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人的杂音不断在耳中轰鸣,当秦川逐渐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白。
白色床铺,白色屋顶,穿着白衣的人,合上的窗帘也隐瞒了此刻究竟是白天还是夜晚。
“医生,病人醒了。”
“来,让我看看。”
眼前是一个戴着口罩,看不清具体年龄的白衣男人,他走到床前,低头看了秦川几秒,轻轻地问:“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呻吟几声,理顺自己干涩酸疼的喉咙,秦川无比艰难地发出一声“头好疼”。
“还有吗?”
“这声音好吵……”
医生掰开他的眼皮,用手电筒照了一下。
“不要!不要!”他使劲躲开,将眼睛闭上。
“结合颅内CT和脑电图检查,以及刚才的畏光反应,确实是轻到中度脑震荡,”医生说完,又关照护士:“把灯光调暗,让病人静养,要当心他身上的伤。”
“好的,医生。”
我……脑震荡?
究竟……发生了什么?
整间屋子都在翻天覆地旋转,撕裂般的头疼猛烈袭来,秦川苦苦忍受着煎熬,过了很久才逐渐平复下来,接着,又察觉到身体其他地方也是剧痛难忍。
护士给他擦去额头的汗,说道:“你被车撞了,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昏迷,全身软组织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不过幸好现在是冬天,你衣服穿的厚,没有骨折,右肩的脱臼部位已经帮你装回去了,但你有脑震荡,需要静养……医生会给你开一些静脑安神的药物,你不要再动了,放松心情,好好睡觉休息。”
思维还没完全恢复,他好不容易才听明白了,刚想向护士道谢,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开始嘶声力竭地吼:“卢菁,卢菁,卢菁呢!”
“不要吵,镇定!”医生推门走进来,秦川这时看到病房门口站着不少人,最前面的是妈妈,她正抹着眼泪。
在妈妈身后,同样是面色凝重的陈广华,而陈知南有些憔悴,对他轻轻摇着头。
“妈妈……妈妈……”他像个孩子一样叫唤着。
医生看了看床边仪器上的曲线,说道:“脑电波还是正常的,意识在逐步恢复,问题不大,就是需要花时间好好养伤……好了,家属全都离开,不要留在门口影响他,现在他必须睡觉。”
医生护士都走了,同时将门关上,但秦川脑中的嘈杂声依旧没有停歇。
他知道这是脑震荡之后短暂的后遗症,便合起眼睛,努力静下心,身子不敢有一丝一毫动弹,尤其是听说右肩还脱臼过,可他对此完全没有知觉。
渐渐地,许多事情被回忆起来了,包括受伤前的最后一幕。
“卢菁……卢菁……”
将她的名字念了几遍,他就此陷入到无边炼狱之中,呻吟低沉地几近于哀嚎,分手后的哀伤终于伴随着病痛,一起汹涌而来。
现在再去计较谁对谁错,已经毫无意义了,卢菁伤心欲绝地走了,她人在美国,和我隔着整整一个太平洋,上万公里的距离,我们之间的因果缘法,终究无法说圆……
卢苇恨我是有理由的,可是,谁又能告诉我,一心深爱着卢菁的我,究竟是哪里错了……
我究竟是哪里错了……
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看到一片巨大的湖泊,湖面澄清透亮,卢菁正站在遥远的彼岸,与他无声对视着。
心中一激动阵狂喜,他想跳入湖中,游到她的身边,再将她拥入自己怀里,可是湖太宽,正在焦急彷徨之间,卢菁已经消失在了对岸的浓雾之中。
片刻后,湖面飘来几朵彩色花瓣,带着她特有的清香,他天真地以为是她从彼岸传来了牵挂,可捞起来之后,却发现两手空空,那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而已。
或许,还有无法磨灭的业障……
脸颊旁有淡淡的湿润和温热,提醒着他正被尘世的爱恨所纠缠困扰,他越是用力挣脱,越是被深陷其中。
“不哭了,好吗?”
这好似来自于天边的梵音,是如此熟悉,浮躁的心瞬间安定了,连耳里的嘈杂声也暂时停歇了。
伸来一双柔软又微凉的手,悄悄抚上他的脸颊,他想睁开眼看看对方是谁,但那只手又覆盖在了他的眼睛上方。
这感觉……为什么会这般的似曾相识……
“不哭了,好吗?”
入耳还是这温柔如水的五个字。
“我不哭了……”
他哽咽着回答,同时笨拙地探出左手,朝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缓慢又坚定地摸索了过去。
入手细腻光滑,是一张姣好的女性瓜子脸。
手被轻轻反握住,五指和掌心紧密地贴在她的脸上。
他颤抖着声音问:“菁,是你吗?”
她吐气如兰地回答:“安心睡,我陪着你。”
“我睡了,你一定要陪着我……”
“我一直都在。”
这声音似乎有催眠的魔力,他的手不自觉地慢慢垂下。
我一直都在……
我一直都在……
这几个字,反复回荡在耳边,他的心境变得安宁,整个人也逐渐松弛下来,很快进入了睡眠状态。
再次醒来时,耳中的嗡嗡声依旧还在,头疼倒是减轻了一些,用力睁开眼睛后,看到病床边有妈妈和陈叔,以及陈知南。
陈知南拿来一条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脸,问道:“感觉好点了吗?”
“谢谢,我好多了。”
他努力回忆着,睡前那个助他从魔怔中解脱出来的人到底是谁,于是轻声问:“小南,刚才你进来看过我?”
“我和我爸虹姨一起来的,你具体是指什么时候?”
“哦,不是你……那卢菁来过吗?”
陈知南很不高兴:“卢菁怎么会来?她这会儿估计已经下飞机了……你这家伙真是的,像猪一样睡了一整天,醒来后是我给你擦的脸,你竟然马上问卢菁在哪里!”
“好了,小南,”陈广华估计是听到女儿说秦川像猪,打断了她以后,对秦川说道:“现在已经是傍晚了,你饿的话就吃点东西,再继续睡觉休息,医生说了,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养。”
秦川吃惊地问:“居然都傍晚了,我睡了……难道有十几个小时了?”
陈广华轻轻点着头:“是的,你在今天凌晨送进了医院,中午醒过一会儿,然后就睡到现在。”
罗虹又接着说:“秦川,你这次受伤和半年前那次住院挺像的,都是淤血外伤,但又多了脑震荡和右臂脱臼……唉,你刚和卢菁分了手,马上就遭到这种无妄之灾。”
秦川突然问道:“妈妈,卢苇怎么样了?”
陈知南冷笑一下后,反问:“你是不是盼着她能逍遥法外?”
秦川心里一沉:“说具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