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允琳知道,凌俊是不会回头的。不管他是来找谁,现在这个地步,这个爱面子的家伙是绝对不会再吭声儿的了。
她叹了口气,看着刚才那几个女孩:“喂。张主任问你们到底跟哪个老师。”
“你推荐一个吧。”其中一个脆声到。
陈允琳想了想:“教外国文学的张晓凤老师吧!她为人谦和,有学识,对学生负责,而且很爱钻研。”
凌俊远远地听着,不用问也知道,陈允琳是个标准的好学生。自己就不一样了,他不喜欢上课,他最喜欢逃课,他几乎没有完整地上完某一门课,他几乎每门选修课只出现那么仅有的一两次,要不是遇见了陈允琳这个有意思的人,估计杨佩玲的课他早就不听了,更何况那个杨教授还是爸爸派来的奸细!
这样想着,他已经又不知自己走了多远,也听不见陈允琳在说什么了。停下脚步,他抬起头,再向前就真的要走进这里的女生宿舍了,此刻,宿管老师也正从窗口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他表示无奈,于是扭头去看陈允琳。
远处,她正看着他,见他回过头来,她很快把脸别开了,装作故意听同学说话的样子。凌俊觉得挽回了一些面子,表情严肃地拿出手机,想给什么人打个电话,好装作故意约了谁出来的样子,他也想看看陈允琳会有什么样的反映,也许会……吃醋了也说不定!
他正得意自己的脑瓜怎么这么伶俐,手机铃突然响了。
是一串陌生号码!
会是谁呢……
“喂?”他第一时间接通了电话。
电话对面片刻的宁静:“凌俊……”那声音熟悉、悦耳、却让人心痛……
“云寒。”他几乎是用尽心灵积攒的所有气息,轻唤出这个折磨了他几百个日夜的名字。他等这个电话等了多久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电话打来的时候,才是他张开双眼的时候,此刻他终于觉得这心脏有了新鲜的氧气,他终于学会了呼吸。于是深呼吸,证明自己醒着、活着……
“我……你还好吗?”云寒似是藏起了半句话,让人猜不透。
凌俊眼里漾出秋水般深远的关切:“好。你呢?”
“好。”云寒声音依旧淡淡的,像天上的云,绵绵的,柔柔的。
“在那边过得还习惯吗?”
“还好。”
“什么时候回来?”凌俊问得急切,听得出他那么在乎。
“明年吧……”云寒苦笑,“等你毕业了,我也毕业了。”
凌俊点头:“你回来,我带你去江南看古镇,每一个都去。”
电话对面传来她甜甜的笑声,似乎又被哽咽声掩埋了,良久,那声音才又响起来:“我要去吃晚餐了,再说吧,拜。”
没等凌俊问下去,云寒便挂断了电话。
他知道,她在哭。在一个没有他的国度,在一个他不能提供给他肩膀的地方独自流泪……
陈允琳远远地看着,她只知道凌俊在打电话,却听不见他说了什么,更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只见沈凌俊收起手机,像以往一样双手又插进裤袋,他似乎是放下了所有包袱,大步向来时的路走去。
路过陈允琳身边时,他停了下来:“我走了,你记得回去上课。”
陈允琳看着他,心里一阵诧异:他大老远跑来是为了叫自己回去上课吗?那刚才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说,非得跑到女生宿舍前面去接个电话才又折回来呢?这人真是奇怪。
“知道了。”她应声,微笑着点头算是谢过。
这是陈允琳头一次听到凌俊的声音,和灿然、皓炫都不一样。灿然的声音深沉而优雅;弟弟的声音明朗而清爽,凌俊的声音像秋天雨后夹杂了些许温凉的风。
看着凌俊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突然觉得那男孩不是表现得那么难以接近,至少他提醒她要去上课,好歹也算是关心了。
“原来沈凌俊说话是这个声音的。”坐着的几个女孩又在叽叽喳喳议论了,“和他唱歌的声音一样好听。”
陈允琳听见了。唱歌……凌俊会唱歌吗?那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啊!陈允琳!”几个女生突然把她围了起来。
其中一个叫蒋梦琳的女孩闪烁着目光问她:“你和沈凌俊什么时候认识的,他还特意跑过来叫你去上课?”
“没有认识很久,就上课的时候邻座。”
“邻座?不会吧,那蔡云寒怎么办……”女孩们的话题渐渐扯到了陈允琳最感兴趣却不太有勇气去知道的事情上。
“唉,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蔡云寒?就是咱们学校法学院差不多两年前出国到耶鲁大学读书的那个女孩!?”蒋梦琳又说道,“听说他们分手那天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惜你那几天病了,要是你来啊,一定不会错过这种只有偶像剧里才能看到的经典一幕。”
“对啊对啊!那以后学校几乎每一个人都认识他了……太风云了!”罗诗瑶回忆着,“学校办欢送会,他站在台上唱《我只在乎你》,一边唱一边哭,我们在底下听得……”
陈允琳回忆着,她唯一一次错过学校大型活动,是两年前秋天刚刚来临的时候。某天她莫名其妙的偏头疼,记得还是灿然送她去看的医生。后来她一直从37.8℃烧到39℃,吓坏了当时在外地出差的爸爸妈妈,和手足无措的明涵,吃了两顿退烧药都不见好转,跑了三四家医院,指血和静脉血抽了无数回,就是查不出发烧的原因。医院不给输液也不给打针,只是开了数不胜数的消炎药、退烧药。眼看烧的她胡言乱语,一家人干着急,还是灿然用冰绿豆和物理降温法帮她退烧的,等她醒过来已经是夜里两点多钟了。灿然在她床边倚着,俊秀的面孔凝结着数不尽的担忧。但那双温热的手始终握着她,让她能那么安心的病着,躺着,休息着,凝望着……
“陈允琳!?”有人轻拍着她。
她回过神,心却一下子空了,就好像没有刀枪的士兵站在结束了杀戮的战场上,眼前全是阵亡将士的尸首和看不见的冤魂;又好像仲夏夜里身着吊带裙,独自徘徊在没有路灯也没有尽头还找不到方向的乡间小路上;更像是掉进了时空的夹缝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个地方。
曾经和灿然坐在这里谈天、谈地、谈风、谈雨、谈童年、谈理想的地方。
如今只剩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