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静宜之后生活一切如常,仿佛无事发生,非要说变化的话其实有两点:一是白芷不说每天,起码也是每三天就会给家里打电话,询问妈妈的身体情况、复查结果,只有当得到积极回复的时候她的心才会稍微放松一些;二是不管她多晚下班都有人来接她了。
“家里还好吗?”临近下班时许尚哲走到她工位旁边问。
“都处理好了。这些天麻烦你了,这么多文件都是你一个人处理的。”白芷面带歉意地说。
“没事,你家里的事比较急,我理解。”
“嗯,谢谢。回头请你吃饭好好感谢你。”
“那倒不用,你没事就好。对了,一起走吗?”
“不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哦......好,那我先走了。拜拜。”
两人心照不宣,白芷没有说出男朋友就是赵舫这件事,许尚哲也没有追问。不是许尚哲没有确认自己的心意,也不是他不喜欢白芷,只是“男朋友”这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来迟了。
果然,犹豫就会错过。
“白芷,下周六有时间吗?来试试伴娘服啊?”陶陶某一天给白芷打电话说。
“我是有时间,不过你们不是6月6号就办婚礼了吗?怎么现在才去试衣服!”
“你说还能因为什么!要不是现在还有时间,我早就跟他大吵一架了。”
“好啦,卫风那么忙,体谅一下啦!”
“我知道!那就说好了。下周六试衣服,我把地址发微信里了,你记得看一下。我等会儿还要联系婚庆公司,先不说了啊。”陶陶匆匆撂下电话。
“她要是知道我和赵舫成了男女朋友会吓一跳吧......”毕竟谁不喜欢再续前缘的戏码呢?
周六,白芷和赵舫一起来到婚纱店。
“你们俩一起来的?”卫风一脸八卦地问。
“嗯,当然和我女朋友一起来啊。”这个回答让卫风和陶陶都吓了一跳。
“可以啊哥!进展挺快的啊!”
“恭喜恭喜!先试衣服吧!”陶陶一脸不怀好意地拉走白芷。
陶陶兴致勃勃地塞给白芷一堆礼服让她去试衣间挨个儿试一下,自己就像上次白芷拍婚纱写真一样倚在试衣间外的墙上。
“快交代,你俩什么时候开始的?上次一起吃饭还没见你们有什么动作。”
“就不到半个月吧......”这问题还让白芷有些难以启齿。
“怪不得。诶!那你俩谁追的谁啊?他追的你吧?”
“呃,应该是吧。但我也喜欢他,所以......应该算是双向奔赴了?”
陶陶充满羡慕地发出一声感叹,然后说:“算了我也不八卦了,毕竟我也是有妇之夫了,这么刨根问底不太合适。”
“这,也不算太八卦吧?”
“有一说一,我听卫风说赵舫这么多年一直没找过女朋友诶!但奇怪的是去年他自己主动联系了一次相亲,但也没听说......他的相亲对象,该不会就是你吧?“陶陶说得很大声,生怕其他人听不见。
白芷听到赶紧伸出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是我......”
“我靠!赵舫这也太专一了吧!为了一个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守身如玉这么久?!那那那,他有没有对你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陶陶一脸lsp的样子问道。
“没有!不是说不八卦了吗?”
“他居然没有!我还以为苦等这么多年他会如饥似渴呢!”
当然不会了。他可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在试衣间外,兄弟二人也在攀谈着。
“你上次说的相亲,就是和白芷吧?”卫风问。
“是。”
“你就那么有把握能追到人家?布了这么大一盘棋。”
“没把握,但为了她我愿意试一试。”
“诶,跟没跟人家那个什么?”卫风一脸小人的样子凑近赵舫,结果被赵舫一把推开。
“没有,想什么呢?”
“没劲。”
“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我知道我喜欢她就应该尊重她的意愿。现在都交往了,那些事等她暗示我的时候再说。”
“您还真有耐心。你该不会还没告诉家里人你铁树开花这事儿吧?”
“没啊,急什么!”
