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城靠山抱水,一向是灵气充沛的地界,再加上这几年由陵城第一把手江慎大力的引进各行外商,到陵城投资发展,来陵城或定居或混口饭吃的外来者这几年更是鲫鱼过江似的源源不断。
没过多少年,倒真的把陵城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感受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人群,坐在副驾驶一向寡言的万染也忍不住开口赞道:“老大,咱们这位江局自从来了这陵城,还真是抵得上前面这好几位打拼下来的功绩了。”
“是啊,简直是海晏河清,政治清明啊。”横渠看着窗外漫不经心的的回应着。
对于这个只有三十几岁的领导江慎的能力,他是真的服。
以前陵城高层官僚之间表面一团和气,目标一致为发展的,背地里却是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的,倒下的官员更是可以按批次论,也因此陵城空有着丰富的发展资源,却一直难有更好地质的飞跃。
可是自从这位江慎空降陵城,还直接就当了一把手之后,陵城本来各怀心思的官员竟然莫名的都团结了起来,毫不夸张的说,简直就是惟江慎马首是瞻,为陵城鞍前马后。
江慎也因此被称为是当代小孟尝,麾下三千门客众,善拢人心万贤颂。
当然,要做这位传奇领导的门客也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
除了一定的才干之外,还要有足够的魄力与野心。没错,就是野心。
横渠发现这位领导身边的心腹或是得力干将,左膀右臂的,主要分为了两种人:
一种就是兼具雷霆手段和菩萨面孔的,这类人在江慎到来之前,也都是叱咤一方,让人谈之色变的人物,魄力不用说,野心更是比天还要高出几公分,可却都毫无征兆的成了江慎的马前卒。
再有一类人就是横渠这样的,锋利之外还不缺圆滑世故,没什么自己地盘之外的野心,却也是必不可少的一个卒子。
“对了老大,你今晚不是和江局有饭局吗?你不好好准备,这时候跑去灵轩台找灵使干什么?”
看着身后一副无所谓却魂游天外的样子的横渠,驾驶座的曲深默默地挂高一个挡后,怒其不争的提醒道。
“你可千万别不把饭局当回事儿,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咱们这位江局和你也算是半个上下级关系,你可不能得罪人家......”
“哎得得得,这用你教?”横渠不耐烦地打断曲深的话。
“咱们这位灵使大人在人界可比咱们几个混得好,选择经营那些古玩玉石老东西,这点从本质上就决定了结识的人非富即贵的,这不是江局和他也是熟的很嘛。我啊,可得多巴结巴结这位江局面前的红人不是。”
横渠说完还不忘露出一副深谙官场之道的得意的笑。
“灵使大人?”一直望着窗外安静听他们谈话的泽清问道。“也是我们灵族的人吗?”
“是,据说是你们灵族长老七音的徒弟,是五万年前灵族的实际掌管者,灵长长泽的嫡系,在人界经营着一家古玩店作为掩饰身份,负责灵族与人族的互通联系。”
“为什么是五万年前?灵族现在的灵长不是他了吗?”
泽清首先被横渠话里的灵长长泽这个名字所吸引。
灵长长泽?谁给这小后辈取的名字,竟然与灵族圣湖长泽湖同名,可真是格外的嚣张加放肆呀。
“倒也不是,只是这位灵长是在你被封九渊之后脱颖而出的,用五万年带领灵族找到了新的栖息地,稳定灵族内部之后就不知所踪了,因对灭世大劫之后的灵族贡献很大,所以即使是不知道在哪,也只当他是累了五万年,游山玩水放松去了。”
五万年后他不知所踪?那时正好灵器破灵柱封印而出,她也开始得到契机在九渊化形,得以征服那些无视了她五万年的恶鬼们。
横渠这位临漳灵长作为第一任灵长,到这位长泽,倒是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不靠谱。
看到泽清不再说话,一脸凝重的样子,像是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横渠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和不忍的情绪,以为这灵圣也是有近乡情怯的情绪的。
“你既然回来了,你们灵族的人免不了要见见的,毕竟四圣器是两族共同的责任,咱们一定还需要很多的接触的。不过你以后要是觉得烦了,我代你给那小子和老头传个话也不是不行。”
横渠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身边的泽清,想要从她的身上找出哪怕半分的抵制和不快,毕竟十万年的九渊封印,人界的朝代更迭又何曾有十万年的光阴。
但泽清就只是静静地听着,连不耐烦地情绪都没有。
明明和车窗外的嘈杂喧闹同处一个世界,她却并没有横渠意料中的对周遭事物的好奇打探。
只是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看着,局外人一般的旁观者。
“我明白的,十万年前为尽完的责任,当然要继续完成了。这也并没有什么好自苦和不开心的。”
泽清听得出横渠的话中之意,即使是十万年之久,他却,终究还是他。
“况且,这不是有哥哥呢嘛?”
泽清安慰一般的挽住横渠的臂弯,这么多天的相处,横渠竟从来都没有对泽清对他的称呼有任何的不悦和不适应。曲深和万染也只当是自己的这位领导的脸皮一向很厚。
可也只有横渠清楚,他对泽清这样亲昵的称呼和举动只是觉得莫名的熟悉,仿佛有一种冥冥之中的血脉牵引。
难道是因为自己从五岁到十五岁一直许下的想要个妹妹的愿望没有实现,现在有个现成的便宜,倒是把自己的本性暴露个淋漓尽致了?
