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暴力大叔

司正:给你猜个谜语。

素问:什么谜语?不难吧?

司正:很简单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打三个字。

素问:猜不出,哪三个字?

司正:我爱你。

素问:我也爱你。

司正:再给你猜一个——空中飞一头猪,打三个字。

素问:什么跟什么啊?这么无厘头的谜面,谁能猜得中,谜底是什么?

司正:我爱你。

素问:切,谜底和谜面有什么关系?

司正:无所谓啊,再给你猜一个。今天早上我六点钟起床,吃了一份早餐,然后去跑步,还是打三个字。

素问:不知道。

司正:我爱你。

素问:好吧。

司正:笨啊,再猜一个,最后个,一横一竖一横,三个点。

素问:打三个字?

司正:没错,三个字。

素问:我爱你。

司正:我也爱你。

……

窗外的暴雨还在持续下着,雨水砸到墙壁、窗户、地面上车辆的声音带着夏天独有的急促与不耐烦。素问呆站在窗前,手里握着手机,就在刚才她翻看了一段与司正的聊天记录,心里如眼前的暴雨一般在哭泣。

司正,你是天底下最混蛋的男人了。

素问试图给他冠上各种名号,以缓解自己的难过。她也知道是没有用的,因为她试过太多遍了。但是除了找他和想他,素问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此时,素问在病房里,右脚踝肿骨折,现在打着石膏拄着拐。就在两个小时前,商场里有人喊有炸弹,大家慌乱逃离,素问本就羸弱的身体被人流挤倒,崴了脚,雪上加霜的是还被人重重踏上一脚,脚踝直接骨折。不过比起人流量密集的商场发生恐慌性事件这还算好的,如果真的发生爆炸,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素问有些后怕。幸好现在在医院里,伤得不算严重,她第一次觉得医院给人踏实安心的感觉。

素问住的是六人间病房,除了病人和陪床的人,再加上其他病人来看望的家属都被暴雨困住了,所以病房里的人格外多,人一多就热闹,素问其实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她拄着拐缓缓走出病房到一楼的便利店买了一些水果和水。回病房的时候在走廊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尽管他坐着轮椅,但素问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自己在咖啡店门口撞到的那个大叔。

“嘿,大叔,好巧啊。”素问轻声喊了一句,然后拄着拐走了过去,高卓回头,看到了拄拐的女孩有些疑惑。

“不记得我了?”

“眼熟。”

“今天在咖啡厅门口,我撞了你,咖啡还洒到你西装上了。”

高卓恍然大悟地笑了笑,想起了这个有礼貌的姑娘。

素问看着大叔腿上的石膏和身下的轮椅,不自觉的笑出声音,“大叔,你这是怎么回事?一会不见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高卓打量了打量拄拐的素问,说道:“你的状况比我好点。”

素问又笑起来,轻盈莞尔,如夏日里远山中的一股清泉。不知道为什么,素问见到高卓总有一种亲切感,或许是他的年纪跟父亲相仿,或许是父亲也佩戴着一副老样式的银边框架眼镜,亦或许是自己好多年没有见过父亲了,甚至不曾通过一次电话。

多少年呢?久到素问自己都懒得去算了。反正是很久很久了,很多记忆都模糊在了夏天潮湿、粘稠的风里。她为数不多的清晰记忆便是父亲走的那天,也是一个夏天,下着雨,12岁的自己,穿着大两圈的雨衣在后面跑,无论怎么跑都追不上那辆黑色的野马。

也是那天,母亲把自己带回了家,两个人全身都湿透了,就站在客厅里,身上的雨水顺着衣服往下滴,在脚下形成一滩水迹。记忆中,素问不确定母亲有没有哭,但是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一直在流眼泪,一边冷得打寒颤,一边哭,边哭边听母亲的骂声:

“你追他干什么?没那个人咱们活不下去吗?就显得你有良心吗?下这么大雨跑出去,车子撞到怎么办?”

