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些年还有些闲心,夏天的傍晚偶尔地去广场溜一圈,然而,近年来却不去了,不仅仅是因为居住的地方离广场远了,本身也懒得动弹,哪里都不想去。
况且,这两年的夏天怎么会这么热呢!白天像蒸笼一样,到了傍晚就更加的闷热潮湿了,也就更不爱动弹了,只想静静地躺在家里看看书或电视,哪儿都不想去。
其实,这两年更加觉得自己变的越来越孤独,越不愿意与人交往,也不喜欢人多,不喜欢热闹,只想静静地,干点自己喜欢的力所能及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不是说不喜欢和人交往,只是力不从心而已。
看起来,人的情绪和兴趣爱好都是和身体的健康,心境的好坏有关的,如果,一个人的身体不好,或是心境不佳,就不会往人多、热闹和欢快的地方去,更难以融入到那种场合和氛围里,因而只能孤芳自赏,或独自黯然伤神。
人在独处的时候,往往就会想起过去了的很多事情,而那些过去了的陈年旧事仿佛就在昨天似的,一幕一幕蜂拥而至——曾经爱过恨过的,或是遇到过的好事坏事……总之,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一拥而现。
人们常说,爱回忆过去的事,是老了的特征,难道,我老了吗?不可能!无稽之谈。我还没有年轻过怎么就会老了呢!
然而,在独自一人或夜深人静时,确实是爱想曾经的一些人和事。但,尽管如此,我决不承认自己老了,因为,回忆过去是对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和经历过的人和事的一种肯定与思念。更不是眼下没什么事可以做了,只有过去和只能活在过去了。
在人的一生中,必定会遇到那么几件事或个把人而影响到生活与思想,其中的某事或某个人恰恰就是改变生活轨迹的一个重大拐点与抉择——
对于我来说,无论是经历过的人还是事情,桩桩件件都深埋在心底,爱也罢,恨也罢,或者是思念也罢,都是财富与拥有,是成长中的调味剂,它使我品尝到了生活中的千滋百味,也看到了人生的千奇百怪,所以,我会时不时地拿出来晾晒晾晒,免得时间久了,淡忘了。
而就在这些晾晒的人中,我时常会看到一个人的身影。
其实,这个身影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更别提她的一些详细的情况了,我之所以能时常想起她,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
二
前几年,每到夏天的傍晚,闲来无事时就会和父母去广场纳凉。
广场上的人很多,有踢毽子的,扭秧歌的,以及一些别的娱乐,不过,更多的是遛弯的和坐在水泥台上看热闹的,总而言之,就是,会玩的在享受生活,不会玩的只能做个旁观者,而我们就是众多的旁观者中的一份子。
我喜欢看踢毽子,母亲喜欢看扭秧歌。
踢毽子的人大都是年轻人,他们三个一伙两个一帮的围在一起踢一只鸡毛毽,你踢给我,我踢给你,很有协作精神;而扭秧歌的人却很多,大都是些上年纪的人,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拿着扇子,腰里系着大绸子,排列整齐一致地扭着。
天色黑下来,踢毽子的人都散了,只好陪母亲看秧歌了。
我看秧歌只看一两眼就足够了,千篇一律的动作让人乏味;相反的,我倒觉得扭秧歌的人要比看秧歌的人乐呵,至少他们是乐在自己的参与中而不至于傻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没遍数地重复着一种动作。真不懂母亲在看秧歌时欣赏的是什么,怎么会越看越有味道呢?而我却觉得好无聊啊!
