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龙听师父说过,当今武林有“泰山北斗”的说法。泰山非特指某个人,而是指地位,其中公认的有五个人,即中州恒林大师、京城仁增大师、京城夷希道长、荆楚天溪道长,还有一个就是冀州汪雨斋。
汪雨斋之所以被称为“无冕之王、武圣人”,是因为他教出的几个徒弟,个个成才。其中最出名的有七位,两人在军界,两人在警界,两人在体育界,一人扬名海外,都是所在领域的中流砥柱。这七个人的实力,基本可以代表当今武林中年一代的最高水平,故被好事者冠以“北斗”的美名。
许琥滔滔不绝,恨不得揭了自己的老底。他老爹是甘丹人,老妈是荡阴人,许老爹复员后做运输起家,家庭殷实。许琥自幼喜好武术,学习一般,但体育不错,尤其崇拜岳飞,听说形意拳是岳飞所创,哭着喊着非要学。
他老爹就这么一个儿子,看他不是做生意的料,便送他去体大读武术专业,可惜几年下来,除了饭量涨了,其他都没涨,唯一的安慰是混了个毕业证,但没拿到学位。后来他老爹想起来,自己有个战友是深县人,好像练的就是形意拳,便给人家打了个电话,带着儿子上门去了。
许老爹的战友叫王涵增,是汪雨斋的早期弟子,虽然不在“北斗”之列,但形意功力很深,看许琥体格不错,又是科班出身,便收了下来。可惜时间一长,崔老师发现,这孩子不仅不是读书的料,也不是练武的料,白长了一副好身板,脑子不开窍。只是交情在这儿呢,人品也不错,就这么教着吧。
这次“争春杯”邀请赛,是汪雨斋的七大弟子之一,进入体育界的高燕英所创设的,旨在推进内家拳各流派间的交流。进入三甲者,可获得高燕英为期一周的指导,而头名状元,还可以请汪雨斋指点三天。
文龙他们到的这天,大赛刚筛完海选,下午将开始复赛,共有32名候选人。许琥将座位和房间安顿好,便带他们去吃午饭。
饭馆离比赛场地不远,偶尔能看到脸上挂相的练家子进进出出。许琥一边吃,一边向文龙介绍汪雨斋的轶事。
汪雨斋今年七十有余,当时旧社会留下来的老一辈武术家尚未谢世,他先后练过通背披挂、戳脚翻子、三皇炮锤、螳螂、八极,后来又被深县郭云深一脉的老拳师收为弟子。
汪雨斋天资聪颖,悟性过人,具备博采众长的先决条件,是武术界不世出的人才,除了形意,之后又过学过尹、程两派八卦,陈、杨两式太极,中年后开始研习意拳,最终化繁去简,开创出属于自己的功夫体系,并在教学上取得了同辈难以企及的成就,被多家武术院校聘为客座教授。
许琥说的有些口渴,倒了一杯啤酒,这当口听见旁边桌上,有几个人也在喝酒吹牛。
只听一人道:“汪雨斋成名后来过广平,想拜访祖师爷,二人一搭手,被祖师爷挑起来又墩在地上,鞋底都碎了,牙也碎了好几颗,现在满嘴都是假牙。”
许琥一听之下,怒不可遏,刚要张嘴骂人,顾忌文龙在边上,强忍了一口怒气,抬眼向那边看去。只见这桌有六七个人,身上还穿着统一的服饰,上面写着:混沌太极。
许琥把酒墩在桌上,走到对方桌前,一拱手:“请问令师爷是不是姓猴?”
其中一人抬眼看着许琥,以为他说的是侯,看样子知道自家的威名,得意道:“你也认识?”
许琥咧嘴一乐:“馄饨猴啊,谁不认识。”
这几个人虽不是当地人士,但“馄饨猴”这个牌子还是知道的,才明白许琥是在消遣他们,勃然大怒,都噌噌噌地站了起来。
许琥一抬手:“别跟人饭馆里捣乱,咱出去谈谈。”
几个人互相瞧瞧,都壮了胆色,双方结了账,出了饭馆后门,来到一条巷子里。许琥走的时候,嘱咐文龙安心吃饭。
文龙很无奈,武林间这种内卷实在太多。他曾看过一本写太极历史的书,几乎所有流派的内部版本都宣称,自己的师祖曾经战胜过当时所有的名家。但把这些资料放在一起,就成了乱账。好在没人深究,只要自己徒弟信了就行。至于这个混沌太极,他实在孤陋寡闻,也不知是几成新的门派。
虽然不想掺和这种纷争,但文龙怕许琥出危险,让小林自己先吃,随后也跟了出去。
出了饭馆,双方分开站立,许琥问:“你们谁先来,还是一起上?”
