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胳膊上一阵刺痛,是陈知南的指甲不知不觉掐进了他的肉里。
他拍拍陈知南,她才反应过来,马上给他揉揉,同时轻轻地一声抽泣。
吕兰眼中同样有泪光闪烁:“这次过年回家,我和家里说我有男朋友了,我要嫁给蒋俊做老婆,家里人全都反对,逼我跟村里一个离婚带女儿的男人结婚,就因为这男人有钱,和人合伙开了个养殖场……我坚决不肯,阿爸打了我几个耳光,甚至还不许我再回紫田,我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亲爹!”陈知南光火了。
“春节后,家里人知道我怀孕了,就来蒋叔家里闹,逼着要彩礼钱,我怎么劝都没用,他们不会听我的,只把我当成一个讹钱的工具,但蒋叔蒋婶对我不错,他们没有怪我,还给我买营养品补身子,要我安心保胎……阿爸和弟弟就天天赖在蒋叔家,不拿到钱就不走……”
陈知南插嘴问她:“你弟弟平时不上班吗?”
“二十多岁了,从来不上班,都靠家里养着。”
“极品,开眼界了……你继续说。”
“今天早上,秦川跟蒋叔打电话说要转一笔钱,被我阿爸听到了,他跟蒋叔吵了很久,说110万一半作蒋俊娶我的彩礼,另一半要借走,蒋叔不肯,阿爸就准备叫一群亲戚来紫田,继续吃住在蒋叔家,还说要去大街上挂横幅……我想劝阿爸,他就叫我闭嘴,还要弟弟来打我,我不敢再说话……最后蒋叔实在没辙了,只能交出银行卡,阿爸马上带我弟走了,去赶下午回贺城的长途客车。”
陈知南忍不住骂:“这是流氓无赖啊!蒋叔蒋婶为什么不报警?”
“蒋叔要面子,怕被邻居看笑话,只能自己忍着。”
秦川气愤归气愤,但知道即使警察来了也没用,吕兰怀了蒋俊的孩子,男女双方家庭闹矛盾,不属于刑事案件的范畴。
吕兰的眼泪流淌下来,陈知南拿纸巾给她,她没有接,倔强地用手擦去了,接着说道:“这110万是笔巨款,可以还清我哥结婚时欠的钱,我弟也能买车盖房子付彩礼,所以我觉得,你们就算找上了门,也很难拿回这笔钱的,他们会咬定说这是蒋家给的彩礼,其中一半还写有借条,除非蒋叔亲自上门去要,但是蒋叔……早就被他们给折腾怕了,不可能去贺城。”
秦川仰天叹了口气,他很后悔,这钱就不该转给蒋叔。
吕兰继续说:“最近这些天,蒋俊跟我的联系越来越少,我有点担心他,但他一直说他很好,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知道真相……秦川,蒋俊现在身无分文,他为什么还不回来,你知道吗?”
“他应该去找高明伟讨钱了,但高明伟犯下案子藏了起来,怕是很难找。”
吕兰悲伤地点头:“现在看来,好像也只能是这样了,蒋俊半年的努力都白费了,什么都没拿到,他该有多伤心……”
秦川忍着心酸说道:“我会叫朋友继续打听阿俊的下落,有消息马上告诉你。”
“谢谢你,秦川,联系上蒋俊后,请你跟他说,我还在紫田等他,不管他有钱还是穷困,我都会嫁给他,叫他赶快回来,我很想他,”吕兰用不算方便的身体,对秦川微微鞠了一躬。
秦川侧过身,他心中有愧疚,承受不起吕兰的谢意。
陈知南从钱包里取出一沓钱,塞给吕兰:“自己买些吃的用的,保重身体,我们过几天再来看你。”
“姐姐,我不能收……”
“别啰嗦,快拿着!”
秦川默默看着这一幕,心里难受到了极点,蒋俊放下了曾经的吊儿郎当,一心努力拼搏赚钱,想给家人更好的生活,但为什么偏要遭受这种苦难!还有吕兰,那么可怜又善良的姑娘,有家等于没家,在大城市里漂泊打工,好不容易遇到个愿意给她安定的男人,还要饱受蹉跎!
老天肯定是瞎了眼,得治!
吕兰轻轻抹着眼泪,陈知南与她低声说着什么,秦川则望向周围十分破落的老公房,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马上就要出发去贺城追钱,但如果钱拿回来了,吕家的人势必还会来紫田,继续折腾蒋叔蒋婶和吕兰,吕兰怀有孩子,必须要静养……
于是他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有些天没联系的唐嘉韵:“韵姐,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个把星期,怎么了?”唐嘉韵似乎在喝酒应酬,秦川听到对面有觥筹交错的碰杯声。
“吕兰怀着孩子,住蒋叔家实在不方便,你说过的话是不是当放屁了?”
