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她会想起他们的初见突然觉得,如果没有遇见,也许她会更轻松些,更坦然些;如果没有遇见,也许他会更平静些,更真实些。
“沙子里有什么。”那人问。
“什么也没有。”陈允琳回了一句。
“你想找什么。”那人接着问。
“没什么。”陈允琳往来时的方向走,她想快些回到酒店去,这样她就不是一个人了,也不会这样莫名其妙地回答着陌生人的问题。
“你要的,我这里还有。”那人仍旧站在那儿,似乎不想让她走。
空旷的海滩上只有两个人和这段听上去毫无意义的对话。
陈允琳停下脚步,转身凝望说话的人。那少年摊开手掌,十几个海星正平静地躺在他手心。
“海星?”陈允琳认得,明涵上午才给她普及过的。
那少年拿起一枚海星,用尽全力扔进大海:“退潮了,他们禁不得风。”
允琳看着那海星在风中飘然坠落到海里却拧起了眉:“自然之道,弱肉强食,虽重回了海里,却不见得躲得过天敌。”
那少年停下正欲抬起的手,再一次审视眼前的少女:“你学经济?”
陈允琳摇头,心想这明明就是生物学,和经济有什么关系?
“学管理?”
陈允琳依旧摇头,柔顺的长发在傍晚的海风里翩然飞起。
那少年忽而将余下的海星轻轻抛进大海:“那一定是文学系。”
这是陈允琳见过的最无条理可循的推理,她浅笑:“便是吧。”
那少年双手插进口袋,面朝大海,一双阴郁的眼神抛向海天相接的尽头:“能多读一读书总没坏处。”他转过脸来看陈允琳,“谢谢你!”
“谢我?”哪儿跟哪儿啊……陈允琳被这人的言语搞得一脑子浆糊。
那少年点头:“自然之道,弱肉强食。”
陈允琳有些不解了。
那少年依恋的眼神看着天边霞光:“再见。”说罢像抛弃了一身的疲惫似的,向不远处的酒店走去。
陈允琳定睛看着那纤瘦的背影,似乎并不魁梧的身躯里蕴藏着一个充满力量的世界。突然她看到远处树下站着另外一个人,像是这少年的同伴,但却静静地只站在酒店后门的树旁等他……这画面当真让人难以捉摸。
既然难以捉摸,就不必再想了吧!陈允琳低头看看脚下的沙滩,阳光已逝,黑夜悄然而来,竟这样迅速地将那一抹幽蓝色铺洒在这柔软的细沙间。
陈允琳正欲离去,余光却瞥见脚下似是多了什么,垂眼才看清,那是一颗被遗落在沙滩上的海星。
她捡起海星,学着刚才那少年的样子将海星抛进大海:“再给你一次机会!下次不要停在沙滩上不肯走啦!”
“白痴!”明涵的声音响在她身后不远处。
陈允琳惊讶地转回身:“你偷看我?”
“我夜盲眼什么都没看见好了吧!”她愤怒地踏进海里,用脚撩起水花,“见异思迁,独会帅哥,见色忘友!”
“哎哎哎,我可没有,你看清啦,那人这儿好像不太正常!”她躲开水花,指指头,“你还觉得他帅!”
崔明涵简直被陈允琳的言论吓傻在当场:“陈允琳!你是瞎还是傻啊?”
允琳被问得一愣:“啊?”
明涵摊摊手:“老天,我忘了,她没有看电视和报纸还有手机新闻的习惯……”
陈允琳一脸狐疑:“说什么呢,神经兮兮的。”
明涵摆摆手:“算了,我宁愿自己没看出来,宁愿自己认错人。”说罢她向酒店的方向走去。
酒店大厅里水池周围一圈白色且色泽圆润的石头,在水晶灯的照射下显得名贵了许多。
“你还记得三年前那家几乎宣告破产的企业吗?当时学校经济学院还开了学术研讨会的。”走进酒店电梯,明涵小声对允琳说。
允琳回忆了片刻试探着问:“益恒集团?”
明涵点头:“刚才那个人就是这个集团的财务总监,蒋晨。”
允琳秀眉微蹙:“他?那么年轻?”
“上个月益恒集团宣布上市,他辞职,原来的经济顾问董灿任集团现首席执行长。”明涵的话言简意赅,允琳立时听出了问题。
“为什么在公司的上升期辞职?”
“说法不一,有人说是他一点点地把那样偌大一个烂摊子拉扯成上市公司,公司的董事会认为他功高过主,所以把他撵走了。另一种说法是他出卖公司商业机密,人缘又不好,所以混不下去了。”电梯停在五层,明涵清了清嗓子,“回屋说。”
“干嘛鬼鬼祟祟的?”一进门,陈允琳就觉得气氛异常奇怪。
明涵走到床边,从书包里拿出飞机上借阅的报纸。
“崔明涵你……”
“嘘—”明涵快速翻阅着,“过来!”她指着经济刊的一个角落,“新加坡的记者和国内记者的视角不同,你看!”
“益恒集团上市前物流系统出现近千万损失,董事会经研讨决定免去蒋晨财务总监一职。作为中国境内影响力较大的集团型企业……”陈允琳吃力地翻译着这些对她来说略显晦涩的经济学专用英文,想起要不是周灿然常把外出旅行时收集的剪报拿给她看,她应该此刻一个字儿也读不懂,“物流出现财物安全损失,不是偶然,而是财物安全隐患一直存在,针对这一现象蒋晨表示并非他失职,但公司的损失确实与他的工作有脱离不了的干系。”读完报道陈允琳更是一头雾水:“他不承认自己工作有漏洞?也不是,但是总觉得这报道说得很隐晦。”
明涵指着报道的最后一行:“亲,还记得灿然常跟我们聊的股份制公司对外经济合作战略和集团贸易的商业风险吗?”
陈允琳眼睛一亮:“如果董事会的制度发展不完善、监理会的职能不被公司重视或者秘书与财务出纳内相勾结,就会使董事会变成少数人的董事会……”
“也就是说财务总监的一切行为都有可能成为商业诈骗的参与行为,也有可能成为商业诈骗行为的被、参、与、行、为……”明涵一字一顿把话说得异常坚定。
“你们在说啥……”崔明溢操着一口怪异的口音问,“有网,看不看偶像剧?”
“滚!”明涵一脚把弟弟踹到床下,转而对允琳说:“你再看报道最后一句。”
“他的意思是他是被害者?”
明涵耸耸肩:“谁知道,就看公司让他赔多少了。不过听说各国经济口的记者都在堵他。”说罢她凑到允琳耳边,“还有人想花高价从他那里购买本国商业机密。”
听了明涵的话,陈允琳脑海里飞现出各种间谍特工片子里那些打打杀杀的精彩画面:“不会跟他说完话以后就遭袭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