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陵古墓的挖掘对于研究曹魏的历史具有很重大的意义,无数的专家亲自到场参与发掘。
但突如其来的坍塌事件让他们不得不暂时停下发掘进程。
以尺铭为首的几个率先进入古墓探查的人员无一幸免的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但好在现在除了还昏迷不醒的尺铭,其余人员都已经脱离了危险。
本来对于这些考古工作者来说,坍塌,机关暗室,各种暗藏的危险都像家常便饭一般司空见惯了,毕竟古人的智慧实在不容小觑,甚至有许多都是后人所不能比拟的。
可是这次突然发生的坍塌事件,却是处处透着诡异。
本来因为这次来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各类专家更是亲自到场,全程参与发掘,准备工作更是提前两天就开始准备了,按说不应该出现坍塌这样的意外,可是不论是以尺铭为首的先头部队还是这次参与发掘的一种人员,都是从到这里开始工作时,都从心里生出诡异的寒意来。
泽清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恢复了秩序,加紧修复着坍塌的地方,丰富的经验让他们即使面对这样的意外之后也是可以很快再次投入工作中去。
所有人都刻意的回避着墓址不远处的那个只为尺铭一人临时新搭建的帐篷,帐篷外面更是明里暗里的派了好几拨的守卫,轮番远远地守着,除了这项工作的直接领导人和赶到的祭灵司,这里隐瞒下来的秘密,被刻意压下,哪怕是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收到命令严禁他们再提及。
“哥哥,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严重?”
泽清跟着横渠快步走着,横渠是亲自出来接泽清进来的,即使只这样,一路之上仍然免不了好几拨的盘查。
“严重?不是严重,简直是骇人听闻。即使这些人常年和地下打交道,不说对各种各样的怪事习以为常了,那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噤若寒蝉的。这次,可真是遇到科学都无法解释的事儿了。”
横渠无比熟练的把证件又一次递给检查的人员,这里已经是距离帐篷最近的守卫了,可仍旧是计算好了似的刻意相隔着一段很长的距离。
“现在,欢迎来到尺铭的地盘。”横渠收好证件,一脸怪笑的拉起泽清的手大步从站岗的工作人员身边向前跨过去。
刚跨出一步,贯彻全身的感觉让泽清瞬间明白了布置成这样的原因。
从这个范围开始,四周到处充斥流窜着灵器的气息,也就是祭灵司的人,其他人竟是靠近半步都不能。
“这样安排很合理,应该是灵器刚刚苏醒的缘故,这灵力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只是不能让界限之外的人靠近而已。”
“确定是灵器的力量吗?”
“是,这力量虽然没有杀气,但还是按照现在这样,别让人轻易靠近。”
两人说着就已经走进了帐篷,刚进门,一股更加浑厚的力量就突然冲了过来,却在泽清的半步之内瞬间消散开来。
“老大,你终于回来了。”曲深手里紧紧地握住镇天弓,半掬在里面早已经动弹不得。“自从你出去后,这股力量就一个劲的冲进镇天弓里,死死的压迫着半掬。”
“不只是半掬,就连我和曲深,都从百步之内慢慢退到了现在这三百步都有的距离了。”
万染无奈的看着床上仍是被一股力量紧紧包裹着,昏迷不醒的尺铭,不无感叹的说道。
“哼。”横渠看着两个人的苦脸,颇为骄傲的说道:“今天我才算是看到了咱们祭灵司的特殊使命啊,与外面那些兄弟守卫来说,你们至少还能站在这里,至于我嘛,身为祭灵司的司长,咱们灵圣大人最亲爱的哥哥,当然和你们不同,连着灵器,都要给几分薄面啊。”
说完还不忘一脸谄笑的戳了戳泽清的手臂,满脸写满了不知道哪里来的狐假虎威的自信。
曲深和万染也不接腔,看着一旁对着横渠这幅厚脸仍是一副无比宽容和认同模样的泽清,两个人也是见怪不怪了。
这位灵圣祖宗对自家老大一向是报以他们几个加起来都难以有的肚量和耐心,简直算是毫无条件的宠着,惯着了,到底谁是兄长,谁是妹妹他们也一度感觉很是混乱。
“半掬没事,只是被灵器的力量压制,暂时不能再化形和攻击罢了,这股力量消失后,她在镇天弓里休息一段时间自然就没事了。”
泽清探查着镇天弓内半掬的状态,确认没有什么大碍之后,走向了帐篷内仍旧昏迷不醒的尺铭。