“你吃错药了是不是,冲我发什么火!”唐嘉韵身边喧嚣声小了些,应该是走到了外面:“你早上发的消息我看到了,我最近在谈项目,忙的实在没空回……”
“你他妈的钻钱眼儿里去了!现在这儿都乱的……算了,你早些回紫田,别让吕兰继续住蒋叔家,她需要人照顾。”
唐嘉韵奇怪地问:“蒋叔蒋婶对吕兰不好吗?”
“一言难尽,我没时间跟你细说,接下来我也要去奔波了,总之你赶紧回来,没你我搞不定!”
“别催我,等我办完事就回!”
这个电话秦川并不想打,他知道,唐嘉韵正在谈的项目,是她这辈子最后一笔投资,因为她说过,等七月份必须结婚嫁人生孩子,以后就离开商场,安心太平度日……但吕兰是蒋俊的老婆,秦川又不方便接她去自己家住,只能盼着唐嘉韵早些回来,帮着出把力。
说是再等一个星期,秦川却感觉遥遥无期,他压住焦躁,走过去安慰吕兰:“韵姐快回来了,到时候你住她家里去,放宽心好好养胎,有兄弟姐妹们在,不会让你和阿俊继续苦下去。”
吕兰道谢后上楼去了,秦川驾车驶离这片老旧小区,开了没多远,他在路边停车,打开手机导航,把吕兰老家的地址输进去。
从紫田开车去贺城,即使一大半都是高速路,全程也要超过十个小时。
“没事,没事,吕家俩父子是下午出发的长途客车,我开快点儿,应该能追上,”他轻声自言自语,思索片刻后对陈知南说:“小南,你下车。”
陈知南懂他的意思:“不许赶我走,我跟罗本请几天假,陪你一块儿去。”
“你是来紫田出差工作的,不是陪我去外地讨债的,这次过程不会轻松,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状况,我还要护着你……”
“我一定要陪你去!不然我不放心!”
“时间紧迫,没空跟你争,贺城吕家都是无赖,认钱不认人,你不要跟我去犯险,”秦川解开她副驾驶的安全带,指着车外:“快下车,我们不吵架,你必须听我的。”
“我不听!”陈知南刚想系上安全带,就被秦川抓住了手。
秦川何尝不知道陈知南是一片好心,还是疾言厉色地吼:“我再说最后一次,给我下车!”
“你……”陈知南委屈地几乎掉泪,最后在威逼之下,只能推门离开。
“小南,等我回来后再给你道歉,”秦川立即踩下油门,但透过后视镜,看到陈知南正追着车子跑。
“秦川……秦川……等等……”
他突然心里一疼,靠边停车,奔回去与陈知南紧紧相拥。
“小南,不哭,对不起,”他轻轻吻着她光洁的额头。
“秦川,我不跟你去了,但还有话关照你,开车注意安全,不要和吕家的人起冲突,有事立即报警,拿不回来钱也别担心,我那辆改装过的帕杰罗能卖不少钱,再加上点儿勉强能凑出110万……到时候就用你的一辈子来还,好不好?”陈知南哭着问。
千言万语在心头,秦川却组织不出像样的语言,只回了一个简单的“好”。
“答应我了就不能反悔,”陈知南脸上淌着泪,双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记住,我也在紫田等你,然后还要带你去墨尔本,到了那里,你要尽快向我求爱,我不想再等了……”
“一定会的,”他用力点头,又叮嘱:“卢苇如果问起来,就说我去外地散散心,别让她和卢菁知道。”
“我不和她说。”
他再次将她拥入怀里:“真的该走了,等回来之后,再好好抱一抱你。”
“嗯,快去吧,明天早上六点起,每隔两小时给我发个短信或者打电话,不可以中断,否则我就来贺城找你。”
“好。”
后视镜里,陈知南挥手告别的身影逐渐变小,秦川迫切归来的心在无限放大,同时随着夜风不断滋长的,还有和小南厮守一生的决心。
与朝夕相处的人乍一分开,才会知道她的好,都说距离能杀死爱情,但距离也是最好的试金石,秦川在这一刻悄悄问自己,是不是已经爱上了小南,潜意识马上就告诉他,答案将是肯定的,因为当一个男人出门在外,迫切想赶回家见一个女人,见了面就想拥抱,那毫无疑问就是爱了!
他开始后悔,走之前的拥抱好像短了些,也没能给小南留下一句情话,让这孤独远行的长夜少了些聊以慰籍的东西。
于是他将车窗摇下,让风放肆地灌入车里,因为这些风也会承载着他的思念,带去小南的身边。
出了市区,驶入快车道,接着是国道,城市的繁华被甩在身后,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单调,催人昏昏欲睡的连排路灯,以及永远也没有尽头的漫漫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