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的时候,每当遇到不公的事情时总是听到母亲说“人家口大咱口小”的感叹,而我侄子十岁的宝宝某一天忽然也发出了如同奶奶那样的感叹:“当大人真好啊,大人可以打小孩!”
可见,小孩子在受到压迫与委屈时的心情和大人是一样的。
这一点我很有共鸣,并且感同身受,以至于到现在,每每想起还会不解与遗憾,至于说委屈和伤害,都已不再去想了——
其实,在人的生长过程中,甚至是一生中,每一个人都会受到些不公正的待遇与无中生有的污蔑,而当小人物或是小孩子遇到这样的事情时,只能忍受和沉默,原因是无法申诉与辩白,因为人轻言微,根本就不会有谁能听你的倾诉与委屈,所以只有无奈的沉默和忍耐。
我之所以对母亲说过的那句话记得那么深刻,而对宝宝的感叹也是颇有共鸣,是因为,我小的时候常常陷进这样被污蔑与屈辱的境地,然而我,只有忍受与无奈的沉默。
有些时候,一个人所受到的伤害与屈辱,往往来自于自己的亲人和自己最信任的人。
而这样的伤害与屈辱,也是最深最重的,是难以愈合的,不管时间有多久生命有多长,恐怕都不会忘记,因为,这就是其成长和成熟的土壤……
在记忆深处的隔层中,有一件事是我无法忘记的,而且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不知道为什么,近来就越加的清晰与思绪万千了。
这件事情,也许,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个“事儿”,但,在我的记忆中,却深深地扎下了根,怎么也忘不掉,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了!
所以,有的时候,忘记反倒是好事,而记忆却是一种遗憾与伤害。
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给予我这样经历的人是我平时最喜欢和最依赖的人!我怎么也想不到,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样做?其目的是为何?直到今天,我还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这事说起来很长,得从根上说——
二
母亲的叔伯姐妹很多,而且常常以此为骄傲,想起来就说,你们有十二个姨;当然了,加上母亲,她们就是十三个姊妹,而母亲又是最大的。
十二个也好,还是二十个也好,总之,我们小时候都不认得,直到现在也认不全,甚至是面对面也不知道此人是“姨”,更甭提这些姨都是谁谁谁了,原因是,彼此都不走动。
然而,就在这些的姨们里,我们小的时候只认得一个,而且还很喜欢她,因为,她是个漂亮的大姑娘,所以,我们喜欢她,特别是我,觉得她哪儿都是那么的好看那么的神秘那么的令人向往。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种感觉,反正小时候的我就是特别的喜欢比自己大的女孩,而且,特别喜欢和大姐姐们在一起玩,总觉得她们的身上充满了新奇、神秘,是我效仿的对象。
所以,我们唯一认识的这个姨就成了我们小的时候喜欢的目标和热切盼望的姨了,特别是我,总希望她能常常来我家。其实,在我的记忆中并没有她跟我玩的记忆,只是记得她很爱笑。
这个姨是母亲的四叔家的大姑娘,她家有六个姑娘一个儿子,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起初母亲是让我们喊她五姨的,也许是这些姨统统排下来她排行第五吧,然而,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母亲忽然又让我们喊她大姨了,难道是她们家的第五个姨的出现吗?我们只好喊她“四老爷家的大姨”来加以区分,免得某一天又出现个几姨几姨……说实话,已经习惯了的称呼冷不丁的再改还真有些别扭!
哎,大人总是有理的,而且永远都有理!
那时候,只有这个“四老爷家的大姨”来我家,好像一年中能来个几次,不过,具体是几次不记得了。
为什么只有这一个姨来我家,而那些姨为什么没有来过……诸如此类的问题小的时候好像没想过,即使想了也没有人告诉你——
三
不知道像我这个年代(七零后)出生的人有没有人记得,那些年大人们总是说要打仗了打仗了的,而且整天的“备战备战”的,弄得人心惶惶。
因为我们家的孩子多,还有身体不好的,所以,母亲就把我们东送西送的往安全的亲戚家送,最后,我和两个弟弟被送到了大舅家。
后来听母亲说,是因为大舅家住的那个小村子有一条很宽的大河,即使真的打仗了,一时半会儿的敌人也过不去。
而那时的我们因太小的缘故吧,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送到这个小村子里来,后来听大舅妈说,等敌人打过来了,大家都往高丽窝跑,不过,我还是没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要“打仗”了,和谁打,不知道。
大舅不是母亲的亲哥哥,是母亲大爷家的哥哥,母亲从小就没有了娘,是由大爷带大的。
母亲七岁就没有了娘,和妹妹由大爷带着,母亲的妹妹,我们的亲二姨那时只有三岁,而母亲的大爷,我们的大老爷有两个儿子,也没有了娘,所以,大老爷要带四个没有娘的孩子——说实话,我真的很敬佩大老爷!
