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沉寂片刻后,卢亚雄慢悠悠开口了,声音洪亮且通透:“秦川,我对卢菁这个孙女可是很宝贝的,她作为我们卢家的孩子,她的男朋友必须是人中翘楚,你在哈佛医学院攻读博士学位,你的学历,已经把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五的人甩在了身后,现在不光卢菁,连一贯刁钻的卢苇都对你印象不错,所以,我很想见见你本人,让你大老远赶过来,陪我们两个老头老太聊天,你不会见怪吧?”
卢亚雄的话里话外,连打带捧,包裹着好几层意思。
“爷爷奶奶客气了,是我应该早些来拜访您二位才对,”秦川温和地笑了笑,同时也品出了卢亚雄话里的诸多意思。
“秦川,不用拘礼,更不用紧张,我们就是想见见大妮儿的男朋友,随便聊聊,”卢亚雄语气平淡地说。
秦川点点头,目光平静地望着眼前这个矮矮小小,貌不惊人的老人。
他知道,卢亚雄过去驰骋商场多年,堪称一方枭雄,即使现在已经退隐,但虎威犹存,对于这类人,别指望靠着虚与委蛇来蒙混过关,他听过的谎话加起来,都足以写出厚厚一本书来。
本着一颗平常心,秦川缓缓说道:“爷爷奶奶,我要说现在不紧张那是假的,如果说紧张,也未免有点做作,我就是把您二位当作自己的爷爷奶奶,我这几年一直在国外读书,也很久没见我的祖辈们了,所以见到您二位,我作为一个晚辈,心里只有敬意,还有少许的诚惶诚恐,如果有说错话的地方,还请原谅。”
这番话说的非常得体,卢亚雄满意地微笑,端起茶杯喝口水,等着他继续说。
接下来,秦川开始投其所好,他知道卢亚雄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哪怕远离商场多年,必然也会喜欢聊一些与他过去有关的事物,便说道:“爷爷奶奶,我是学医的,对于医学以外的行业涉猎不多,但我妈妈以前在南桥大学教经济学,家里都是经济类的书,我没事拿来翻翻,看了不少,我自认即使没有发现其中精髓,但多少也算窥探到了一些皮毛。”
他是有相当的自信,才敢当着卢亚雄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妈妈是教经济学的大学教授,在省内也颇有名望,秦川从小耳濡目染,相信自己即使不是学经济专业的,但脑袋里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也不会比一般的经济系学生差多少。
“好,秦川,说给我听听,”卢亚雄果然来了兴致。
“爷爷,容我斗胆,可否就从金禾集团开始说起?”
卢亚雄眼中闪过一抹亮色,靠在藤椅上的身体稍稍坐直了些。
秦川理了理思绪,说道:“我谈谈我自己的想法,金禾能从一个普通的建筑公司起家,逐步成长为省内首屈一指的建工集团,是卢家两辈人的心血和智慧的结晶,而金禾是私人家族企业,在某些方面,比不上中建省建这些国企背景的建设集团,至少在政策方面,肯定会向他们倾斜,而且他们手上掌握的资源也更多,所以我个人认为,金禾要在竞争中立于长久的不败之地,甚至超越他们,那么以下这两个方面,应该早做准备。”
“一是不但要和银行搞好关系,更要利用本身企业与国企的性质差异,自身的灵活性,积极开拓寻找外资,不能在国有银行这一棵树上吊死,一旦银行不给我融资,那我还要有其他路可走,二是企业转型,试着改变当前盖房造楼这单一的职能,比如,在金禾集团旗下,再成立房地产公司,我听国内的朋友聊起过,房地产是当前国内最热门,也是最赚钱的行业,金禾已经是一家成熟稳定的建筑集团,为什么老是要给他人做嫁衣,而不去试着开拓出新的市场呢?另外,融资上市也可以考虑起来……”
“停,”卢亚雄突然出声打断,“秦川,对于金禾的资料,你都是从网上看来的吧?”
“是的,在来这儿之前,我确实查过一些相关信息。”
“你刚才说的,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一个学医的能说出这些,虽称不上惊世骇俗,但也已经极为难得,”卢亚雄由衷地赞了一句,又问:“那么从长远看,金禾的缺陷,或者说制肘它发展的不利因素,又会是在哪里?”
秦川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问道:“爷爷,请容我大胆问一句,卢家的小一辈里,除了卢菁和卢苇两个女孩儿,还有没有别人?”
卢亚雄皱着眉说:“没有了。”
“既然如此,金禾集团未来面临的最大问题就只有三个字:接班人。”
听到这句话,卢亚雄盯着秦川看了很许久,突然身子一软,躺回了藤椅上,身边的老妻拍拍他手背,又对秦川轻轻摇头,示意他先别说了。
卢亚雄却挥挥手:“没事,继续说,我想听。”
“爷爷,要不咱休息会儿?”秦川也看出来了,老人有些情绪波动。
“不,你说下去。”
他又看了卢奶奶一眼,卢奶奶对他轻声说道:“你继续吧。”
“好,那我继续说……爷爷奶奶,先说卢菁吧,以我对卢菁的了解,她性格坚强,有毅力,又颇具胆识,我听她说过,为了追踪嫌疑犯,曾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纵观她的品格,其实她才是金禾集团最合适的接班人。”
“不错,说得好!”在卢亚雄满是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说实话,我的两个孙女里,我更喜欢大妮儿,她和我年轻时很像,敢打敢拼,性子倔,轻易不肯服输......秦川,说下去。”
秦川接着说道:“但卢菁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尽管这条路在外人看来会很累,也很辛苦,但她就是喜欢,我想你们作为她的亲人,应该会支持她走下去。那就只剩下卢苇了,我和卢苇接触的时间更短,只有不到半天,我发现她非常聪明,思维敏捷,反应极快,但说到底,她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卢亚雄轻轻敲了敲椅子扶手,对秦川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爷爷,我个人认为,卢苇如果要接班金禾集团,应该尽快出国读书,国内的大学对于她这样的集团接班人来说,并不是非常适合,她可以在国内的学府打下一定基础,学一些经济理论的基本知识,然后去国外读工商管理,进行最彻底的深造,哈佛商学院是世界最顶尖的学府,她的目标应该就是去那里念书,获得MBA硕士学位,回国后逐步接手金禾的业务,如果卢苇不快速成长起来,那么等到她的父母年老的那一天,金禾集团势必要走下坡路,这就是我的总结。”
一口气说完,秦川端起茶杯喝口水,又默默观察卢亚雄的表情变化,同时等对方的反应。
卢亚雄闭着眼默默沉思,片刻后突然睁开眼,犀利的目光射向秦川:“我有个建议,你不妨听听看。”
“是,爷爷您请说。”
“行医济世,的确令人尊敬景仰,但世界上也不差你这一位医生,你考虑一下来我们金禾集团工作,以后的发展空间肯定比做医生要强,你难道就不想做一番大事业吗?”
秦川愣了一下,他有点没跟上卢亚雄的思路,明明聊的是金禾集团接班人,怎么突然就扯到我身上了?
接着,他感觉到了一丝微妙,便笑着回答:“爷爷,卢菁不愿意从商,但还有卢苇呢……”
“现在不谈卢苇,就问你有没有兴趣!”
果然是这么回事,还真被我说中了!卢家俩姐妹一个做了警察,另一个不但在最烂漫的青春年华,更是个被家里宠坏的孩子,估计也是无心从商,卢家的产业一时找不到接班人,就把我这个卢菁的男朋友也当作了考察对象……秦川不禁暗自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