“以后不许叫他爸爸,你没有爸爸,从来都没有。”

“你要是敢偷偷联系那个人,我也就不要你了,把你一个人丢在大街上,风吹日晒雨淋……”

“问问,妈妈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不重要,你明白吗?就算现在你不明白,将来你会明白了,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问问,妈妈只有你了……”

……

不久,爸妈离婚的事情不知道是怎么被同学们知道的,同学们虽然不明白离婚两个字的含义,但是明白素问没有爸爸了。没有爸爸,意味着素问经常被捉弄,被欺负。所以,后来司正的出现是素问生命里的一道光。

而这道光,也在不久前熄灭了。

一声惊雷把素问拉回现实,刚才一瞬间的恍惚掉入了漫长而久远的回忆。

“大叔,你们病房人多吗?我们病房人可多了,吵得我头疼,如果你们病房人不多的话,我可以进去待一会儿?”素问扬起拎着的水果,“请你吃水果。”

高卓摇着轮椅向着走廊尽头移动,“我也讨厌吵。”说着高卓停下了,推开病房门,摇着轮椅进去。

素问跟了上去,这是一间单人病房,虽然不大,但是独立卫生间、淋浴间等等能满足生活需求的东西一应俱全,如同一间公寓酒店。再对比多人病房,这里简直就是豪华VIP。看得出,大叔不缺钱。

素问坐到沙发上,“谢谢。”

高卓又来到窗前,观察着外面宽广街道上的人群说道:“不用谢。”

素问吃了一颗草莓,问道:“大叔,你吃不吃?”

“谢谢,你自己吃就好。”高卓依旧背对着素问,“你的脚怎么伤的?”

素问摸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你想象不到我两个小时之前经历了什么,一个人一辈子能经历一回这种事,概率堪比中彩票。”接着,素问绘声绘色又胆战心惊地讲了商场有炸弹的事情,然后一连吃了六颗草莓压惊。忽然,素问意识到平时话少的自己竟然跟大叔说了这么多话。或许是因为他跟父亲的年纪差不多吧,或许是父亲也总是戴着一副老式的银边眼镜,亦或许是他散发着某种信号,令人在他身边能感觉到安全,感觉到踏实。

素问不知道是哪一个原因,或者三个原因都是,甚至还有更多的原因。搞不清楚也无所谓的吧,能多一个人说说话,聊聊天,有助于是抒发内心焦虑与不安,尤其是那些压在心底的东西,能得到片刻喘息。她心里压了太多的东西,很重很重。

“真的惊险,你也挺了不起的,竟然一点都不怕。”

“我怕得要命,只不过是我擅长掩藏。”

“擅长掩藏?”

“很重要的,很多很多事情都需要认真掩藏,有些事令你害怕的事,如果你表现出怕,就会有更糟糕的事情等着你,还有你不愿意接受又被迫接受的事情,藏起来对自己会更容易更轻松一些……”

“小小年纪,你的人生道理还挺多的。”

“是司正告诉我的。”提到他的名字素问的心就像忽然被一根纤细的针扎了一下,有点疼,有点痒。素问赶紧转移话题,“大叔,你的腿是怎么回事?看着就疼。”

高卓控制轮椅转过身来,不疼不痒地说道:“让人拿棒球棍生生打断的。”他语气淡的就像被断腿的是别人似的。

素问一脸惊愕,倒吸一口凉气,无数根被拧断的芹菜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能想象得出有多疼,就像直接用蛮力把骨头掰断。想象引发连锁反应,素问打着石膏的脚踝似乎跟着疼起来了。

高卓接着说道:“别害怕,我不小心招惹了一些人,误会都解开了,他们更不会找到医院来。”

“大叔,你是做什么的呀?”素问降低了声音问道。她倒不是多害怕——虽然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但这是在医院,而且一个拄着拐,一个坐着轮椅,就算是大叔是坏人,素问也比坐轮椅的行动更便捷。

“我很久没有去上班了,徘徊在工作的边缘,随时可能会变成无业。”大叔从身上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高卓……”素问缓缓念出他的名字,然后道:“我叫素问。”

“名字很好听。”

“谢谢。”素问故意道,“你名字很普通。”

“谢谢。”高卓嘴角轻轻扬起,刚才的微微的尴尬被成功打破。

关于高卓为什么得罪一些坏人,以及为什么处在失业的边缘素问都没有问,她从来不强迫别人去说他不愿意说的事情。总之他们聊得很愉快,因为后来素问开始随口喊他老高,高卓还挺愿意听的。

只是素问不知道的是,她第一声喊“老高”的时候高卓慌了神。他想起女儿15岁生日那年,给她买了妈妈一直不同意养的蜜袋鼯做生日礼物。女儿很开心,搂着高卓的脖子说道:“爸,你对我太好了,我爱死你了。”

妈妈在一旁提醒道:“生日呢,不许说那个字。还有,你别高兴太早,今天是你生日,而且你爸帮你顶着雷,我暂且放过你,如果你因此成绩下降我就把你的宠物喂了隔壁家的猫。”

高以云道:“妈,你好残忍啊。”

高卓小声在女儿耳边说道:“你放心,我像护着你一样护着你的宠物,你妈就是嘴上说说,她内心善良着呢。”

高以云道:“爸,我以后不想喊你爸了。”

高卓微微一怔,“那你想喊我什么?”

