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菁的来电,让秦川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以卢菁的脾气性格,肯定早就删了他的电话,绝不会保留至今,难道,她还一直记得那串毫无意义的数字?
尽管有疑虑,但他不能刻意去问,有时候得过且过一些,三分糊涂七分清醒,才是最正确的生活方式。
“就来问问你身体怎么样,”卢菁一上来就表明了态度,同时淡漠的距离感扑面袭来。
“谢谢,没事,”秦川的回复十分简单,他只能用浮于表面的方式和卢菁交流。
“是我该说谢谢。”
不可避免的冷场就这么来了,秦川眼睛看着电视里的球赛,心想着是不是该结束通话,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实在只能算是场意外的插曲,尽管又救了卢菁一次,但它没有月琴古城的浪漫气息,却可能被某些无聊的人在背后嚼舌头,说闲话。
“我下班后想去医院看看你,但你已经出院了,”卢菁很平淡地说。
“这点小伤没必要住院,回家养着也是一样的,”秦川刻意淡化自己的伤势,但后背依然是火辣辣的疼。
“在医院里面,我听别人说高明亮来找过你,他们家的老宅子被鹏实推平了,刚才我又找人打听过,他似乎不想罢休。”
“随便他去折腾好了,”秦川伸手从茶几上取来水,喝了一口后回道:“我认为甜甜做的没错。”
卢菁似乎沉默了一下才说:“确实没错,换作我是她,我也会这么做,不过要提醒你,当心高明亮狗急跳墙。”
然后,卢菁不声不响就把电话挂了,连一句再见都没留下,可能是她不想再见秦川,也或许是他们早已说过很多次再见,但依然会被命运安排在某个时间再次见面,再次联系,所以早就对这两个字感到厌倦和无趣。
不过秦川倒是觉得,卢菁依然还是那个卢菁,她是那种对你说声谢谢都会高昂着头的女孩儿,虽然是个警察,做事有时候又带着几分邪气,比如,她认为杨甜甜的所作所为并没错。
秦川不禁回忆起一件往事,就是卢菁去黑夜酒吧砸场子那次,从本质上来讲,和杨甜甜叫人拆了高家老宅是一样的,她们都因为秦川意外受伤,将愤怒的情绪发挥到了极致,甚至完全不计后果,这不禁让秦川在感慨中有了新的领悟,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种事,其实女人也可以做,她们偶尔的冲动与愤怒,要比倚靠在男人怀里,将甜言蜜语说上一百遍更加动人。
换言之,真正有内涵的女人,从不需要靠小鸟依人来打动男人,卢菁是个真性情的女孩,爱与恨永远坦荡荡,秦川见过她发火的样子不止一次,但是甜甜......他确实从来没见过,以前偶尔闹小别扭不能算,那只是晴朗天空中飘来的云,被风轻轻一吹就走远了,不留半分痕迹。
磨磨蹭蹭到了临睡前,杨甜甜在约好的时间,给秦川打来了视频电话。
这时候她已经在酒店房间里了,看样子是刚刚洗完澡,穿着一件淡色绸丝睡衣,戴着耳机倚靠在窗边,背后是外地某市灯火璀璨的夜景,晚风不时轻拂过,荡起了她柔顺的头发,也撩拨着秦川的心弦。
世界上好看的女人很多,可同时又有气质的就凤毛麟角了,那些所谓的明星不算,都是靠着浓妆艳抹和整容,刻意假装出来的风姿绰约,背地里还不知道脏成什么样子,也正因为这样,她们的皮囊虽美,但更像是块昂贵的遮羞布,永远配不上倾城二字。
不过秦川始终认为,杨甜甜绝对配的上!
她轻轻撩了一下长发,低领睡衣口露出一片旖旎的雪白,见秦川正盯着那里,连忙将镜头稍微抬高几寸。
秦川不满地啧了一声:“把镜头调回去。”
“不好……”
“又不是没见过,昨天下午就看了不止一次。”
“你还说!”她晶莹如玉般的肌肤有了一抹绯红,然后问道:“后背的伤还疼吗?”
“不疼,你今天忙不忙?”
