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依然是一片广阔繁忙的世界,并没有因为某个人的突发情况而霍然变化。商业街依旧顾客盈门,生意兴隆,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工作人员依旧神采奕奕,上班办公。苏三狗匆匆来到乔少平的家里,他说:“今天想请老弟帮忙,我想贷款扩大经营,因为一个舞伴跟张立胜产生过节。请你陪同帮腔说话,我一定要请客,表示感谢。”
乔少平说:“想贷款不但需要请客,还要送礼,让他吃回扣。”
苏三狗说:“这些行情我都知道了,名烟名酒都已备好。”
“你一惯兜售假烟假酒,这次办事可不能掺水使假呀。”
苏三狗一脸真诚地说:“这一回绝对货真价实。
“如今官场办事不收礼品。”
苏三狗面露笑意:“作风都变好啦?”
“收礼品太显眼,而且放在家里也用不完,还得便宜兑给商店,客户们都改变送礼方式,直接送现金或者存折。”
苏三狗夸奖说:“多亏老弟透露这些礼数,我正好准备了一万块钱,咱先喝酒,再去送礼。”
乔少平陪同苏三狗驱车来到高小红的店房里,只见店里顾客稀零,员工悠闲,高小红神情忧伤。她说:“张立胜不在这里,几天前就中断联系,他另有新欢,哪里还有我的位置呢?”
乔少平又领着苏三狗来到梨园农行信用社。
工作人员说:“这几天张主任没有上班,不知道他在哪里?”
乔少平说:“他们当领导的经常外出开会,旅游考察,很少值班,想见他一面很不容易,这和拜亲访友大不一样。”
两人马不停蹄地来到张立胜的家门前。只见大门紧闭,一片冷清,苏三狗向邻居打听。邻居说:“张立性陪同他母亲去南都看病了。”
苏三狗疑惑地说:“他是不想办事,故意躲开了吧?”
乔少平说:“他又不知道你来贷款,怎么会躲避呢,这个消息也许是真的,我知道他母亲体弱多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患病,每次住院,张立胜属下职工和城镇乡村各路客户,纷纷到她病榻前拜访问安,这次隔过乡镇医院,直接去南都治疗,看来病情比较严重。”
苏三狗犹豫不决地说:“急病偏遇慢医生,恐怕款贷不成了,咱回去吧!”
乔少平又道破玄机,说:“这可是送礼的好机会,先去医院看望病人,趁机把钱塞到他手里,我正好也要趁此机会去南都,小玉在南都剧场演出两天了,今天还有一场。”
苏三狗说:“那咱今天去吧!”
两人驱车前往,这时乔少平又想起来:张立胜每逢喜忧白事都是收礼的好机会,他自己又不便开口,总是希望朋友们私下转达,现在既然知道他家有事,也得代他通知一遍。
苏三狗听过乔少平的劝解,说:“我们私下到场,显得亲近一些,人多事杂,显不出咱们的情份了。”
“如果不声不响,张主任必然是表面热情,内心不悦,按我的意思办吧。”他立即停车,掏出手机通知各位好友,让他们互相传达。
很快,张立胜的属下员工,四方客户都得到消息,纷纷赶到路口会合。
人群中还出现了梁广发的身影,苏三狗上前和他打招呼:“梁哥钱财那么多,家住县成,不用货款,也不需要在梨园存款,今天也要去见张主任,看来你不忘邻里情意呀!”
梁广财面色焦虑地说:“我替他收购村里的药材,没有给钱,每天打电话都不肯接听,我要趁这个机会,找他算帐。”
他们商谈一番,集资预备厚金大礼结伴出发,几辆小车鱼贯而去。
这时乔少平接到朋友张云龙的电话:“现在我得到最新可靠消息,张立胜因多次挪用公款,负罪潜逃,检察院已经立案侦查。
他母亲害怕别人知道真相,声称外出看病。
乔少平随即停下汽车,对苏三狗说:“他这样搞,早晚会出事,只是没有想到他出事这么快,这么早,既然这样,我们不必再去了。
苏三狗说得更直接:“他出事了,已经失去了使用价值,谁还找他呢?”
乔少平调转方向,微笑一声,笑容里有嘲讽,有惋惜。
梁广财一听,失声叫道:“啊!这小子临走还倒打一耙,药材钱二十八万哪,都化泡影啦!”
流落唐邑山林中的张立胜,这些天来花钱不进钱,所带资金日渐减少,只得减省节约。他打算做小本生意,增加收入,还能掩护潜逃的身份。但想到经商需要办营业执照,心里犹豫起来。他的身份证放在皮包里,就是不敢使用,没有身份证行动十分不便。
萧瑟的冬天来临了,山岭上,唐河边,寒风吹拂黄叶飘落,到处一片萧杀气氛。张立胜下山买了一件棉衣御寒。
这时,旅客人影稀落,山野空旷,他失去了冒充游客的保护层,不敢再进山村客店了,真正到了饥寒交迫的地步。干渴难耐的时候,到山涧边用手捧起山泉水喝几口,感到饥饿了,就从包里掏出方便面。夜间依然睡在山边的草窝棚里,他抱来几捆柴草堵住棚口,抵御寒风,增加一些温度。
这天,上空彤云密布,山野寒风呼啸,唐河滔声呜咽,孤径幽暗凄凉。傍晚时分,灰蒙蒙的天空,飘洒着细小的雪花,严寒而又慢长的冬夜又降临了。张立胜冒着寒风小雪,沿着一条弯曲起伏的小路,到山下小店买白酒食品,准备借酒御寒。回来的时候,已到夜间,眼前风雪迷漫,脚下山道凄凉,他冻得瑟瑟发抖,匆忙回到屋棚里。正要喝酒,猛然听见早棚一阵响动,他心里顿时狂跳起来:难到是公安找过来了?放下洒瓶,看向棚外,但见一只庞然大物,正在掀动草棚。张立胜大惊失色,怆惶站起,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只肥壮的野猪,“哎呀,我的娘呀!”