泽清每走过一步,周围布满的无形的气息都开始自动的在她的周身萦绕盘旋,最终和泽清的身体融为一体。
直到泽清走到尺铭的躺着的地方,那个紧紧包裹着他的力量才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消散,一个通体碧蓝的镂刻着特殊纹路的玉佩慢慢显现其上。
“是灵器鉴心玉。”
“果然是灵器啊。”横渠快步走上前。
“据在场地工作人员说,所有和尺铭一起先下去的的人都在事故中受了伤,有的甚至现在还进了抢救室,但只有尺铭完好无损的被直接送到了地面上,留守地面的工作人员刚想上前检查,就被一股力量狠狠地弹了出去,没有任何人能够靠近,直到咱们祭灵司的人来,只是尺铭到现在还没有醒,”
横渠抱着手臂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块散发着寒光的玉佩,床上的尺铭表情渐渐的变得痛苦起来,像是在做着什么不好的梦。
“这块鉴心玉,对咱们这位尺专家倒是不一般啊。”横渠用手指有意无意的扫着自己高挺的鼻尖,眉宇轻蹙,“这沉睡千年,刚见天日,对周围一切都是毫无遮掩的充满敌意,对尺铭却是赤裸裸的保护啊。”
“那这么说来,老大,尺铭和这个鉴心玉不会就是第二个版本的红衣江慎吧?”曲深一脸八卦的说道,“鉴心玉就是尺铭梦里面的那个女子,不是死了而是被自己的爱人伤害沉睡了,这高平陵是个曹魏时期的帝王古墓,鉴心玉被埋在这里,那尺铭不是殉葬的个侍卫,就是个陪葬的将军。”
曲深分析的极为一本正经,说完还十分欠揍的为自己完美的设想自我陶醉着,这幅尊容落在横渠眼里,横渠只想一脚把这个平时只会瞎怼自己老大的家伙一脚踹醒。
“我说,傻子,将军侍卫啥的不殉葬,而且根据尺铭平常对他这个狗血梦的表现,他俩显然比余钟和江慎深刻的多。”
“而且,鉴心玉并没有化形的痕迹,鉴心玉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只有原本形态的灵器而已。”泽清补充道。
“我记得尺铭说过,那个死在他怀里的女子最后一直叫他阿叡。叡?”横渠手上的动作改为了摸自己下巴上刚冒出头的胡茬,眼睛里冒着忽闪的精光,“这一点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魏明帝曹叡,这里,是我的陵寝。”
尺铭透着阴寒的声音悠悠传来,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尺铭缓缓地坐起身来,直接忽略掉在场地众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块仍然在他的身侧悬空停留的鉴心玉。
那深情的眼神说是在看着自己的爱人也不为过了。
“老大,这个人,还是,尺铭吗?”万染有些犹豫的问道,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同事,可眼前的尺铭却又让人感觉到无比的陌生,他说那是他的陵寝,更是让人顿觉不寒而栗。
即使他们的工作性质特殊,但是鬼上身三个字还是不可避免的跳了出来。
以前的尺铭虽然很冷淡疏远,但是他们几个确实从来没有觉得他是一个难以亲近的人,就连那些前来求教的人,他虽然嘴上说着麻烦,但也是从来不吝啬传授自己的专业和知识,外冷内热,嘴硬心软的才是尺铭。
可是眼前这个尺铭,虽然有着相同的脸,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神情,就像是同一具身体里面住进去了另一个灵魂。
尺铭原本就十分清瘦,现在更是面容苍白憔悴,整个人如同泥塑木雕一样,只剩下那双紧紧望着鉴心玉的眼睛还散发着希冀和悲痛的光芒。
这样的目光,泽清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见到过。
“记忆是一个人的灵魂。一个人的记忆会引导他的行为,主导着他的思想。就像是一个失忆的人,你再重新给他灌输进去另一段新的记忆,即使这段记忆完全不是属于他的过去,他也能按照这段记忆去过接下来的生活,指引着他认陌生的人为亲人,也可以让原本善良的他因为记忆里刻下的仇恨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横渠不冷不热的说道,随即又很快变了略有些沉重的表情,龇牙咧嘴的笑着说,“这从某个方面来说,咱们这是又见到了一个老祖宗啊,咱们还得给人家行跪拜礼呢。”
说着横渠悄悄地拉过泽清,背过身去低声问道,“怎么样,鉴心玉收得回来吗?”