“老高。”

“不错。”

“老高同志,今天小高很开心。”

“小高开心就好。”

“谢谢老高,老高太靠谱了,我爱你老高。”

……

素问回到六人间病房已经是晚饭时间了,病房里清净很多,只剩下一个胳膊骨折的中分发型男人和在他隔壁床的中年女人。他们都在吃饭,素问吃了一肚子水果,不打算再吃晚饭。她把拐杖放到一旁上床休息,听着窗外急促的雨声,她的眼皮开始沉了。

素问做了个梦,梦到足足找了司正十年之久,她终于放弃了。可是偶然间,在街头遇见了司正,他的身边站着妻子和5岁的女儿。司正的样子没变,仍旧如冬日暖阳一般,尤其是平静如水又深邃的眼神,令人安心。妻子漂亮贤惠,穿的衣服很有品位,尤其是脸上的妆,透着精致。女儿眼睛很大,古灵精怪,紧紧拉着爸爸妈妈的手,笑起来脸颊上凹进两枚酒窝,如天使一般。

“嗨。”素问还是败了,她忍不住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司正看着素问,眉头微微皱起,“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

素问不明白司正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自己,她指着自己道:“你好好看看我,我是素问,我们……”

司正打断道:“不好意思,我不认识叫素问的人。”

素问拦住他们的去路,“司正,你再看看我,我们高中三年,大学四年,你对我说过三千七百八十二遍我爱你,现在你说不认识我?”

司正极力否认,“对不起小姐,你真的认错人了,我说过了,我不认识素问,我也不叫司正。”

素问还想追问下去,十年之后好不容易在遇见怎么都要问清楚。他女儿生气地推开了素问,叫嚷道:“你离我爸爸远点,休想抢走我爸爸!”

这句话让素问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司正,而且他的妻子和女儿很可能知道自己的存在。

是你跟他们提到过我吗?还是你的妻子问过:你有过几个女朋友?

素问看着司正的眼睛,问道:“告诉我,你当年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只留给了我分手两个字。告诉我答案我就走。”

“我老公都说了不认识你了,在大街上堵住别人的老公,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原本端庄妻子的形象立即颠覆为泼妇,就在素问满脑子问号的时候泼妇妻子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冲着素问就咬了过来。

素问惊醒,她坐起来捂着胸口大口喘气。这个噩梦对于素问来说可怕不是那个女人忽然变成了要吃人的怪物,而是司正有的了新的爱人,甚至有了家庭,还有了孩子。

如果非要给司正的不告而别找一个理由的话,这样的理由似乎最合理,也是大多数人认可的。

但是素问对她们的感情是有信心,她一万个肯定,司正的分手与“消失”绝不是因为他们的感情出了问题。

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此时,素问总觉得一直有人盯着自己。她环顾房间,所有病友都回来了,各自刷着手机。她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原来自己睡了这么久了。

很快,医生过来查完房,熄了灯,大家都陆续睡了。由于走廊里的灯很亮,所以病房里也被映照得比较清晰,只能看清楚人的轮廓,五官则隐匿在黑暗之中。素问仍旧觉得有一双眼睛躲在黑暗里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看。

素问的骨折不严重,没做手术,所以没有穿病号服,白底碎花衬衣和黑色牛仔短裤,把她原本就修长笔直的双腿衬得更加光滑白皙。素问用毯子盖在腿上的时候,听到中分男人发出一声细小的失望的叹气声,她知道,目光来自那里。这让素问浑身起鸡皮疙瘩。

中分男人下了床朝着素问走过来,坐到她床边的椅子上。素问向后退,直到背部抵住床头,无路可退。

“别害怕,我就是想认识认识你,交个朋友嘛,平时没事的时候可以一起喝两杯,放松放松,抒发一下生活的苦闷。”中分男人微笑着说道。虽然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是这个笑容让素问觉得反胃。

