有点不大自然。
这样很好,很合谢子京的心意。都是作家出身,就算成了创神,面皮子也是薄的。谢子京心中暗暗窃喜,脸上却装出第一次听说此事,十分震惊的表情来。
“所以我建议大家在此集思广议,不要纠缠着过往,想要追究什么责任,而是着眼现在,切切实实地帮着小蟹把世界修补起来,这样大家都能受益。”
谢子京听得心花怒放。看向红衣少女的目光中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感激之情,热切,真诚,炽热。
那少女在这种目光之下有些不好意思,又再开口说道:“我有两个世界,曾经有一个出现了问题开始萎缩,我费了很大的气力修补好了。这中间的过程我整理出了一本心得,就送与你借鉴吧。稍后让你的创灵接收一下。”谢子京连忙致谢,心中暗暗感谢这位神助攻不已。
红衣少女的话,得到了在座诸神的认同。容时声说道:“其实大家对你也并无恶意,只是希望你能早日尽到创神的责任。朱颜的话没错,大家都该尽力来帮助小蟹。这样吧,我便送你一支我早年用过的开天笔,想来能让你轻松许多。”
谢子京并不明白开天笔是何物。但从其他人的羡慕的表情和对容神大手笔的感叹声中,他瞬间理解了那定是极难得的东西,连忙眉开眼笑地连连道谢。
经过容时声与朱颜二神率先垂范,其他诸神也不好意思空手,每人都送了一件礼物给谢子京。就连那绿衣冷艳女子,最终也送了他一根增添运气的红绳。
谢子京忽然想起之前的诅咒,忙可怜兮兮地望向绿衣女子,求告说道:
“这位创神大人,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如果有得罪了大人的地方,还请多多恕罪。先前的诅咒,还是请您高抬贵手给撤去了吧。不然带着它,修补世界也有负面影响,给诸位大人带来麻烦那就罪在不赦了。”
说罢,他心下戚然,眼角微红,泛出了潮湿之色。
只是众人包括那女子在内,都先愕然不解,而后失笑。笑得谢子京心底发毛,莫名其妙。
还是容时声开口为他解了惑:“刚才祖雅开口在前,你服通识果在后,只听到了后面半截。实际她是说:‘你在晋升为真正的创神之前,不配看我。若再敢无礼,我便会以深海世界之名,诅咒你!’”
谢子京明白了,原来绿衣女子祖雅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根本什么也没做,害自己白担半天心。
但脸面上他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满:“先前确实是我无礼在前,祖雅大人就是有所惩戒也是应该的。但我到底低估了祖雅大人的心胸,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大人见谅。”
谢子京极有自知之明,深知创神之间或可称兄道妹,但自己到底还只是未经过考验的不入流,大家就算恶感减去了几分,又不得已给了自己一些道具礼物,心底总还是不能平等相待。所以他口中只称大人,又把所有的错误归咎于已身。
这番姿态一做出,与会诸神都暗暗点头,均感觉这位蟹子精虽然在创世方面有欠缺,做人还是有可称道之处的。
便是那位女创神祖雅,也觉得之前对这位蟹子精并不了解,只因为人家多看了自己几眼,就要发怒威胁,多少有些不大厚道。想到这里,她便轻启朱唇,又答允回去再挑一件合用的物品给谢子京。
诸神的投影在屋中散去,谢子京放松了笑僵的脸,抬起头迎上了浅金色创灵小猫探究的目光。
“你可真出乎我的意料。据我所知,还没有谁如你一般,没成创神就能得到这么多实用的道具的。尤其是这支开天笔,便是不少下级神也没有呢。”
“这个,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利益关系才是世间真正亘久不变,坚不可摧的关系。”
因为对自己有所求,需要自己去解决问题,所以那些神才会前倨后恭,亲和地送上各色礼物。谢子京敢去主动召集会议的原因也正在于此。
他已经从先前众人的话语中,以及自己多年来写作创世的心得里,大致猜到了小猫的底细。他坐在房内的沙发上,翘起一条腿,悠闲地说道:“创灵是嘛?你是不是忘了介绍一下自己?”
小猫伸爪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淡定开口说道:“确实,我是你的创灵助手。我的名字是....“
“就叫猛山吧。”谢子京插口道:“我有给助手的命名权吧?”
“你是有,但是我...“小猫还想挣扎一下,但谢子京恢复了蟹子本精,蛮横起来并不给它一点机会。
“我对创灵不够了解。猛山你介绍一下自己,是个有思想的系统?”
“比你说的那种高级一些。毕竟我是大能创造的,真正的灵体。”
猛山叹了口气认了命:“系统能做的我都能做,不能的也可以,比如在你的世界我可以现身,为你服务或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