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季节,城市里都呼着一团白气。
洛长鸣拢了拢脖子上的咖啡色围巾,冷得把双手放嘴边哈了几口气,呼出的热气打在她手上暖和了许多,她越发用力了。
王导放下老年人式保温杯,抬头瞅了瞅她,“小洛啊,你干嘛学哈士奇吐舌头?”
弓着腰哈的正欢的洛长鸣顿时愣住,她撇嘴真挚地往王导的鱼泡眼看去,呲牙咧嘴的笑,“王导,人家哈士奇吐舌头是为了散热,我哈气是为了给手传递温暖。”
洛长鸣一本正经的解释,希望和她父亲一个年纪的王导能和她感同身受。
显然王导不能理解,“那你干嘛不学学人家松鼠钻地洞?”
洛长鸣禁声不说话了,她觉得和王导交流需要强大的忍耐力,她没有,她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手招呼过去了。
冬日的温度还在降,洛长鸣开始唉声叹气。
问她为什么这样?这事还得从王导心血来潮想拍第二市医院的纪录片说起。
作为快毕业的实习生,她跟着王导这些天正事没干,屁事倒是一大堆。她原想就这么下去算了,结果某天王导把她喊过去给了她一个艰苦的任务。
要她去说服第二市医院医生梁拟拍摄纪录片。
洛长鸣答应的非常痛快,觉得这完全就是小事一桩,不在话下。结果经过几天的碰壁后,洛长鸣颓废了。
某日她蹲在医院走廊的墙角处,四十五度仰望梁医生的办公室,给她爸爸老洛打了个电话。
“老洛,你女儿中道崩殂了!”
老洛给她的原话是:小洛!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洛长鸣啪地就挂了电话,她是来求安慰的,不是求上进的。
梁医生拒绝的理由也很奇葩,理由千千种,千千种和他不沾边。
“我形象欠缺。”
洛长鸣托腮作捧心状,你当我没听说过你在医院第一男神这个称号吗?
“我工作能力差。”
洛长鸣捶腿揉腰,请问天天在你手术室外陪伴的人不是我吗?
“我没有时间。”
洛长鸣松手泄气,那我手上拿的院领导特批请假条是谁的?
都说劝分简单劝和容易,洛长鸣却感觉劝梁拟拍纪录片犹如徒步武当山万级台阶。
今天是王导预定拍摄的日子,第二市医院的大门早早开了,王导指挥工作人员从保姆车里拿出拍摄用具,随后裹着羽绒服往医院里走。
洛长鸣在王导身后小步小步的跟着,偷偷把兜里藏着的暖宝宝拿出来双手捂紧。暖宝宝这会儿已经发热,洛长鸣伸出受热的右手贴在脸蛋上抚了抚,顿时整个人意气风发了不少。
王导拿眼瞅她,“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
洛长鸣哎了一声,吓得立马把暖宝宝塞回去。
医院里相对暖和,王导转过身,扯着他的大嗓门指挥工作人员哪些东西该放哪,该怎么放。
洛长鸣眼珠子打转,在一个旮旯角处看见了一把长椅,她忍不住挪动脚步朝那边走去。
“回来!”王导的大吼打破了她的幻想。
小鸡啄米般点头的洛长鸣又挪了回去。
“小洛,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搞定梁医生?”王导来秋后算账了。
洛长鸣嬉皮笑脸,“快了快了,我今天再争取争取。”
远处来了一行人,王导眼尖地瞅到了院长,他便不再管洛长鸣,主动走过去拉着院长攀谈。
洛长鸣转身拍了拍胸口,她轻手轻脚逃离此地,准备上楼。
而此时,医院大门外出现一抹暗色。
刚从外面进来的梁拟拍了拍黑色大衣上沾染的风雪,抬头不意外地和院长等一众人打招呼,打完招呼后便离开。
洛长鸣站在他必经之地,双眼直直地看着他。
梁拟路过她时停了停,随后目不转睛的继续往前走。
走廊里悄无声息,她看见王导对她使了个眼色,洛长鸣心领会神的比了个ok的手势。
这次拍摄的几位主角都同意了,就剩梁拟这个钉子户死不松嘴,洛长鸣跟上梁拟,发誓今天一定要拿下他。
梁拟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紧跟着他的洛长鸣,心下了然。
跟着梁拟来到电梯旁,洛长鸣习惯性的问一句:“梁医生冷吗?”
