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一不可负卿卿(13)

此去离别久,江远从瘦弱的少年长成身形伟岸挺拔的男子,他五官硬朗俊逸,稍长的墨发搭在额前,一双眸子迸发出炽热的光,直直看着林穷水。

江远原本整齐笔挺的西装不知因何有了褶皱,脸色苍白得很,右手捂着肩膀,殷红的血从指尖浸出。

“进来。”林穷水一看就知道江远受的是枪伤,神色不由冷下来,侧身让开条道。江远听话地往里走,不声不响,挺像怕家长的小孩。

“沈先生?谁啊?”从江宁在组织上得到的消息来看,“人形宝藏”并不姓沈啊。毫无准备的江宁抬起头,就看见逆光而站的江远,吓了一跳,伸手抚胸膛。

“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国内局势尚未平啊……”江宁小声呢喃,然而两人都没空搭理她,林穷水冷冷拉上帘子,把江宁隔在外面。

“脱衣服。”

“你确定?”江远终日冷着的脸终于多出点笑意,浅浅挂在嘴边,用手抵住唇,胸腔传出闷笑。笑的声音既是爽朗的,也是沙哑的,一本正经道:“我怕你等会拿不住刀。”

反应过来的林穷水咬牙,一双眼睛眯了又眯,雪亮的眸光很是让人胆颤,以至于说话都不怎么客气:“脱还是不脱?不脱我帮你。”

瞥了瞥她手中拿着的手术刀和镊子,江远稍稍收敛笑意,慢慢脱下外套,露出肩膀处被血染红的白衫,白衫下肌肉轮廓若隐若现,荷尔蒙裹着血腥味四处弥漫,并不难闻,挺血性的。

林穷水不知道江远是怎么受的枪伤,又是怎样跑到上海来的,总之肩膀那一块,血迹不断,白衫布料在伤口处紧紧贴着,黏住血肉,一扯就一股生疼。

但江远偏偏忍住了,一声没吭,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抬手就把白衫扯下来。结果就是原本已经凝固的伤口经过撕扯,伤口复裂,血跟不要钱的水,顺着脊背往下淌。

林穷水呵呵冷笑,寻思着这人都不爱惜自己身体,她有什么好爱惜的呢?

林穷水拿过桌上的酒精江远身上倒,这次江远不忍了,身体靠过来,头抵着她头,两张脸极近,呼吸尽在咫尺。

“山河,你慢点倒,疼啊。”

江远清秀的眉蹙起,黑眸幽光重重,要望进林穷水心底。他脸苍白得很,唇无血色,说话时仿佛连喉结微动都是很困难的事,病弱撩人而不自知。

林穷水最懂得怎么治这种破皮无赖了,一截干净的纱布递过去,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开口:“含着,我开始取子弹了。”

沉重氛围顿时被打破,江远还是笑,笑得眸光奕奕,春色动人,要不是林穷水看他是病人的份上,保证拿叉子把这个“乱撩人”的反派叉出去。

“不用。”江远婉拒林穷水的提议,随意扯过椅子坐上去。他胸膛完全露出来,在光下那瓷白的皮肤更加瓷白,因此肩膀处横着的血娄子就成了玉壁上的瑕疵,模糊的皮肉看起来触目惊心。

简单消毒后,泛着寒光的手术刀划开皮肤,江远搭在椅子上的手默默攥紧,青筋凸起,指节泛白,咯咯作响。

动作稍顿,林穷水尽量不让自己分神,也尽量不去看江远,唇抿了抿,还是道:“痛就吼出来,没人笑你。”

冷汗从额头浸出,沾染长睫,眸子蒙上层水光似的,看人朦胧,看物朦胧,如水中窥月镜中窥花。

可不是镜花水月么?盼这么多年的人,做梦般又一次生气地出现在面前。

江远灼灼的目光要把林穷水燎出个洞,让她化成一滩血水揉进他骨肉里。

眉是远山青黛,目是天上繁华星……江舟眼神一暗,忍不住用手抬起林穷水下巴。

江远的手指微凉,仿佛暖不热似的,猛然搭在下巴上,林穷水一个激灵。

“山河……真是变了好多。”染血的修长指尖在下巴摩挲,缓缓移上唇瓣,抬指碾了碾,看着她唇瓣殷红,才露出好看的笑意来。

林穷水手一抖,手术刀在他身上划出道口子,浓郁的血腥味窜上鼻尖。江远却仿佛不感觉痛似的,整个身体往林穷水怀里一倒,死死抱住她软细的腰肢。

热息隔着衣衫传来,林穷水被八爪鱼似的抱着,内心复杂:她这样到底怎样取子弹啊!

刚准备推开怀中人,江远适时一抖,血肉模糊的枪伤又晃悠到林穷水眼前。

算了,反派怕疼!

反派怕疼!

孜孜不倦的催眠下,林穷水成功把一颗血迹斑斑的子弹扔进铁盘里,拿过纱布包扎伤口后,她顺手扯过江远之前搬的椅子,在床榻上坐下来,准备搞个严肃认真的审核。

“国外生活还好?”

“怎么突然回来了?”

“江莺呢?”

江远脸色眸光下去,一盆炽热的火连零星几点火光都被浇灭,冷淡死寂得很。

【反派黑化值五十二。】多日不冒泡的系统冷不丁出声,让林穷水又回到被数据支配的恐惧中——江远出国五年,黑化值大弧度增长不下百次,攻略值稳居零点。

“山河,我困了。”江远不想谈及那些事,随口扯个借口。说这话时他懒懒靠着椅子,眸子水光潋滟,倒真像是困了的。

林穷水把人领到楼上,门打开,跟五年前一模一样的装束呈现在眼前,一丝一毫未改,故人故景故情。

“你还专门留着我房间?”

“懒得改,索性没动。”林穷水一点旖旎幻想也没给江远留。

“你房间呢?还是和以前一样?”

似水的眸子几分疑惑,林穷水想问“你睡觉问我房间干嘛”,沈府楼下有人十万火急吼起来,顾不得回答,林穷水匆匆跑下楼去。

沈山河的房间在靠左廊道的最后一间,江远推开门走进去,一一打量了整齐的书柜,桌上的西氏小灯,床头柜上的青花瓷……

解开衣服挂在衣架上,江远放任自己陷进柔软的床铺,鼻尖是温甜的气息,缓缓睡过去,只在梦中轻念一声:

久别重逢。

沈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