张立胜吓得连滚带爬蹿出草棚,一溜飞跑下山,野猪吼叫一声,奋蹄紧追。那一瓶白酒,一只烧鸡掉在山坡上,野猪尝到美味,这才停止追击。
张立胜看到这里实在待不下去了,决定转换生存的环境,他想起南方的冬季气候比北方暖和一些,打算到南方谋生。
清晨,风息雪停,天呈晴色。张立胜来到唐邑通往南方的路口,准备搭乘过路的班车。这时候才发现,剩余的现金在昨晚逃生时全部跑丢了,他又气又急地照地连跺三脚,失声叫道:“天哪,一分钱也没有了,没有钱寸步难行啊!”
张立胜原路返回,踏着茫茫积雪去窝棚旁边寻找失落的现金。离窝棚越走越近了,忽然他发现那头野猪还在那里徘徊,慌忙转身逃跑,不敢再去冒险,思索下一步的道路,觉得在这片陌生的环境里,举目无亲,身无分文,哪里是容身之地啊?这时他又想起了花小君:这么多天了,他是否怀念旧情呢?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同居了一年零八个月,总不会把旧情忘的一干二净吧?他决定再次登门求告,唤回她一些良知和旧情,把自己收留下来。
张立胜一路奔波跋涉,来到前水湾花家门前,求见花小君。花大哥打开街门,一看是张立胜,就说:“几天不见,咋变成这样啦?”
“唉!一言难尽哪,我想见小君一面,不知道她愿意见我吗?”
“那我去给你通话。”
花小君听从哥哥的劝告,同意见张立胜一面。
张立胜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情人了,他关住房门,可怜巴巴的跪在花小君面前,软缠硬磨百般请求,劝她重续旧情,同甘共苦。可是这番话不但没有感化她,反而显出厌恶的脸色,很不耐烦地打断张立胜的话,接着就是一顿教训:“我发现你的精神很不正常,一举一动都不像样,没想到天底下竟有你这样的傻蛋,办啥事也不好好想一想,凭着一时想法,就去黑蒙、胡来、乱搞,你以为别人都会像你这样吗?错了!我劝你赶快找一家医院,安心治疗一下吧,心理上、脑子上,都要检查一遍。”
张立胜赖着不走,继续求告:“请你看在往日的情份上,给我做一顿饭吧,我已经几天没有吃上热饭了,那时你给我炒的菜真好吃,现在回想起来还感到津津有味。”
花小君亲手给张立胜做了一顿饭,把饭菜端在小桌上,转身走了。张立胜说:“咱们在一块吃呗!”
花小君好像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地去了里间。
天色已晚,外面下起雪来,还刮着寒风,张立胜自言自语:“这可是人不留客天留客的好日子啊,总不至于把故人晾在门外吧。”
张立胜敲开花小君的屋门说:“让我再住一夜吧!”话音刚落,就见花小君沉下脸来:“你不要得寸进尺,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因为给你几十万块钱,变得有亲难投有家难归。你就这样对待我?”
“不要再翻旧账了,我们之间一切都结束了。”
“外面又刮又下,你能忍心让我去挨饿受冻。”
“你如果不走,我只好去派出所报案了。”
张立胜被花小君赶出了家门,走在凄风苦雨的夜色里,心情无比凄凉,不禁潸然泪下,徘徊在异乡陌路上。这里的天气很不正常,每逢刮起北风,这里是冰天雪地,每逢刮起南风,温度回升。此时,夜空中下起阵阵雨点,淋得他浑身湿淋淋的,凉风吹过,湿衣贴在身上,使他感到倍加寒凉,禁不住浑身发抖,而心中的凄凉感始终是有增无减。
这样活着已经毫无意义,这样的环境已经不能生存,张立胜想到自杀。他来到集镇上一家药店,问:“有后悔药吗?”
营业员反问:“什么?你买后悔药,世上哪有后悔药呢?”
张立胜这才知道自己透露了心事,急忙改口说:“我买两瓶安眠药。”
管业员说:“买这种药品需要单位证明。
“我是个外地生意人,经常睡不着觉啊,睡眠严重不足,精神不振,需要安静地休息一下,可怜可怜我吧”。
“只能卖给你两片。”
“两片也行。”
张立胜离开集镇,走到山林僻静处,喝下安眠药,过了十几分钟,果然感到头脑发沉,只想闭上眼睛,他想这一回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永远告别人间。临别他念叨一遍:“父母再见!女友再见!故乡再见!他终于躺在了地上。
黎明时分,张立胜醒来了,看到天色已亮,知道昨夜喝下的安眠药,只是睡几个小时的效力,不能起到自杀作用。他自作安慰地想:既然自杀也很困难,那就顺从天意活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