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阿英温婉一笑:“城里孩子打工叫体验生活,我们这些孩子还用体验吗,我们就是生活。人这一辈子,可能就上学的时候能轻松一点,将来有大半辈子都要在社会里挣扎,还怕没时间适应么?我这个做姐姐的,没什么能力,能让弟弟在最好的年龄,过得美好一点,就算没白帮忙。”
文龙听她谈吐不俗,对她有些好奇,听着赵阿英讲她自己的事。
赵阿英是家里的长女,上学时成绩不错,但当地教育水平一般,所以考高中时,家里权衡再三,给她报了个职业高中,学的是厨师。没想到这专业是个花钱的营生,家里虽不至于负担不起,但也难免发愁。赵阿英是个孝顺的孩子,寒暑假就去饭馆打工,早起贪黑,没少历练。
真等毕业了,他们所在的学校档次不够,大饭店是进不去的,而见多了饭馆里龃龉的赵阿英,也不想再做这行,转而干起了家政。她本以为自己勤快、干净,做饭又是准专业水平,在市场上应该很受欢迎,没想到那些女主人看她年纪又小,模样又好,根本不敢往家招,直到一家人雇她照顾家里的老太太。
老太太姓崔,是个知识分子,对赵阿英很和善,也很喜欢吃她做的菜,两人相处得不错,老太太借了很多书给赵阿英,还教她写诗绘画。在崔老太太的熏陶下,赵阿英进步很快,展露出一定的艺术天赋。
可惜好景不长,不到二年,老太太故去了,赵阿英从人家出来,嫁到了王广孝家,又跟着王广孝出来打工,但一颗艺术之心并未熄灭,还在打工期间,认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建了一个群,叫做“白衣卿相”。
文龙看赵阿英说起这些时,表情留恋,便道:“您那些诗还在不在?能不能让我拜读一下?”
赵阿英听完,又兴奋,又扭捏,沉默了一下,回自己屋里去了。一两分钟后,赵阿英带出一个本子,递到了文龙面前。看着文龙打开本子,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紧张。
本子里的诗大概有几十首,抄写的整整齐齐,基本上都是自由体或散文诗,他随手翻开一页,只见上面写道:
冬天,是思念的季节;空白,留出想念的空间
曾对别人说,春季,是失恋的节候;但现在,却怀念起它来
是怀念那柔嫩的柳丝么,它借着风,动摇了我的心
是怀念那开冻的冰河么,它载着船,带走了伊人
然而这复苏不再属于我了,我种下的,不会重生在明年……
文龙虽然不是每首都能看懂,但努力地欣赏着。看到文龙认真的样子,赵阿英的眼睛亮了起来,整个人也增添了几分光彩。她长得并不难看,身材也保持得不错,只是疏于打扮,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几岁。
文龙看到都是几年前的旧作,便问:“您现在还写吗?”
赵阿英摇了摇头:“广孝不喜欢,退群了,踏实过日子。”
文龙鼓励道:“您写得很好,喜欢的话就坚持,和王大哥谈谈。”
赵阿英浅浅一笑:“写诗靠坚持是没用的。大兄弟,虽然咱们相处得很好,可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的事你未必能理解。”
文龙听她说完,蓦地想起温云姗、廖东东和关聘婷,自己跟她们,何尝不是两个世界的人呢。那么王哥、赵姐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吗?自己又和谁是同一个世界的呢?
文龙在王广孝家将近住了一个月,每日里和王广孝、赵阿英聊天,倒也轻松快活,内伤业已好了大半。明天就是新年,一些在城里打工,又离着不远的村民即将回来,赵阿英也要回到自己娘家一趟。
两村离着不远不近,但没有车的话,还是不方便,王广孝听说文龙会骑摩托,想请文龙送赵阿英一趟,文龙恐怕赵阿英不好意思,但赵阿英并不在意。
这日一早,文龙载着赵阿英回到竹林村,为了避嫌,只是把摩托开到了村口,约定下午过来接她。
文龙没有回王广孝家,这附近除了伏羲山,还有青龙山、长寿山、蝴蝶山等景区,文龙没有进去,只是骑着车在周边转了转。
午饭过后,文龙驱车来到村口,这时响起了短信提示声,文龙拿起手机一看,是姜薇发过来的新年短信,嘴角挂上了微笑。
又过了半个月左右,小两口在寄宿学校的孩子要放假回来了,文龙自觉已经恢复,这一天准备向王广孝夫妇辞行,却发现两口子都没在家。正要活动活动,院门被推开了,王广孝夫妻表情沉闷地走了进来。
文龙看出有些不对:“王大哥,出什么事了?”
王广孝整张脸皱在一起,对文龙道:“老姚他们的小外孙丢了。”他口中的老姚,就是和他交换医术的那个人。
文龙问道:“报警了吗?”
