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明天见,说好了啊!”


开启的校门犹如开闸泄洪,将归心似箭的学生潮与门口待命的家长潮融汇贯通。被堵得动不了的接送车按响喇叭,维持秩序的交警起劲地吹哨,路边摊的摊主卖力地吆喝生意……小学的放学光景,永远是如此熙攘。

骆贝尔礼貌地对一个戴眼镜的女人说:“老师再见。”

“贝尔走啦。”老师用疼爱的口吻说,“怎么都不见人来接你呢?记得你家有司机的。”

“没多远,要什么接送呀。”

“瞧瞧这孩子,从小就懂得低调、环保!”另一个女老师肯定道。

“都像他一样,我们就轻松了。”一名保安说。

“那不可能。几个小孩能像我们贝尔这么懂事?”又一位女教师语带自豪,“哎呀,我要有这么乖的儿子就好啦!”

“老师,我先回家啦……”骆贝尔说。

“呵呵,还不好意思啦。”老师们真是把这个知书达理的孩子爱到了骨子里,“好好,路上小心哦!”

“嗯,老师再见!”

骆贝尔鞠躬致意后,离开校门口。

穿过孩子和家长形成的夹道,嘈杂不绝于耳。

“老爸,我考了第一!”“我儿子真棒!”

“妈,我要吃麻辣烫!”“馋嘴,马上回家吃饭啦。”

“今天你生日,我跟你妈已经订好餐厅啦!”“万岁!礼物也买好了吗?”

真是太吵了,太吵了……简直就是噪音!

骆贝尔越走越快,拐过一个街角才放缓了步子,一直绷在脸上的根正苗红表情,瞬间坍塌。

一排篱笆墙上,绣球花开得正好,骆贝尔见四下无人,飞快地伸手扯下几朵,用脚碾得稀烂。

心情稍微畅快了点,他吁出一口气,嘴角又上翘了。

然而两分钟后,背后传来叫骂:“哪个龟儿糟蹋老子的花?!”回头只见一个大汉对着满地碎花跺脚,骆贝尔心一惊,大汉注意到了他,吼了声“小孩”,他却不禁加快了步伐。

该死该死该死。

为什么回头?为什么要跑?这不显得做贼心虚吗?不不,为什么他要碰那些花啊?在公众地方发泄就会有危险不是吗?明明有其他更隐蔽的方式的!把玩具熊的肚子剪开,把金鱼丢在沙里看它抽搐……这些要安全得多不是吗?!

大汉追上来了,该死该死该死!似曾相识的恐慌浮上心头。不久前他被绑架,逃出来时也是这样心惊胆战、唯恐被抓的。

是了,他会这样浮躁又大意,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啊。

那天的最后,他被一辆无人驾驶的车救回了迷宫市。走进家门时,他竟有些想哭,但这感觉很快消失了,因为骆泽看见他后失望地说:“你怎么还活着啊?”

跟他一起被绑架的那个云雀,好像也得救了,骆贝尔在隔天的新闻上看到了她,她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笑着。这个瞎子很古怪……她是靠自己逃的,还是谁救了她?看来绑架的事她对谁也没说,否则早就引起轩然大波了吧。

毕竟她有那么多人关心。

骆沼在第二天回到家,看到两个儿子时明显如释重负。对于那场绑架,他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只说了一句:“放心吧,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当时骆贝尔懂事地点点头,却无可抑制地想起了一个绑匪说过的话:“你爹根本不管你的死活!”

他当然不会向爸爸求证什么。

也因为这样,虽然一切好像风平浪静了,可心里的惊涛骇浪却不知什么时候停止。

这真是,讨厌死了……

骆贝尔躲进了一个公园。花的主人简直没完了,一路骂骂咧咧跑过了公园,骆贝尔听到一句“有人生没人教”,气得咬牙切齿,却仍必须在一丛铁树后尽量蹲低。

声音小了。终于走了?他刚想探头,忽然被拎了起来!是那大汉!“我他妈看你往哪儿跑!”

骆贝尔吓得魂飞魄散,忽然他看到了一个人,他冲那人伸出手。

那人顷刻移动过来,一手抓过骆贝尔,另一手朝大汉一扇,不见费什么力气,大汉就仰面晕了。

骆贝尔看着救了自己的人。

是了。溜进这个公园不是偶然,而是本能。因为上次在这里得到了帮助,所以这次也下意识来寻求保护的……本能。

遇见他,是骆贝尔糟糕透顶的那一天唯一的好事。

幽森阴沉着脸看着手里的小孩,骆贝尔问:“你还记得我吗?”

幽森想起来了,确切说,是想起了骆贝尔拉的曲子,琴弓像是直接锯在心弦上,每一个音符都令他颤抖。

幽森把骆贝尔丢在地上。“哎哟!”骆贝尔没想到这位“正义的朋友”如此粗鲁,有些懊恼,见他神色哀伤,又没脾气了。

这么说起来,那天晚上,这个人也是一脸的悲痛欲绝,好像还哭了。

幽森要走,骆贝尔叫:“等等!”

幽森回头,骆贝尔说:“谢谢你救了我……这次,还有上次。我叫骆贝尔,你呢?”

幽森转过身,飞快地不见了。骆贝尔惊呆了,这是什么速度啊。但他还是追上去。

暮色与路灯交接,家家户户开始做饭吃饭了,这时的公园,暗沉而安静。骆贝尔找不到幽森——那简直是一定的。

他在公园来来回回地走,边走边想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那超乎常人的力量和速度……是超人?还是外星人什么的?他在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幻想故事里寻找答案,有点害怕,又有点兴奋。

“啪。”什么掉了下来,骆贝尔一看,竟是一只死掉的松鼠。不久又有其他东西掉落,死鸽子、死乌鸦……骆贝尔终于发现,幽森站在一棵树上,嘴角带血。

吸血鬼。这三个字划过骆贝尔的脑海。他的腿都软了。

幽森落地,并不看他,扒开草皮掩埋小动物的尸体。有那么一瞬间,骆贝尔觉得自己死定了,但这吸血鬼要吸他的血,干嘛还一次两次救他呢?对了,刚才那个大汉的血他也可以吸啊……

说起来他还真瘦,面颊凹陷,比上次见更瘦了。

“那个……”骆贝尔鼓起勇气开口,“你要种一些草在上面,不然地上光秃秃会被怀疑的。”

幽森蹙眉,似懂非懂。骆贝尔爬起来,连土带草挖来一些,覆盖在幽森毁尸灭迹的位置。“喏,就这样……”

幽森微微点头。

“你是哑巴吗?”骆贝尔问。

幽森短促地说了句什么,骆贝尔根本听不懂,他说:“原来我们语言不通啊,那……我教你说话吧?”提议出口,自己也很意外,他对吸血鬼的恐惧未免维持得太短了吧?

骆贝尔指手画脚传达自己的意思,不论幽森是不是懂了,他已经兴奋起来:“就这么决定吧!现在好晚了,我要走了,明天放学我来这里找你!听得懂吗?”他指指公园里的一口大钟,又把自己的手表调了调,“那,五点,时针和分针在这里的时候我就来了……记住了吗?”

幽森不置可否,骆贝尔跑开,忍不住又回头,双手圈在嘴边喊:“明天见,说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