“对不起,我不喝酒。”素问道。

“不喝酒没关系,可以喝果汁嘛。”

“对不起,我平时不爱社交。”

“哎哟,那你得错过多少人生的精彩啊,试试嘛,试试没准就喜欢了呢。”

“我比较喜欢一个人呆着。”

“这个不好,这个会闷出病的。你应该多出门的,尤其是夏日的夜里,灯红酒绿,丰富多彩,你长得这么漂亮的腿不多展示展示简直是浪费,不,应该是暴殄天物。”说着中分男就要去拉素问盖在腿上的毯子。

“你要干什么?”素问紧紧抓住毯子。

“医院的冷气简直太糟糕了,跟没开一样。毯子这么厚你不热吗?”中分男人说得很自然,显得特别轻车熟路,他做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里是医院,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而且护士站离得不远,如果我叫一声,你知道后果的。”

“我又没怎么着你,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顺便关心你一下冷暖,能怎样?”

“请你离开,回到你的病床。”

“晚安。”

中分男回去了,素问用毯子整个蒙住自己,但是仍觉得中分男人在盯着自己看,而且还有可能备好了纸巾擦流下来的口水。素问掀开毯子的一角,看到中分男没有躺下睡觉,而是靠在床头,分明继续在盯着看。

恶心,恶心透顶。

素问在病房里一分钟都待不下去,她下了床,离开病房,坐在护士站一旁的椅子上。这里能让她有点安全感。

没多久,中分男人也出来了,他路过素问小声说道:“你总不会一宿不睡吧?”说完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

素问干呕了三四下,晚饭什么都没吃,没东西可吐。护士站的护士关切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素问连忙摆手,“没事,我没事。”

护士温柔地说道:“如果你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们。”

素问道:“谢谢。”

中分男人说的没错,素问不可能一宿都不睡,就算在椅子上凑合一宿,那第二天呢?第三天呢?第四天呢?住院的这段时间总得回病房的。而中分男人什么都不做,每天视奸自己,拿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素问站在了高卓的病房门口,里面的灯还亮着,他应该还没睡。此时她就像一个遇到困难的小女孩,站在父亲的书房门口求助。可是素问明白,高卓只是刚认识的一个与父亲年纪差不多大的朋友,而自己,与父亲分开多年。那些本应该父亲提供帮助解决问题的时刻,几乎全部缺失。

素问不知道怎么开口,但她又不知道还能找谁,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忍着,毕竟跟老高才刚刚认识一天,多聊了几句而已。

就在素问转身离开的时候,门被拉开了。高卓看到素问问道:“你找我?”

素问回过身来说道:“也没什么事儿。”

高卓道:“刚才饿了,叫了外卖,正好,陪我一起到楼下去取,边走边说。”

在高卓的追问下素问还是说了遇到的麻烦。高卓要素问把中分男叫去卫生间,他要跟这个中分男人聊聊。

中分男人当然很乐意前往,到了卫生间素问站在洗手池旁边示意中分男人进男厕所,说有人要找他聊聊。

中分男人疑惑地问道:“不是咱俩聊聊吗?”

素问道:“你们先聊,然后咱俩再聊。”

中分男人:“我跟别人没什么好聊的,我只想跟你聊。”

忽然,男卫生间的门开了,高卓坐在轮椅上,温尔儒雅地说道:“这位先生,麻烦进来一下,我有几句话关于素问的事情想跟你说一下。”

中分男人一看,一个坐着轮椅年过半百的男人,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何况还是在医院里。中分男人进去,门关上后,高卓说道:“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转病房,以后见了她躲着走,第二,转院。”

中分男人讥笑道:“想唱一出英雄救美啊?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岁数,对了,你是不是忘了你还在轮椅上坐着呢?你跟我逗呢!”

“我在认真跟你谈,我提出的是最有效的解决方案,你只需要选一个。”

“我选外面的小妞,怎么了?她是你的啊?看你穿得挺体面的,应该是个有钱人,外面是你包的女大学生吗?别那么小气,分享一下嘛!”