赵阿英点头:“警察昨晚来过,找了大半天,还是没有结果。我们这边山多,经常有小孩结伴到山里玩,但很少有丢的。”
她忽然对文龙道:“大兄弟,你会算卦吧,帮着算算行不?”她知道文龙修炼,便以为修行之人都会摇卦。
文龙苦笑着摇摇头,也很替老姚痛心,不过警方已经接手,自己人生地不熟,很难帮上什么忙。
正说话间,赵阿英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一听,脸色变了,安慰了对方几句,挂掉电话对王广孝道:“我表哥家的小儿子也找不见了。”三人互相看了看,都觉得太过蹊跷。
文龙问赵阿英:“这一带最近出什么奇怪的事,或者奇怪的人了吗?”他说完这句话,脑中浮现出那群人和那个道人的面孔。
赵阿英摇摇头,看向王广孝。王广孝爱串门,摸着后脑勺想了想,也没想到什么,对文龙道:“大兄弟,还得麻烦你送我老婆回趟娘家,我再去老姚那里问问。”
文龙自然答应,让赵阿英收拾了一下,两人骑着摩托出发了。
到了竹林村,刚把车停在一个院子前,就听见里面传来哭声。赵阿英看了眼文龙,文龙点点头,和赵阿英一起走进了去。
院子里住的是赵阿英表哥的丈母娘,赵阿英表哥夫妇出门打工,孩子还没上学,就放在丈母娘家照看。
就见老太太坐在屋里,一边哭,一边骂,看到赵阿英进来,悲声更甚,旁边劝的人故事早已听了个七七八八,此刻已没有耐心再听她嚎啕,连忙把观众席让了赵阿英和文龙,纷纷找借口离去了。
文龙按照自己的思路,让赵阿英引导老太太回忆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老太太情绪不高,表达能力又有限,直说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才听明白大概。
孩子是今天早上不见的,老太太踅摸了半天都没看见,就到村里别人家打听,满村问遍了,却没有人见过孩子。老太太说要报警,有人说超过24小时才能报案,结果耽误了半天功夫。后来才知道,不满十岁的儿童失踪,是不需要等的,这才慌忙报警,文龙他们来的时候,警察刚走。
至于这几天孩子的动向,老太太支吾了半天,才说起,几天前来了个风水大师,到这里看阴宅,大师进村说要借个小孩领路,原因是儿童眼净,可以更好地确定风水。大师表示,愿意支付一百元的报酬。
老太太贪便宜,便带着自己的小孙子同大师走了一遭。大师完事后,支付了报酬,便离村而去,当时及之后,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文龙问大师什么模样,老太太也形容不清楚,只说是个长头发的男子,穿着中式服装,南方口音。赵阿英又陪老太太待了一会儿,再问不出更多的东西,看她有些累了,安慰了几句,起身告退了。
二人回到王广孝家里,王广孝也刚进门。问过情况,王广孝一拍大腿:“咦,老姚前几天也遇到一个大师,事情和你说的一模一样,看来是遇到拍花子了!这下咋办?”
文龙知道此事绝非偶然,虽然整个过程中都没人提到那帮人和道人,但并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他想今晚再去峡谷里打听情况,可是道士的手段,自己并没有太好的应对办法;贸然报警,又很难让人相信自己。何况两个案子分属不同的派出所,自己也没有能力协调。
想到这里,他问王广孝:“您在市里有没有公安局的朋友,级别稍微高一点的?”
王广孝吭哧了半天,摇了摇头。文龙虑了一下,拿着手机给马松涛拨了过去:“我好像查到了宋柘的线索。”
其实他根本不确定,当初袭击自己的人,以及那个道士,究竟和宋柘有没有关联,但为了那两个失踪的小孩子,只好扯起虎皮做了大旗。
马松涛听完,果然非常重视,想了一会儿,自己在商都确实有认识的同行,但这种事私人关系作用不大,只能发挥牵线搭桥的价值,还得公对公,依靠组织的力量。马松涛让文龙不要轻举妄动,自己会尽快跟单位汇报。
和马松涛讲完,文龙又给周礼新拨了个电话。
周礼新接到文龙的电话,别提多激动了:“文哥,想不要你记着兄弟我呢,我跟你说,我现在别提多惨了!”紧接着一顿牢骚,说他现在上的这个班,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996、大小周,白加黑(白天加黑天)、夜总会(夜里总开会),把女的当男的使,把男的当牲口使……
文龙听他一通说,心生同情,听他唠叨了半天,临挂电话才想起正事没说,赶紧问道:“你是否听过定阴宅风水,需要小孩作陪的?”
周礼新也没听说过,表示问问自己的父亲和舅舅,再给文龙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