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周围偏暗的灯光,秦川看到这是个巴掌大小的长方形木盒,扁平扁平的,按照它的容积,只能放下很薄的几张纸片。
握在手里,甚至轻的几乎没有份量。
可是他在霎那之间就哽咽了。
都不用打开看,这里面只能装下唯一一件东西:陈知南澳洲公寓的钥匙。
小南这是在履行承诺,她愿意作他最后的避风港湾。
夜风之中,秦川一身迷茫,陈知南把对他的爱意揉成了一颗思念的种子,深埋进泥土里,天天浇水日夜呵护,而与之对应的,秦川心里曾经也有这样一颗种子,是专门为陈知南保留的,可他直到今日才突然发现,他的种子尽管早已种下,却从来没有好好浇过一天水,就已经开始了腐烂的过程。
木盒微微发着烫,他又在心酸中逐渐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回报给陈知南的东西……不,就算有,小南也不会要的,因为她要的秦川根本给不了,也不能给,但她依然选择了固执,把女人最好的年华留给了无尽的等待,无怨也无悔.....
秦川的失魂落魄,都被卢菁无声看在眼里,她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烟,给了他一支。
“谢谢。”
点上深吸一口,青烟纠缠着思绪,他努力抬起头,月亮恰巧挂在了正南方向的夜空,在那八千公里之外,有他永远看不透的温柔与悲伤。
一阵风从天边吹来,嘴里叼着的烟顺势剧烈燃烧,他瞬间就被迷住了双眼,接下来短短数秒的失神之中,他觉得自己化身成了这团烟雾,绵绵升腾,想要抛开一切,努力追逐天上那轮清朗皓月,可当烟散尽,才发现自己依旧身在人间,之前那团惹眼的放肆,只沦为了隐藏在苍穹背后的一抹凄凉而已。
“小南给你的这东西,里面装着什么?”卢菁问他。
他摇摇头,不愿意回答,接着突然产生一个念头,就是赶紧丢掉这个木盒子,因为实在不想背负着一份沉重过日子,便转身准备走向旁边的小河,可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他担心卢菁目睹之后,会把这事告诉陈知南……不过转念一想,卢菁从来不屑于搬弄口舌,肯定不会这么做……再说了,真扔了钥匙,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就这么左右摇摆了两次,木盒反而被他越抓越紧,却完全是下意识的。
见他从丢了魂又变成神叨叨,最后终于恢复平静,卢菁更感到好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将木盒揣进裤兜的这一刻,秦川已经决定好了,等八月底去澳洲接贝贝的时候,一定要找个机会,把钥匙亲手还给陈知南。
卢菁还在对他追问,他便很没好气地回道:“收起你的职业病,我不方便告诉你,我该回去了!”
“等等,”卢菁又喊住他,然后平淡地对他说道:“我也一直有件东西落在你这儿,希望你马上还给我。”
“胡说八道!我这儿没你的任何东西!”
“那枚刻有我名字的戒指,如果还在你身边的话,请你把它物归原主,我知道当初是你花的钱,但上面刻着的名字是我,它不合适长期留在你身边,必须由我来处理。”
秦川用不解的表情看着卢菁。
月光之下,她眼神清澈透亮,果断之中还有坦荡,只因为她太骄傲了,即便有求于人,依然会拒绝一切的低声下气,对此,秦川比谁都清楚。
于是秦川的心又有点凌乱了,甚至还想起来,有那么一段时间,自己就是为了她而坚持留守在紫田的。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你们一个送我东西,另一个,又想拿走……”他喃喃低语,同时尽量避免不去触碰一件事,就是这枚戒指曾经还戴在过卢苇的手上。
“小南给你的东西想必很重要,所以你更应该把戒指给我,有得有失才是人生,贪得无厌会失去所有。”
接着,卢菁指指他手中抽了一大半的烟:“抽完后,能答应给我戒指吗?”
“让我考虑一下,以后再说,”他丢下烟头,转身往回走。
对于卢菁提出的要求,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更不问她要这枚戒指用来做什么,就像陈知南给他钥匙一样,她们一个索取,一个赠予,索取的是回不去的过往,赠予的是不可能实现的未来,归根到底,和她们的故事就如同黑夜里的昙花,刹那芬芳之后,便永远凋零了下去。
出来透口气的功夫,心情却来回起伏了好几次,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那里一切如常,又仿佛闪烁着光怪陆离。
回到酒会现场,秦川和韩峰侃了几句,又找了一大圈,终于见到了杨甜甜,她正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和江羽说着什么。
两人的表情都比较轻松,江羽始终面带微笑,片刻后,与杨甜甜碰了碰酒杯,各自饮下小半杯红酒后,他便独自离开了。
秦川有点吃惊,江羽特意赶过来,似乎是专程为了和甜甜谈事。
“甜甜,你跟江副行长聊了什么?”他这才走过去问道。
杨甜甜补过了妆,刚才脸上的片片红晕已经消散,她挽住秦川的胳膊,笑着说:“银行每年有放贷指标,他就来问问我,鹏实有没有找贷款的计划,我说市北地块已经卖给了品世集团,让他去找汤潮。”
“哦,”秦川没再多问。
晚上八点过后,酒会进入下半场,上半场的主角是杨甜甜,而现在,张清成了焦点。
在紫田这一年多时间里,张清带领的鹏实置业十分低调,并没有拿下什么大项目,但没人敢忽视张清,因为她曾与杨甜甜一明一暗,合力干翻了林国权这个庞然大物,使得整个紫田官场商场震惊了好久。
端着酒杯,准备和张清碰杯的人络绎不绝,张清向来豪迈胜过男子,酒到杯干,尽管面色依旧如常,但脚步早就开始跌跌撞撞。
抽个空,杨甜甜把她扶到窗边,打开窗户让她吹风醒酒。
“清姐,干嘛喝这么多,别再喝了,”杨甜甜抱怨着,然后压低声音说:“这场酒会搞得不伦不类,说是西式的自由风,结果还是逃不掉国内酒桌上的拼酒风气,我还看到有人带来了高度白酒,你居然真敢跟他们喝混酒,不醉才怪!”
张清捧着杯解酒的热茶,边喝边说:“我后天就要坐飞机走了,临走前再喝一顿,不碍事,回去后得把酒也戒了。”
这时,她看到一个人站在远处空旷广场边的卢菁,便朝卢菁挥了挥手,卢菁也注意到了这里,点头致意。
秦川站在张清和杨甜甜身后,他正在悄悄走神,思考着刚才与卢菁的谈话,心里实在不愿意把戒指交出去,这枚戒指必须由他自己来处置,最好的办法依然是投入月琴海,从此在那里永远长眠。
张清回过头,突然冷不丁一巴掌拍在秦川肩头,把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秦川,老实说,刚才你在外面和卢菁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张清故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