每次看秧歌,我欣赏的是敲大鼓的人。我会聚精会神盯着他们看,而且越看越激动,甚至想去亲自尝试一下。而我母亲却说,敲大鼓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个敲呗。唉!看起来,我和母亲欣赏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的!母亲永远感受不到我看敲大鼓时,心里的那种激动与快乐,就像我永远也感受不到她看秧歌的那种愉悦与欢乐一样。那么,我们就各自欣赏各自的就好了。
然而,有一次在观看秧歌时我却没有欣赏我钟爱的敲大鼓。
那次,在一只扭秧歌的队伍中,有一个特立独行的人,我被她深深的吸引住了。我想不止我一个人,在观看这只秧歌队的人群中,大部分的人都会被她吸引,并且产生兴趣。
三
扭秧歌的队伍有两只,一只是穿着黑裙子,拿着花,拿没拿扇子不记得了,而另一只是穿白长裤粉色上衣,拿着扇子和腰中系着大绸子,每一只队伍都排列整齐地做着同样的动作。就在那只穿白裤粉衫的秧歌队伍中,有一个“舞者”。
我之所以说她是“舞者”而不是秧歌,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在“扭”秧歌,而是在“跳舞”。
她的舞步是那样的娴熟,舞姿是那样的流畅,以至于占据了整个秧歌队的风头。
两只秧歌队的距离不远,每一只都围了很厚的一圈人,这样一来,使得每一只秧歌队都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独自的场子。而那个“舞者”就围着不大的由人围起来的场子,视若旁人地独自“舞”着。
扭秧歌的人们服装一致步伐整齐,而她,“舞者”的服饰却是与众不同。
她头上是一顶黑色的XJ式的小帽,在小帽的后边垂下一条很长的假辫子,上身罩着一件XJ式的小马甲,下身是一条朝鲜族的大裙子,脚上是一双蒙古式的小马靴,双手拿着两把大扇子,灵活地舞动着。
她的打扮不三不四,但是,在服装一致的秧歌队中却是独树一帜的。
奇特的不只是她的装扮,更是她的“秧歌”。
她不和扭秧歌的人们扭在一起,她的路线总是在秧歌队的外围,但她又似是她们中的一员,既不离开又不融入,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与范围;当扭秧歌的队伍往左时,她就会做着骑马的动作迅速地向右奔去,而等秧歌队扭回到右边时,她又“舞”回到左边。她与秧歌队格格不入,但却又在其中。
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她。
我甚至觉得她不是个“正常”人,不是神经有问题就是精神病,不然,她怎么会与“众”不同呢!
我的眼睛一直不离开她,她“扭”得是那样的好。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那样的投入那样的认真,而且,她的“舞步”里参杂着各民族的舞蹈动作,虽说杂乱无章,但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逼真熟练,至少,我这个不懂舞蹈的人都能看出来是哪个民族的。比如,朝鲜族,蒙古族……特别是拉弓射箭和骑马奔跑的架势,非常非常的像。其中,不乏秧歌的招式,那两把大扇子舞动起来就像两只翩翩起舞的大蝴蝶。
她既不在意旁观者的指指点点,也不在意秧歌队步伐一致踩着鼓点忽左忽右的阵势,她只顾一心一意地“舞”着自己;她是那样的投入那样的忘我,舞到即兴时,她会快速地挪动着莲花步围着秧歌队转一圈,然后再回到与秧歌队相反的属于自己的地方,自己的世界。
她似乎只沉醉在自己的“舞蹈”里,既不感到孤独也不让人觉得卑微,她不卑不亢,洒脱潇洒地“舞”着;她的脸上是那样的淡然,那样的恬静,似乎一切都不存在,而有的只是她的“舞”和她的独芳自赏。
四
每一次远离人群独自暇思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独自跳舞的人。
不过,有一次,我看到她独自“扭”够了就下了场,卸下行头后,骑上自行车走了。而且走到正在议论她的我们身旁时还看看我们,一点都不像是异样的人。
吓了我一跳,我觉得她听到了我们在议论她,当她忽然经过我们身旁,而我们戛然而止的住了声时,她看看我们,平静而得意地掠过我们身旁。
我忽然从心底深处油然而起一种敬佩的感觉。
从表面上看,她是孤独的,大家都不和她一起玩,而她却能泰然自若的自己“玩”,还玩的那样的好,那样的其乐无穷,独芳自赏。
古人云,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而她算是什么隐呢?我想,她应该是隐于“闹”吧。
说实话,我很佩服她的淡定,她的“孤独”,她竟然能够在那么热闹那么嘈杂那么议论纷纷的氛围里而一点点都不受影响地沉醉在自己的境界中,真是一种“修为”。我想,一般的人是做不到的。
在当今如此之快如此之骚动如此之膨胀的社会中,有几个人能做得到不受干扰不受影响而孤芳自赏,淡然自若呢!
我觉得她不是在扭秧歌,而是在扭生活,扭一种对生活对人生的一种态度。一种属于她自己的生活态度。
二零一二年三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