其中一人对他们当中体格最壮实的人道:“大师兄,您先请。”
大师兄碍于面子,率先走了出来,摆了个架势:“来吧。”
话音刚落,大师兄脑门上就挨了一拳,直接倒在地上,脑子里一片混乱之际,还在想着:接、化、发……
在文龙看来,许琥这拳虽然有准头有劲头,但速度一般,如果参加职业拳赛,撑不过两个回合,但对方居然没躲过去,可见严重缺乏实战。
混沌一族看见大师兄被揍躺下了,一片哗然,对方不讲武德,居然不等大师兄把气运到脸上就动手,我们跟这种人不能拘泥于武林规矩,一起揍他!
面对几个人围殴,许琥根本不怕,仗着皮糙肉厚,也不躲,一拳一个,又打躺下了三个,剩下三人一看不妙,纷纷后退。许琥还以为他们要跑,没想到这仨倒有默契,转身从地上各自摸起砖头、棍子、破椅子,向许琥抡来。
木石不比拳头,挨上必然受伤,许琥一时间躲不开,只能不管不顾,先把眼前的人解决了再说,其他两个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等他把眼前这个踢倒在地,身上也没多挨一下,回身一看,剩下那俩都趴在地上,正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巷子里除了他们没有他人,许琥知道是文龙帮了自己,兴奋道:“想不到你也是练家子。改天咱俩切磋一下。要不也别改日了,就现在吧。”
文龙懒得理他,但被缠得没辙,只好推脱说回去找小林,将切磋拖到了晚上。他俩也懒得管那几个装死的人,直接回饭馆吃饭去了。
许琥的师父王涵增有个拳馆,这两天大家都在忙乎拳赛的事,馆里没有其他人,晚饭后文龙安顿好小林,跟着许琥来到这里。
文龙让许琥找来一根水洗笔,用二指捏在手里。许琥不明所以,也不怕文龙用笔戳他眼睛,信心满满地让文龙先出招,等他喊完“开始”,眼前已经失去了文龙的身影。
接下来的几分钟,许琥累得浑身大汗,却连文龙的衣角都没摸到,而自己的前心后背和脸上,都被文龙画了好些点,如果换成拳,早就趴下了。
许琥垂头丧气,文龙笑着拍了拍他,让他先去洗洗。等许琥换了身衣服出来,文龙说道:“你从小练功,本力又大,普通人挨上一拳,非倒地不可,但移动不行。”然后给他讲了一件武林往事。
民国时国术盛行,曾举办过两次大擂,申城有个名家,人到中年,掌力十分厉害,挨者立仆。这位名家为了不惹事,平时都戴双厚手套。其中一次大擂,他也报了名,自觉必是三甲,其他人也这么认为。
但结果令人大跌眼镜,他连决赛都没进去。原来对手功力虽然不如他深厚,但移动灵活,整个比赛,他一掌都没打到人家,却挨了人家十几下拳脚,最后被评委判负。
当然,如果是在街头,人家打你十几下你都没事,你只要逮到对方一拳,对方就躺下了,想想也很厉害。但倘若对方手里是刀呢,你挨得了十几刀么?
文龙讲完这个故事,又拿下午的事举例:陷入重围,最忌原地不动,更不能像小孩打群架那样跟一个人较劲,否则当中有人带刀,你的命就没了。
许琥虽好武,但缺少实战,请教道:“那咋办?”
“要在运动中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俗称‘看一个,打一个’,用虚招晃住眼前对手,令其下意识自保,然后迅速回身,打倒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如此这般。”
文龙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如果遇到的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团队,就难了。再厉害的功夫,也敌不过专业抓人的捕快们。捕快不怕功夫,头疼的是高来高去的飞贼。
所以真正的武术家,没有‘一招鲜,吃遍天’,都是技不压身,内功外功、硬功轻功、兵器暗器,博采众长,才能应对各种情况。只是进入民国,多了许多职业武术家,靠教学就能自足,不用再走镖护院,逐渐失却用武之地。”
许琥听得不明觉厉:“你说我该怎么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