高卓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意,先发制人,拿起一旁的拖把,用拖把杆用力戳在他的肋骨上!中分男人没想到面前坐着轮椅的人突然动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身体,瞬间丧失基本的还手能力,与此同时,高卓用拖把堵在了他的嘴上,让他叫不出声。

中分男人疼得眼泪掉了下来,想还手但疼得动不了,只能在那龇牙咧嘴,像一只痛苦的蛆。

高卓冷冷地道:“我女儿。”

中分男人缓过来一些,他准备动手,高卓根本不给他机会,又是一下,拖把杆直接戳在了他的右眼上。中分男人要惨叫,又被拖把死死堵住了嘴,只能捂着眼睛哼哼唧唧。

高卓非常平静,“眼睛很有用,是恩赐,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自己心里有点数,你肯定做这种事情不止一次,今天算是个教训,下次在想办坏事的时候希望你能想起来今晚眼睛受的伤。”

素问在外面听到了几声闷哼和一些沉闷的击打声,她担心高卓吃亏,毕竟他年纪也大了,还坐着轮椅。如果真动起手来,老高再断条胳膊、折根肋骨,伤上加伤了。素问直接冲进了男卫生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中分男人正躺在地上打滚,高卓正拿一张湿巾擦手。

“老高,发生了什么?”素问惊讶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很好,这位先生说明天转院。”高卓把湿巾投进垃圾桶,“推我回去吧。”

回到高卓的单人病房,素问仍旧充满了担忧,“你们怎么谈的?还真动手了?你伤到哪里了?”

高卓指了指桌子上的空杯子,示意素问帮忙倒杯水,然后说道:“他肋骨断了一根,右眼受伤,至于伤情如何我不知道,反正下手挺重的,瞎了也有可能。”

素问咋舌,“老高,你脾气这么暴躁的吗?看你的穿着、谈吐以及跟你相处的感觉,反正你给我的感觉你不是这样的人。”

高卓道:“以前或许不是,现在是,以后谁又知道成为什么样的人呢?人一直在变,不是吗?”

素问叹了口气,“对呀,人一直在变,有时候还挺突然的。比如我男朋友,前一天还在计划着怎么给我生日惊喜,晚上就收到了他的分手短信,然后人就消失了,杳无音信,再也找不到了,至少道今天我没有找到他。”

“你恨他吗?”

“恨啊。”

“或许死了。”高卓其实不擅长安慰人,他说完便有些后悔了。

“还真没准儿。”素问知道高卓的用意,她没有生气,有一个人一起吐槽一下还挺解压的。

高卓杯子里的水喝完说道,“抱歉我刚才那么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男朋友真的爱你,他会回来的,会给你一个解释。”

素问笑道:“我没有生气,真的,这种可能我想过,概率很大的。”

高卓道:“你把他照片给我,我顺便帮你找找。”

“你也在找人吗?”

“对,一直在找。”

“什么人?”

“杀害我女儿的凶手。”

……

素问终于理解了高卓的解决问题的暴力行为,也明白了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是如何一点点被生生改变的。素问旁敲侧击了凶手的特点,虽然高卓一再强调不要插手他的事情,太危险,但是素问还是擅自决定要帮他。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找到的概率要大一点点吧。

素问也不怕危险,大不了夏日重启,再来一遍。

此时,突然一声巨响,然后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窗外有人大喊道:“有人跳楼了!”

素问和高卓来到窗前,对面住院楼十六层的其中一扇窗户破了,屋子里挤进来很多人,似乎在拉扯,乱糟糟的。

高卓指着桌子对素问说:“中间抽屉有望远镜。”素问拄着拐杖不容易挪过去,把望远镜拿给高卓。

高卓把望远镜的倍数调高,对面楼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应该是对面那个房间有人要跳楼,用椅子砸破了窗户。”

“人怎么样?”素问紧张地问道。

“几个人拉着一个穿病号服的男人,应该是没跳成。”高卓道,“又是他?我白天在十楼的小花园见过那个病人。”

“谁啊?”素问拿过望远镜看过去,三个病友和两个男护士死死按住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眼睛缠着绷带,一直在挣扎,“他的眼睛怎么了?做手术了吗?”

高卓道:“听人说是瞎了,在一场大火里失明的。”

“哎,医院里最不缺悲伤的故事。”素问说着透过望远镜看到一个穿着鸭舌帽和口罩,穿着黑色长袖衬衣和长裤的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走到失明的男人跟前,好像是说了几句话,那个男人便安静了下来。

“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衡州市这么闷热的夏天竟然把自己包裹得那么严实。”素问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