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他问。
“等我们读完研究生吧，你终还是要出去，出去又不知回不回来。现在让我这样跟你走，说实话我到了那边怎么生活？”
周灿然突然觉得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把陈允琳带去德国并非不可行，可语言是问题，学业是问题，家庭身份更是问题。
“允琳……”
“明天我去送你。”她扬起脸来，柔和的光线滑过她写着坚强的脸，最后化为一阵清风，幽幽地从她发丝间飞去，“等我们的学业尘埃落定，你再想一想我们是做老同学还是恋人。”
餐厅外又起风了，每每风起，云翻涌成浪花，然后不知随着风逃去了那座荒山，要躲整整一天才肯出来见人。现在，湛蓝的夜色下，不知几个人心潮翻涌。有些感情不是苦也不是甜，却直叫人倍感无力。
陈允琳听着外面的风声，思绪无限，却又在转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她只是觉得要坦诚地对待周灿然，如果不想和他一起走就先不要去，哪怕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也应该留下来把剩下那段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情感弄清楚明白再后悔。
一夜无梦，周灿然合不上眼。他看着屋里那些下午刚刚挂起来的拼图苦笑，月色下，一幅幅图画仿佛辉映着他们那时候的亲昵与暧昧，只是如今剩下的终究都是幻影。倘若他早告诉她他喜欢她，在乎她，需要她，爱她……是不是现在在这样富丽堂皇的屋子里欣赏名画拼图的将不再是他一个人，是不是德国的街道上将会多一抹倩影与他分享春华秋实。
陈允琳坐在窗前看着天空中被吹散的云出神，对面的小女孩今夜没有拨弄她的古筝，于是这荒凉的夜少了那些若水的乐曲，少了那些灵动的音符，几分凄冷挤进窗缝，为窗前的姑娘平添了几分幽怨。望着云间闪烁的星斗，陈允琳忽然觉得世界离她好远，她不知多久没有仔细闻过一朵花，不知多久没有为一抹新绿而感到欣喜，不知多久没闭目聆听过风的歌声，不知多久没张望过天边的云霞……那个原来爱着世界每一丝元素的她呢？究竟被这些荒唐的情感折磨得还剩下什么……
“允琳。”母亲走进她的房间，“时候不早了，睡吧。你不是说明天还要去送灿然吗？也真是的，他才回来，怎么这就又要走。你们两个啊……”
陈允琳起身躺进被子里，关了灯：“妈妈明天七点叫我，千万别迟到了。”
看着女儿紧闭双眼，母亲欲言又止，她虽然不知道沈凌俊和周灿然究竟带给她多少烦恼，但她知道女儿从不喜欢带着那样茫然无助的神情看星星。也不知是命运改变了她，还是爱情改变了她。
关上门，母亲回到房间：“女儿有烦恼啊，你怎么还在这儿乱看书。”
“你帮她谈恋爱？”
虽然爸爸妈妈的声音不大，但陈允琳还是能隐约听到。谈恋爱吗？还不如说她失恋了更合适。这样想着她又开始嘲笑自己自作自受……
第二天，机场大厅里，周灿然像一座雕像立在那儿。他一身贵族的气质，优雅地看着人们带着不同的神情走向出境安检处。陈允琳就在他身边，和她一样静静地看着人潮攒动。
“你愿意等我吗。”周灿然眺望着远方一面朦胧的天色，BJ的春天就是这样，干冷而模糊，让人看不见前路。
陈允琳望着漫天黄沙：“这样的天气坐飞机……安全吗？”
“放心吧。”周灿然转身看着眼前这个他爱了七年的少女：此刻她脸色苍白，眼下一圈乌青，不用猜也知道，昨夜无眠。天不是很冷，但她的嘴唇仍冻得发紫，那双平日里神采奕奕的眼睛今天也显得格外无精打采。但从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和满眼的哀怨不难看出，她也许不想他走。
周灿然长叹息，缓缓地将陈允琳揽进怀里。这样的拥抱他几乎从未给过她，不为别的，只为自己不敢表露对他那份特别的情感。离别的一颗他才恍然大悟，即便给她再多的关爱，也不及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她一个这样的拥抱。如果爱无法用语言去表达，倒不如用这样一个拥抱去诠释。至少她能感受到他的温度，能听到他的心跳，能记住他的味道。
良久，直到陈允琳不再因为寒冷和疲惫而发抖，他才重新站直身子，将厚重的围巾挂在她颈上：“别冻坏了，哪怕在很远的地方，我也会知道。”
陈允琳不语，只是看着他。
她想答应，可心里总有另一个放不下的影子牵绊她。若不答应，这些年的感情就这样随他去吗……她不知如何作答。
时间如流沙，一粒粒敲击着离别的时刻。她不想看周灿然转身离去，因为她从没看过他的背影。她不想知道那样一个宽大的肩膀在转身后会有多么美丽的轮廓，也不想独自一个人在人潮涌动的机场泪流满面而无声。她想做坚强的稻草，不想坐软弱的柳条，即便婀娜多姿那样妖娆，她宁愿平凡着坚忍不拔。
灿然那双温柔而有力的手抓着她纤细的肩膀，轻轻地把她转过去，然后俯下身来贴在她耳畔：“去吧，我看着你。”
陈允琳垂下眼，看着右手边那熟悉的衣角，摇头：这衣角……再也不会出现了吧……再也不会有谁从身后拥着她，贴在她耳畔说话……她苦笑，尽量睁着眼睛看世界，深呼吸。
好一会儿，周灿然松开了扶着她的手，转身而去。
肩膀一下子轻了，那温暖就这样轻描淡写的烟消云散，陈允琳有些趔趄，她从不知道这双手扶在她肩上时她从不用自己的力量站立，可当她知道的时候，这力量已经转身而去，融进了身后无数杂乱的脚步声里……
灿然走得那样快。
上一次他的离开自私而没有责任感。那时候的离别来送别的是同学，就像走红地毯那样，心里被好奇与兴奋充斥着。这一次，他只是松开了那一双支撑着她的手，那一刻，他知道也许再也抓不住她……
也许，给她她想要的宽广的空间，让她仔细想她想去思考的问题，才能弥补那时候给她的伤害。
也许，知趣的离开才能给她她想收获的爱情。
只是，今夕，何夕……
冷风乍起，吹落心中最美的那株花。
唯有停机坪上的飞机岿然不动，那样安祥地看着人们离别，承载着人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