“我刚才试过了,现在暂时是收不回来了,你也看到了,这鉴心玉现在就像是嫁出去的姑娘一样,除了尺铭,谁也碰不得。”
“这是何道理啊?”横渠满脸写着疑惑,“不是说这鉴心玉没有化形吗?这你家闺女和我家儿子又是有着啥渊源啊?”
泽清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对于横渠现在满嘴跑火车的样子她也是很难得的忍下来并逐渐习惯了。
“那就有劳哥哥去打探打探情况了。”
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同时转过身去。
“老大,你干什么。”看着大步走向尺铭的横渠,万染赶紧一把拉住了。“你不会真的要对着尺铭这小子跪拜吧?”
“你跟曲深待久了吧?我拜尺铭干嘛?”横渠十分无奈的看着一脸真诚的万染,旋即一口长长的叹息在他的心里开始盘旋。
“可你不是也说现在的尺铭已经不是尺铭了吗?”
“什么是不是的?”横渠冷哼一声,抬手抽出自己的手臂,一脸无所谓的摊手说道,“这里还是几千年以后的二十一世纪呢?在这里,我可是他老大。”
“尺铭,醒醒。别刚有些眉目就先把自己给搞混乱了。”横渠正色说道,“现在并非是千年之前的曹魏,鉴心玉,也并非是你梦里那个千年前的女子。”
“可是,鉴心玉里,承载着我爱人的一缕幽魂。”
尺铭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悲痛,他的眼底装满了沉淀了千年的思念与哀伤,但是他大概是哭不出来的,所以只能这样哀默的表达着。
尺铭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鉴心玉,鉴心玉发出幽冷的碧蓝色光芒,用自己的方式回应着尺铭。
他们都仿佛承载了万千的情思愁绪,在这片陌生的世界里,用自己的方式交谈对话。
“我一直想要再见见你,可是你就连我的梦中都不肯来一次。竟原来,把自己藏在了这里吗?”
尺铭的声音低沉悲凉,却又透着几分难言的温情,似乎是在和自己的爱人低语。
这个并不是尺铭,而是那个颇具传奇色彩的年轻帝王,魏明帝曹叡。
鉴心玉却在此时有了什么反应一样,一缕灵丝轻飘飘的落入了尺铭的眉心,他原本有些混沌的眼眸变得有些清醒起来。
尺铭的目光从鉴心玉身上一下子移向了泽清的横渠。
却只是做了短暂的停留,又重新回到了鉴心玉身上。
“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我遍寻史书不得,你为什么不曾留下半个字,究竟发生了什么?”尺铭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狰狞起来,鉴心玉也随着他的情绪的变化而光芒更盛。
“带我去见她,在地底还是她救了我,我明明看到她的样子了,带我去见她。”尺铭突然一把抓过鉴心玉,疯狂的模样让人不敢近前去对他稍加安抚,可鉴心玉却仍是沉默以对,只是原本碧蓝色的光芒一下一下的轻轻地拂过他的手掌。
“溪儿,我的溪儿没有丢下我,她还在等我,她还在这鉴心玉里等我去找她呢。我就知道,她一定还会回来找我的,我后来做的一切,她看到一定会生气的,我在等她回来啊。”
尺铭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到最后竟是终于掉下了一滴清泪下来,落在鉴心玉上,原本平静的灵力被激起一圈涟漪,幻化出一个女子的模样出来。
众人看得真切,那女子大概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模样,青春姣好的面容,无端有种特有的仪静体闲的气质,风韵独无媚态,但与尺铭看向她时的温柔与留恋相反,女子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爱人却像是积了厚重冰雪的寒梅,冰冷而绝望。
尺铭慢慢伸出手想要触碰女子的脸庞,可那幻化而出的虚影却像是寒冰骤然碰到了烈火一般,瞬间又再次消散的无影无踪。
尺铭用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着,拼命地想要抓住一丝半缕,最后竟是无言的剧烈颤抖起来。
泽清怕尺铭的情绪因为太过激动而混乱了身体里面的另一段并不属于他的残存的记忆,用灵力压制着鉴心玉对他造成的影响。
“既然尺铭前世是那个魏明帝,这样夺目的身份,一个小女子和他不论有着怎样的纠葛,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半个字都查不到吧?”
