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横死家中,岳府上下惊慌失措,在应无期赶到之前就请了个通阴阳、懂风水的大师到府上。
应无期本想着去帮点小忙,可岳家这些守门的却不肯放他进去,说是家中已有了个远近闻名的道爷,再多个外人会冲了家里的阴阳二气。
他在岳府附近的一家茶楼里要了壶上好的“点睛龙”,和旁边的几个茶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那岳家的儿媳妇儿确实是个妙人儿,”茶客甲谈及林珊瑚时神情透出些钦佩之色,“她相公早些年身患不治之症,腿又废了,全是她尽心尽力在侍候着,那老夫人又心疼儿子,又心疼儿媳妇儿,花了许多钱财,购置了许多名贵补品……”
应无期哼了一声:“这女子为了岳家操劳半生,他岳家对人家好本就是应该的。”
“嗨,谁说不是呢?”茶客乙说道,“这林家千金自从嫁到这康竭城来后,街坊邻居就没有不喜欢她的。她为人极善,常陪着老夫人去那观音庙里烧香祈福,也常给贫困人家的孤儿寡母捐些好吃用的东西。可是谁能想到,她嫁进岳家还没两三年,那岳公子就病倒啦!”
应无期沉吟片刻,问道:“这岳公子是何时发病的?”
茶客丙喝了一口六钱银子一两的“竹美人”,展开手中的扇子,兴致盎然地道:“我记得!岳公子发病时是在六年前。那一年可是岳公子的本命之年,他的穿用全是红色,身上还佩了只他娘子亲手缝制的红香包,身子又向来结实,按理说是不该有什么灾病才是。可就在伏月的第三天,他整个人就像掉了魂儿似的,卧床不起,水米不进。岳老夫人和岳家娘子都急坏了,前前后后请了无数名扬四海的医者来,却始终治不得岳公子的怪病。”
应无期听了,心中已有些明白。他问道:“一个本来好端端的人突然在伏月第三日病倒,这其中必有古怪,岳家就没有请什么通晓术法的人去看看?”
茶客甲叹了一声,道:“怎么能没请呢?岳老夫人请医者的时候也打发了好些个家仆,让他们去康竭东城请来了一位法力高深莫测的修法之士。”
“如此说来,岳家是真的有邪祟作怪了?”一直在听他们说话的茶客丁好奇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呀,”茶客甲喝了一口茶水,道,“我听说那去往岳家驱邪的高人一筹莫展,什么也没揪出来,随便找了个由头就开溜了!”
应无期大笑一声:“看来天底下的骗子还是不少啊!还高深莫测呢,那人八成是个游走在江湖中,学了点皮毛就想去岳家骗点银子花花的门外汉。”
“可不是嘛,”茶客乙撇撇嘴,说道,“那人还在岳家门口说什么,人活于世,自当小心邪祟缠身,我看他自己都防不得什么妖邪。”
应无期想了想方才茶客丙说的那些东西,而后又问他道:“那岳公子病倒后,是何日何时离世的?”
茶客丙摇着扇子,道:“我听闻岳公子死在了壮月的第三日,但岳家却是在玄月里开的丧。”
茶客甲在一旁道:“确实如此。那岳公子也就撑了两个月,而后就撒手人寰了。岳家老夫人和岳娘子可是险些哭断了气儿呢!”
“其实,”茶客乙又说道,“别看他们夫妻白日里恩恩爱爱的,那岳公子晚上还时常去城南的醉梦楼呢!他特别宠爱里面一个弹琴的姑娘,夜不归宿也是常有的事情。只可惜了那一心只想为岳家续下香火的岳娘子,唉……”
茶客丙哼了一声,道:“岳公子向来如此,不管那老夫人如何骂他,他也从未听过。”
应无期觉着有些事情还得去问问那青楼女子和林珊瑚才能弄明白始末。他向前来添茶的小二丢了一锭十两的银子,匆匆离去。
醉梦楼只在晚上开门做生意,而岳家守门的那几个人又不想让应无期踏进岳家一步,应无期现在真有些冒火。
“去告诉你们夫人,故人应无期来访,”他将一块五两的银子丢给一个门子,“请她速速回复!”
见钱眼开的门子忙不迭地把银子收在怀里,急匆匆地跑了进去。
少时,一位满脸倦色的女子翩然而至。
林珊瑚穿着昨夜应无期见到的那身洁白衣裳,底裙也素淡得根本看不到其他色彩。她神色憔悴,没有梳妆,双眼通红,手还在不住地颤抖着。
“无期公子,”她像看见救星一样走上前来,福了福身,“我正要派家奴去寻你呢。”
“进屋再说吧,”应无期不想多说废话,反客为主道,“我要先看看那面阴阳宝镜。”
岳家的宅邸极为富贵气派,雕梁画栋,黛瓦粉墙。其中景致也绝美非常,蝶随香落,繁花似锦,小山流水,屋舍齐整如新。若非已有两人先后莫名其妙地死于宅中,此处还真是一处极妙的所在。
走过前院时,应无期就察觉出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纵然春色如华,岳府前院的草木却已有了些许要败落的苗头,无精打采,蔫巴巴的。几间厅堂的屋檐下悬着的铃铛无风自动,轻微震颤。
此地必有妖异。
林珊瑚将应无期引至厅堂,从小桌上拿起了一面被黑布遮住的镜子。
“无期公子,这就是那面阴阳宝镜了。”
应无期接过镜子,没有掀开那层黑布,又道:“还请岳夫人带我去老夫人处看看。”
林珊瑚脸色一白,道:“无期公子,娘的死相实在是……恕小妇人不愿让人看到她这般模样。就连不久前离开的那位道爷也未曾……”
应无期神色凝然地道:“此事是我唐突,但我非去不可。倘若岳夫人不想这宅子里继续死人的话,还请带我前往老夫人处。”
林珊瑚怔了怔,随后咬了咬唇,道:“是小妇人考虑不周了。无期公子,且随我来。”
应无期随她出了待客的厅子,从青石小道上一路走过。几个小丫头原本都十分畏惧地缩在角落里,见他过来,这几个小姑娘都呆了呆。
老夫人所在的静安阁里并无其他异常,紫檀木书架上是满满当当,并无一书遗落。室内的花木竟比前院的要精神许多,绿盈盈、红艳艳。
这间屋子下面的铃铛声音最为清脆。
应无期走到老夫人的床前,顿时看到惊悚一幕:那一头白发中犹有几缕黑发的老妇人躺在黑金绸缎铺就的床铺上,脑袋几乎要完全耷拉到肩上了。她大张着眼和嘴,身上的阳气早就被吸得干干净净,分毫不剩。
应无期没有丝毫犹豫,立时揭开了阴阳镜上的黑布,而后将镜面朝向已死去多时的老夫人。
镜中传来了咳嗽之声。
“谁……?是谁?是谁呀?”
应无期将镜面转过,看见了老夫人茫然无措的神色。
“岳老夫人,你阳魂已被吸进了阴阳宝镜里。你可还记得,是谁将你魂魄吸走的?”
岳老夫人的目光越过了应无期的肩膀,直直投向了他身后。
“是她……!是她!是这个克死了我儿子的女人!就是她拿着镜子前来我房中作怪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