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心我卦你（16）

死寂阴沉的屋子在路朝云醒来后，才多了几分人气，每日欢声笑语不断。

路朝云要么满山遍野奔走，抓一把黄土，就着水，做成一个个惟妙惟肖的糕点。

要么伴在沈秋山左右，伸手逮他头发，嘲笑他头发白得太快。

闲来无事时，路朝云也靠在他肩头，像真正的女绕膝下，天伦之乐满堂。

“沈秋山，我怎么长得和你一点也不像？”沈秋山即使老去，周身也充满岁月沉淀的美，看着他清隽的面容，路朝云忽然问道。

恋人之间，即使没了记忆，冥冥之中也有羁绊。所以路朝云知道沈秋山名字后， 经常这样大吼，而不是叫一声“爸爸”。

“你随你母亲，自然和她长得像。” 沈秋山乐呵呵答道。

“那我怎么和你怎么不是一个姓？”路朝云又问。

“你随你母亲姓。”

听到这个回答，路朝云忽然撇了撇嘴，眉梢蹙起，好奇又带着几分酸味问道:“沈秋山你这么喜欢我母亲呀，她一定长的很好看吧？”

沈秋山眸子一暗，手攥紧，青筋暴起。他并没有说话，但路朝云懂了——他很爱她母亲。

那天后路朝云闹了脾气，不再搭理沈秋山，就连吃饭也是远远坐在一边。见此，林穷水和夏星辰目光碰撞，都神色复杂，但谁也不多言。因为这是两人最好的结果。

沈秋山第一次吐血是在傍晚，天边红霞密布，他殷红的血也像那些云霞样，染红了地面。

路朝云远远跑过去，抱着沈秋山泪流满面，哭喊着问:“怎么了？沈秋山你怎么了？”

沈秋山骗她是癌症晚期，没有几天可活。路朝云轻轻战栗，害怕沈秋山的离开，于是每天陪在他身边。

她还亲自淘米做粥，不料黑烟升起，差点烧了厨房。最后粥还是做出来了，粘稠到可以当胶水用，还透着股糊味。

沈秋山悄悄咽下喉头的一口血，端过粥，视作稀世珍宝。粥一口口吃下，碗一点点变空，有人不由红了眼眶。

三天后沈秋山才去世，唇边血迹未干，但神色莫名安详。沈秋山死前说，要把他尸体火化，撒在屋子前后，永远陪着路朝云。

林穷水和夏星辰帮忙联系城里的火葬场，车远远开进村里。来时，沈秋山是一具尸体，回来时，他是一个黑色的盒子。

两人都以为路朝云会失控，但她没有，她一脸平静地把骨灰撒在屋子四周，然后愣愣地看着屋子发呆。

林穷水稍稍放下心，转身去收拾东西，但是一转头，路朝云就不见了。

沈秋山不曾讲起和路朝云的海誓山盟，恩爱过往，但一个人愿意为了另一个人死，可见这份感情之深。

所以林穷水怕路朝云轻生，着急地在屋子寻找起来，最后在沈秋山生前的屋子找到她。

路朝云坐在床角，手里拿着黑白相框，面朝已经取下黑布的窗子。落日余晖映在她脸上，林穷水虽然看不见她面部表情，却感觉她的背影格外瘦削。

“他一点儿不会骗人，我们明明长得不像，他却说是我父亲。真以为我是傻子，会信他。”路朝云肩膀轻轻抖动，压抑的哭声传来。

“我想你了，沈秋山!我想你了，沈秋山!”一声比一声重，最后完全是吼出来的。

人生有几个几十年

他却愿意用自己的几十年，换她人间重生，岁月安康，哪怕她不记得也没关系。

路朝云是一头淹死的。当年村里来了修桥的工队，筑桥连通河流两岸。有了这座桥，村民再也不用游过湍急的河水，甚至为此丧命。

施工第一天，村长就用鲜美的野猪肉招待整个工队，酒过三巡，工队队长有些醉了，一把拽住路朝云手腕，夸她长得漂亮。

沈秋山那时也在，作为村里的祭司，他尚有几分地位。队长被他推倒在地，酒因此醒了几分，连声道歉。说自己想起在家里的妻子，有些失态。

万壁村民风淳朴，村民大大咧咧开起玩笑，夸队长的老婆是人间天仙，让身在千里之外的队长惦记。

队长一笑而过，走前深深看一眼路朝云，回到工队搭的帐篷里。

半月后沈秋山有事离开村子，而那天刚好轮到他们家给工人送饭。路朝云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收在几个食盒里，往工队帐篷走去。

队长喝了酒，加上路朝云孤身一人前来，于是起了别的心思。

一群人闹着要路朝云喝酒，路朝云是个豪爽女人，推脱不开喝了两杯。从小在万壁村长大的她，哪里知道下/药这种龌/龊手段。

两杯酒喝完，路朝云面色潮红，眼前一阵眩晕，半昏半醒间有人扶着她往另一个帐篷走。

当时村长明明就站在不远处，却不愿意得罪工队，毁了村里的福利。就当做没看见，转身就走，没想到真的出了事。

路朝云躺在床上，热浪一阵接一阵袭向身体，胸/脯忽然一凉，有人撕/了她衣裳。路朝云拼着一口气推开工队队长，沿着修好的桥跑去，想找村子的人呼救，而队长在身后穷追不舍。

万壁村的村民在村长的要求下没有出来，路朝云心灰意冷，一头撞上桥墩，撞昏后顺着桥往后仰，坠落湍急的河流中。

三天后，万壁村村民才打捞到路朝云尸体，草草找地方掩埋，并告诉沈秋山，路朝云是意外淹死的。

万壁村信奉河神，后来信仰渐渐衰落，村民不再像以前一样虔诚，就连祭司也变得举足轻重。

所以谁也没想到沈秋山能查到路朝云的真正死因，还操控着河流冲断桥面，让桥一分为二。

万壁村村民后知后觉感到害怕，纷纷忏悔起自己过错，但已经迟了，村民一夜衰老，村子里所有的活物都被吸走生命力。

他们不是没想过逃离，但一旦走出万壁村，就会高烧不退，最后化为一堆枯骨。

所以万壁村特别欢迎外人到来，因为外人走进村子就会被送到沈秋山那里，吸走生命力后，永远留在村子。

路朝云送林穷水和夏星辰离开万壁村时，是个阴雨天，万壁村笼罩在乌云下，没有在这场雨里迎来生机。

或许当村民选择桥而不是路朝云那天，一切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