尽管那时母亲有亲爹(我们的亲老爷排行是老三),有奶奶,还有二大爷二大娘,四叔,四婶子,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但是,母亲和二姨是落在大老爷名下的。
大老爷很护着母亲和二姨,母亲常常说,她当初考上了初中,可大老爷就是不让去念,因为,初中得去镇上念,大老爷多余的什么话也不说,只一句“不去,饿死了!”以至于后来在县里上班的母亲的亲爹写过两次信让母亲去县上读书,大老爷也不同意,他说,“不去,受后娘气!”所以母亲没有念成中学,这也是母亲的遗憾。母亲虽没有念成中学,但是,母亲说,一点都不怨大老爷。
母亲和二姨都是从大老爷那儿出的嫁,所以,她们是把大老爷那儿当成娘家的,因而,在危难时,我们就很自然地被送到了大舅那儿。
大舅是和大老爷生活在一起的。那时,大老爷还很健康,还能干一些活;大舅和大舅妈始终都是很孝顺的,直至最后大老爷的葬礼也都是大舅家办的。
到大舅家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喜欢的大姨也住在这个小村子里。
四
我们来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不记得了,大姨听说了来看我们,把我们接去四老爷家,她让我们在那儿吃饭,给我炒瓜子,还去邻居家给我借了好多的小人书(我们小时候叫画本),后来,大姨还给我做了一件新衣服,总之,大姨对我很好,只要是四老爷家做好吃的,她就来接我去吃,即使不接,也给我留着,等我去吃。
其实,我对大姨很依赖,并且喜欢和她在一起,但是,她毕竟有自己的事,那时,大姨好像在村子里的小学校当代课老师,所以,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是有限的。
一次,晚上,我和表妹,弟弟们从外边玩够了回来,看到大姨笑眯眯地正坐在大舅家的炕沿上和大舅大舅妈聊天,还没等我屁股坐稳,大舅就劈头盖脸地训斥我。
我当时就蒙了,不知道是咋回事,听了半天才明白。
我四老爷家有七个孩子,六个姑娘一个儿子,最小的是儿子,我们去那年,我们的那个小舅正趴在四姥姥的怀里吃奶呢;而四老爷家的第五个姑娘和我是同岁的,小的时候不懂事,总以为和我同岁的长辈就不用叫她好听的,只叫她的名字就可以了,她好像不高兴。然而,除了和我同岁的五姨以及比我小的六姨外,那些比我大的四个姨,我都是喊她们姨的。
四老爷家的二姨有些智商底,母亲说,四姥姥怀着二姨时,四姥姥的弟弟拿着猎枪走了火把四姥姥的腿肚子打爆了,所以,二姨生下来智商就有些低,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说过她“傻”之类的话,也没有说,因为她“傻”我不叫她姨之类的话。
然而,就是那天晚上,大舅狠狠地训斥我,说我没有礼貌,不叫二姨“姨”,还说,我嫌弃她“傻”所以不叫她姨。
我努力地辩白,说我没有,可大舅根本就不听我的辩白,而且更加的火冒三丈地训斥我,最后,我只有妥协,大舅说,以后再不行这样了,我说,“是,以后再不这样了”。
以后再不咋样了?我搞不懂!“我咋样了!”
我不知道大舅从何处知道我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也搞不懂他至于如此地大发雷霆吗!
就在大舅训斥我而我不老实认错还在争辩时,我喜欢的可爱的大姨自始自终地都是笑眯眯的,而且,在我最后的“认罪”的态度上,她还学着我说的话,并且很不自然地嘻嘻笑着。她从来没有这样笑过,后来我也没有再见过她这样笑过。
我猜想,肯定是大姨给我下的舌!可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大姨记不记得这件事了?但,至少,我相信,她绝没有对自己的女儿有过类似的事情,而她的女儿们都是被誉为公主的!
由此,我懂得了一个真理:一个家里,只有父母把自己的孩子视为公主王子时,别人才会把你当成宝,不然,你什么都不是——
而我的母亲从来也没有把我当成公主过……
二〇一二年五月二十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