横渠看着刚刚幻影消失的地方说道。
“尺铭,醒醒。”泽清在尺铭眉间轻点,换回他的几分神志。
“他是明帝曹叡的皇后,也是第一任皇后,司马清溪。”尺铭恢复了几分的神志,但眼神却是空洞木讷。
“她和曹叡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我现在无法知晓,但我记得这鉴心玉最后一直守着曹叡,溪儿的魂魄既然藏在鉴心玉里千年,又随着曹叡同葬高平陵,应该也是,执念未完吧。”
尺铭狠狠地揉着自己的眉心,过于混乱的记忆和感受带给他的折磨,让他原本就带伤的身体更加难以承受。
“这份执念牵绊着鉴心玉,应该就是鉴心玉无法收回的原因吧?”横渠向泽清询问着意见,“那看来找到这份这位小皇后执念产生的原因,让这位小皇后可以安心地离去,鉴心玉才能收回来啊。”
横渠别有深意的看着泽清,他希望泽清可以有办法带回鉴心玉的同时也能解决掉尺铭的困境,这个梦境折磨了他太久了,前世毕竟是前世,再忘不了,难不成还要带入每一个轮回不成。
被一个难以消磨的梦境折磨的感受,他同样明白有多么的痛苦。
“四件灵器本来就担任着守护之责,曹叡和司马清溪更是一国之帝后,天地气韵所眷,若是鉴心玉对司马清溪有着未尽的承诺,那么当然算是使命未完,是绝对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回到封印的。”
泽清看着横渠带着期待和请求的目光,不禁有些酸楚。
“幻影也好,魂魄也罢,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的时间,聚形已是困难了,更别提问话了,所以,只能由尺铭再去经历一遍那样的曾经了。”泽清认真的看着尺铭,耐心的提醒规劝着。
“就像是历史已经成为了定局,史书上不论记载的是否真实,那都也是绝不可能有任何的偏差和更改的。
尺铭,鉴心玉是你和司马清溪的见证者,我会帮你通过鉴心玉回到曾经的世界里面去,但你不会有任何现在的记忆,你进去之后,只是曹叡,你的所行所为,不会有任何的偏差和更改,你出来之后,会带着曹叡那一世的记忆,但毕竟已经过了千年之久,所以这份记忆,虽然不会是完整的,但也一定是你解开所有的钥匙,也是我要的东西。”
尺铭看着泽清,缓缓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的态度。
明明很快就可以消解自己这么多年的执念了,可面对着即将到来的答案,尺铭却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轻松或者是喜悦期待的心情。
他当然知道无法改变,但每一次梦境结束后仍旧难以消散的痛苦,让他对这样无奈的结果感觉到无比的无奈和悲凉。
一个帝王的皇后,他也能明确的感受到曹叡对他的深情和爱重,可是为什么,却是这样悲凉的结局,甚至是史书都不曾为她留下半分的笔墨。
“还是先回到祭灵司吧,我来安排,这里不太适合。”横渠提醒道,“曲深,万染,你们先去开车。”
“哥哥,毕竟是千年之前,鉴心玉并非是回溯镜,所以,我并不能完全确定尺铭回来之后,是否会受到自己两份记忆的影响。”
泽清在万染和曲深离开之后,对横渠担忧的提醒道。
她本来对记忆这个东西并没有更深的思考和理解,她的生命并不十分的热烈和鲜活,记忆对她来说好像也是没有什么是需要特别去铭记的。但是当横渠说道记忆是人的灵魂的时候,她却对自己固有的想法有了几分的动摇。
“没关系的。”横渠看出了泽清内心的担忧和对自己的几分迷茫,温柔的笑着,揉了揉她的长发。
十万年的封印太久了,她大概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创造属于自己独特的故事和记忆。
“你只管做下去吧,这也是尺铭想要的,找到他心里那份答案的唯一途径,至于结果如何,那是他要做出的选择,我们都无法干涉,只需要和他一起承受就好了。”
泽清看着横渠因为带着笑意而弯起来的眼睛,依旧散发着温暖却不羁的光,就像是十万年前的那个少年。
“只是,你把我家上弦兄丢哪儿去了,怎么不跟你一起回来,尺铭这事儿,不需要他帮忙吗?”
横渠毫无征兆变换的脸色和表情让泽清更加心虚起来。
“最近不是妖王不弥找茬吗?族中现在无人,我就让他这个灵使暂时留在族中了,再有什么异动,他也能随时照应着。”
泽清说的坦然又认真,这当然是原因之一,只是另一个原因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