“得得得,不急不急,我这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知道就好。”
现在的交谈氛围显然是轻松愉快的,可谁也没有想到婚礼当天发生的事会让白芷后悔一生。
在东华时,赵舫问白芷为什么要辞职回来,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也不迟。
白芷是这样回答的:“对于我这种颈部学生来说,从小到大拥有的东西都太少了。远远看起来,我似乎也不差,但从来得不到老师的关注、同学的羡慕,也从来轮不上当别人家的孩子。大家靠着聪明往前游的时候,我却只能从头学起;大家都有了锦绣前程,我还在晕头转向。我没什么是拿得出手可以和别人比的,拥有的可以傍身的东西太少了。所以家人、朋友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我不能失去他们。”
遗憾的是,白芷即将失去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陶陶的婚礼地点在静宜一家高级酒店的露天草地花园。现场布置得简单气派,一打眼就看得出这对璧人出身于大户人家、实力雄厚。
司仪站在台上眉飞色舞、侃侃而谈,陶陶和卫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台下的白芷看着他们幸福的样子露出了自内而外的笑容。她真的很希望自己的朋友最后获得幸福。
但是一个电话打乱了这甜蜜的时刻。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定位在东华。白芷接起电话,对方听起来像一个中年妇女。
“喂,是白芷吗?”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周邦媛的妈妈。”
“阿姨您好。请问打给我有什么事吗?”白芷听得出来对方的语气里有些许悲伤。
“......媛媛,走了。”
“走了?她去哪儿了?”白芷有些慌了。
“她投河了。昨天警察联系到我的。”对面的女人开始失声大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白芷顿时感到脑子嗡的一下变成纯纯的黑色,深不见底,心像随着地心引力坠入马里亚纳海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超出心脏负荷。她承受不住了!巨大的痛苦和震惊向她袭来!不可能的!媛媛怎么可能自杀呢?上个月我还给她打电话来着,怎么可能!
白芷眼前发黑。婚礼上的喜庆热闹,和突然得知好友去世的噩耗的痛苦极限撕扯着她的内心,此刻她体会到了五马分尸的痛苦。她穿过正在笑着鼓掌的宾客,以最快速度向外奔去。赵舫注意到白芷不对劲,匆匆从台上跑下来追在白芷身后。
视线氤氲,白芷也不知道自己在朝着哪个方向跑,还是无法相信媛媛亲手结束自己生命的事实。她跌跌撞撞地跑着,重重地摔在拐角,坐在地上,眼泪像决堤的洪水,那一刻她相信了古人的形容是多么的准确。溘然长逝远比让人有预期的死亡痛苦的多。外公去世是白芷在内心演练过无数次的场景,那是一种细水长流、形影不离的悲伤,周邦媛的去世是始料未及、毫无征兆的,如同偷袭,无声无息地把人的心挖空了一大块。
赵舫追上了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的白芷。“白芷!白芷!怎么了?”他扶起无力的女孩。
“你说,我在别人婚礼上,收到了我最好的朋友去世的消息。我应该开心吗?为新郎新娘、为我的朋友嫁给爱情而开心吗?那媛媛她会不会难过啊?她会的吧?她要是知道我在这幸灾乐祸她肯定会骂我,说我忘恩负义。我应该哭吗?人家大喜的日子我哭多扫兴啊!别人都满面春风、和和气气的,我他妈在这儿哭天抹泪是要怎样!”
“你闺蜜周邦媛?!她怎么了?!”
“她他妈投河了啊!为什么啊?怎么可能呢!她不可能死的,她还说要吃遍静宜每一家饭店呢!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白芷越说越没有力气,抽抽嗒嗒,险些哭晕过去。“赵舫,你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白芷咬紧嘴唇才说出了这样一句完整平静的话。
“好,我陪你去。”赵舫搂得更紧了些,不断地抚摸着女孩的背,缓解她激动的情绪,他的手掌却依旧能感受到哭泣伴随的胸腔起伏。
临行前,白芷打电话给许尚哲,拜托他转告管宁周一请假。
“怎么了?是家里的事没解决好吗?”许尚哲问。
“媛媛走了,我去送送她。”
“什么?!”这个消息着实也把许尚哲吓了一跳,在他的印象里周邦媛一直是一个开朗的人,“什么时候的事?确认过了吗?”
“嗯,她妈妈给我打电话告诉我的......她就死在静宜川里。”白芷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再哭出来。
“需要我过去帮忙吗?”
“没事,我可以的。请假的事就麻烦你了,我这边处理完会尽快回来。”
“不着急。你注意身体,别哭伤了。”
受伤算什么?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