穿着保暖衣保暖裤的梁拟愣了愣,吐出两个字:“还好。”
电梯门打开,梁拟抬脚走出去,洛长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溜进去。
活这么大,洛长鸣深以为然的人生宗旨就是不要脸和厚脸皮,显然,小洛同学在贯彻到底。
两人站在封闭的环境中安静如鸡,洛长鸣撅了撅嘴,放在背包上的双手开始无意识地点啊点。
梁拟透过电梯墙壁看过去,又不带什么表情的收回目光。
突然想起什么的洛长鸣把手往棉服兜里掏,最后把掏出来的东西递到梁拟面前。
“梁医生,给你。”洛长鸣仰着头看他,为自己找到话题和行了好而感到无比开心。
梁拟没动,他先是看了眼被她揉得皱巴巴的暖宝宝,又看了眼努力把嘴角咧到最大的洛长鸣,淡然转过头。
“医院有。”
“……”
好冷淡哦。
洛长鸣眨了眨眼,复而又眨了眨眼,她尴尬地缩回左手,轻轻咳了咳。
“那就好那就好。”洛长鸣缩着脖子自圆其说。
电梯门开了,是四楼。
洛长鸣跟着梁拟走出去,来到他办公室。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有梁拟的名字,她盯着看了会儿,结果就这么一会儿时间,梁拟把门给关上了。
咔嚓,还毫不犹豫地按了锁。
洛长鸣: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她把脸贴在窗户边,对着里面喊:“梁医生!”
刚脱下外套的梁拟抬眼往窗户边瞟,他顿了顿,随后走到窗边。
窗户上有拉帘,洛长鸣眼睁睁地看着梁拟伸出他那只金贵的手顺着绳子一拉,然后——
她的世界一片漆黑。
洛长鸣深呼吸,放在窗户上的双手曲指握拳。
不愧是第二市医院最为清心寡欲的医生,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只用最深刻的行动来打醒她。
洛长鸣转身背靠窗,从兜里捏了颗趣味豆丢到嘴里。
没关系,你总会出来的!洛长鸣走到对面的长椅坐下,虎视眈眈盯着梁拟办公室的门。
我就不信你不上茅厕。
十几分钟后,走廊处有人悠悠走来,洛长鸣双眼直直地朝他看去,亲切地喊:“段医生!”
段医生后退一步,挑了挑眉,“哟,这不是洛美人吗?怎么,又来找小梁?”
洛长鸣狠狠点头,您也知道我朝九晚五都跟着他。
“他大概还没来……”段问边和她说边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最后在门被打开一刻止住声。
回过头,段问不可思议地和洛长鸣对望。
像是要证明他的猜想,洛长鸣缓慢地点头,仿佛再说,你也看见了,梁医生对我就是这么残忍!
段问僵硬地扭回脖子,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绝!
洛长鸣跟着段问进去,发现端正坐在桌边的梁拟连头都没抬一下。
段问咂咂嘴,再次感叹梁拟的绝情。
可这绝情打不倒跟屁虫洛长鸣,她拖了把椅子坐梁拟旁边,模样和小学生一样乖巧。
梁拟的字写得很好看,秀气有力,洛长鸣随意瞟了几眼,感叹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油盐不进,都仙气飘飘的很。
雾气泼在玻璃窗上,洛长鸣静静呼吸,忍不住又从兜里拿了颗趣味豆。
正准备送到嘴边时,梁拟突然抬头朝她看过去。
洛长鸣呆呆愣住,她顿了顿,不确定地朝他开口:“来一颗?”
“噗——”刚喝进去的水被段问又喷了出来,他赶忙拿纸擦拭桌面,边擦边笑,“洛美人啊,你这样是不对的。”
洛长鸣不信,可当她看见梁拟难以言喻的表情时,又乖乖地直面他把趣味豆塞到自己嘴里。
梁拟的表情更难看了。
洛长鸣开始手足无措,她到底是该给还是不该给呢?
“你打扰到我了。”梁拟放下手中的钢笔,合上钢笔盖,“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洛长鸣选择曲解他的意思,“想清楚了?梁医生这是同意拍摄了?”
对牛弹琴都比对她弹琴有用,梁拟沉默不语,只推开椅子离开办公桌。
段问头仰在真皮椅上朝他吹了个口哨,帮洛长鸣问:“干什么去啊?”
等待答案的洛长鸣举头三尺对神明。
梁拟睨他一眼,冷漠地关上办公室的大门。
“哟嚯,”段问舔着牙笑,他对洛长鸣眨了眨眼,“不跟上去?”
洛长鸣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大门的方向奔,跑到一半又折回来弯腰虚心请教:“这样会不会很招人烦?”
段问扯唇,给她打了个比喻,“试问被猪拱了的白菜还怕被多拱几次吗?”
“……”洛长鸣慢半拍地点了点头,有点道理,可她总觉得段医生这话,话里有话。
“还不快去!”段问朝门边使了个眼色。
洛长鸣:“喳。”
她转身推开门往外走,结果走廊上早已空无一人。
洛长鸣角尖抵在地上点了点,像猜到什么似的勾唇一笑,闲庭信步的朝某个地方走去。
男厕所内,梁拟把手放在感应式水龙头下,水哗啦啦往外流,冲洗在他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手背上。
镜子内映出他硬朗的面孔,梁拟抬手理了理衣领的边角,转身往外走。
门被打开,梁拟迈出去的腿却堪堪收回。
“嗨喽!”洛长鸣抬起一只手摆在他面前,动了动几只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