她笑了笑:“也就这样,刚和当地招商办的人吃了晚饭,白天考察了一块地,面积不小,价钱也还行,不过觉得买下来意义不大,当地官员却一直在不遗余力地说好,真把我当冤大头了。”
秦川难得可以和杨甜甜聊一些她工作的事,便接着问道:“为什么意义不大?现在国内的地皮都很抢手,你不要,别的开发商会抢着要。”
杨甜甜给他解释道:“那块地原来是一个大型化工厂,附近还有几个村子,村里很多居民都在这厂里做事,前年厂子经营不善倒闭了,一大批人跟着失业,后面的,你肯定能猜到吧,我聪明的博士男孩?”
秦川哦了一声。
某个地区无业游民多了,势必意味着不安定,在化工厂的地皮上盖楼,旁边村里的混混隔三差五过来捣乱勒索,或者偷东西,对工程建设会造成影响,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一旦造好了新楼,附近只有几个落后的村子,配套设施跟不上,治安又差,谁会看的上这里?最后地产商不亏本才怪!
杨甜甜知道秦川已经想明白了,又说道:“当地官员说的天花乱坠,夸这块地价格合适,视野开阔,但我去那里看过,化工厂周围几条河道至今还被污染堵塞着,我买下这块地后,必须清洁整治河道,不然新楼就将建在废水沟旁边了,我要从国外进口成套的污水处理设备,请专业人员维护,再加上河道有六七公里长,光疏通一段是不行的,金钱和时间成本非常吓人,所以说天底下哪来这种好事,随随便便就买到便宜的地,那帮子官员的算盘都打得响着呢。”
秦川恍然大悟:“怪不得地皮价格不高,是要你帮着整理河道啊!”
“那块地至今卖不出去的原因就在这里,反正我不可能为别人做嫁衣。”
秦川听的兴趣盎然:“你是怎么拒绝他们的?跟我说说看。”
杨甜甜轻轻一笑:“在别人的地盘,不好随便拒绝,要给足对方面子,我就说回去认真考虑筹划一下,给董事会提交方案,看看能不能把附近几个村子的地皮全都买下,和化工厂还有河道统一建设,搞个大型景观住宅小区,那些官员一听就高兴了,还私底下给我介绍当地的建筑公司……反正画大饼谁不会呢,要我吃亏上当,我没那么傻。”
秦川跟着咧嘴笑,顺口就说道:“甜甜,你和以前真的变了好多,叫我不得不佩服。”
“没什么好佩服的,就是个普通商人,以赚钱为目的而已,”沉默了小半会儿以后,杨甜甜又幽幽地说:“我偶尔有空闲的时候,会翻从前的老照片,越看越怀念那时的日子,只要一包零食,坐在你的自行车后座上慢慢的吃,就觉得整个世界都那么美,现在我明明什么都有了,又感觉没以前开心自在……”
“那是因为你还多了一件东西,叫作身不由己。”
“对,你说的没错,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要走上经商这条路,不过走着走着,就习惯了,也把它从意外当成了常态……今天高明亮那件事,想必你心里多少有点想法,但希望你不要怪我。”
“甜甜,我真的没有怪你。”
秦川对杨甜甜从来不会口是心非,杨甜甜也深知这一点,便不再聊这个有些煞风景的话题,转而问道:“回答我一个问题,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秦川愣神了不到两秒,杨甜甜便说道:“我也喜欢原来的那个我,就是没有出国之前的……秦川,我再拼最后三年,然后一定卸甲归田,还你一个最初的我。”
正在秦川无言以对时,杨甜甜对他道了晚安,就挂断了视频电话。
走到阳台上,吹着习习晚风,秦川习惯性地在黑夜里开始思索,尽管夜晚会让人变得感性,但头顶那片无尽苍穹也能给他带来启迪。
他不想纠结自己刚才片刻的犹豫,对曾经的自己来说,杨甜甜的名字就是一壶美酒,每念一遍就要醉一场,而如今,她仿佛经过岁月的沉淀,变得更加知性优雅有韵味,同时,也悄悄站在了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在爱情里,男女是平等的,但生活不可能只有爱情,秦川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努力起来了,周围的人都在奔跑,他必须比所有人跑的更快,否则,如何能追得上那片美丽的倾城?
但想到杨甜甜说的“卸甲归田”四字,又让他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未来三年的甜甜将非常忙,自己绝不能给她添乱,全力管理好家庭,照顾好女儿,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去拼搏,每天回家后就有一个最暖心的拥抱,才是自己应该做的。
不过眼下先要解决的,就是高明亮高力那一家子的破事,甜甜让他不要管,那就自己就不插手,静观其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