曲深开着车七拐八弯的驶进一个小道里,尽头却是另一番广阔天地。
并不惹眼的漆雕大门大方的敞开着,室内燃着的香薰在熏染着一件件古玩之外还不忘分给门外几缕淡然宁静。
大门正上方有一块木刻匾额,灵轩台三个字镌刻其上,古朴拙正。
即使是收笔处,也是内敛着呼之欲出的气势,但却也更端正饱满。
泽清慢慢的在一片琳琅满目的古玩玉器之间游走,这里的每一件物什都有很浑厚纯澈的灵气蕴含其间。
横渠老练的直接坐在正堂长桌后的木椅上,把玩着桌上一件刚刚收尾的玉石印章。
‘恒世风骨’四个字以隶书刻就,与玉石交相辉映。
再抬眼习惯性地看向泽清。她及腰的长发半挽半散的披在身后,发尾恰到好处地停在淡紫色的长裙收腰处,随着她的动作拂扫着,最后和她一起在一把古琴前停下。
横渠走到泽清的身边,正欲开口却突然看见了站在内堂和正厅拐角处的灵轩台灵使上弦。
他好像站在那里很久了,没有任何的言语和动作,但看向泽清的目光却是炽热无比,甚至带着几分的慌乱和悲苦。
横渠管理祭灵司,自认最会的便是识人。可眼前这位与自己多年好友知己的上弦,却让他感觉到自己好像从未完全认识他。
似是察觉到了横渠的目光,上弦有些慌乱的移开自己的目光,借着整理衣服的动作敛起眼睑神色,走向正厅。
“倒是从来没见过你慌过,这是怎么了?”横渠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
“横渠兄说笑了,早就知晓灵圣大人要来,可真见到了还是有些慌张,倒是让几位见笑了。”上弦不慌不忙的解释着,一贯的语调让曲深万染又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妥。
泽清施施然的把目光从古琴上移开,右手掌贴在心口处心不在焉的向着面前这位初识只觉得声音好听的灵使行了一个灵族的礼仪。
“不敢,灵使上弦,见过灵圣大人。”上弦的行礼却是庄而重之。
一向敏感的横渠却察觉出,庄重的语调竟是有些微微的颤音,这是一向淡然处世的上弦从来不会有的。
这对自家灵圣先辈的崇敬之情,未免有点深啊。
“你叫,上弦?”
“回灵圣大人,属下上弦”上弦一直低着自己的头,即使是答话也没有更多的其他动作。
可是这份平静之下的惊涛骇浪,只有上弦自己知道。
十万载的光阴,即使是化名为上弦的长泽,此刻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在她面前掩饰好自己的一切情绪。
毕竟在十万年前,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姑娘,但凭看他的眼睛,就能够轻易望破他的情绪,做他的绝对掌控者。
“你很怕我吗?”泽清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是一派君子作风却在她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的小灵使,突然来了几分兴致。故意肃声说道:
“本尊很丑吗?让你这般不忍直视?”
“没有,灵圣大人当然不丑,是属下......”
本就诸多心思的上弦,听了泽清的责备,更加慌乱无措的解释着,却在不经意间抬起的眼睛就那样兀的撞上了泽清满是笑意的计谋得逞的眼神。
只是这般短暂一瞥,泽清竟觉得真有一种乱我心弦的感觉。
这小灵使并不是如她设想的那般,或是一身过于严肃的西装革履,也并非是张扬恣意的少年像。
他的衣着并不复杂刻意,只是简单的白色立领上衣打底,咖色调的一身着装,整洁却清爽,一派儒雅的书生模样。并不过分青涩或成熟,周身气质恰到好处。
他眉目温润,却又仿佛能立山河;狭长的眼眸明明满是慌乱,却始终自有几分的从容不散。
而他投过来的眼神并没有让泽清觉得向他表现得那般敬重严肃,相反却更像是画中暮雨下的一川烟柳,是绵长深重的。
泽清觉得,上弦就如他的灵轩台一样,古朴内敛,却又透着朗月玉树,孤松独立的不驯。
就像......一卷古老的卷轴,并没有多么纷杂华丽的颜色,却让人觉得底蕴悠长,不敢轻易释手,却也不敢轻易解读。
真是个,第一眼就想探究下去的奇怪的人啊。
“上弦......”泽清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带着审视的目光,猛地凑近因着她不经心的注视正欲再次低下头去的上弦。
看着呆愣愣的盯着她,只能任凭绯红爬满脸颊的上弦,泽清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长泽湖底,七音长老抽二弦,镇灵脉。上弦长相思,下弦生别离。你既是上弦,可是与谁话着别离,又是在思谁念谁呢?”
泽清问的一派坦然认真,有理有据,对比着此时无言以对到连眼神都不知道要往何处安放的上弦,横渠只觉得,真解气。
上弦即使是作为灵族,可周旋在人界各个人物之间从来都是坦然自若,游刃有余,就连自己这个一贯一混世魔王著称的祭灵司老大,若论口才,在他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而这样一个知世故却不世故,自有一派天地的人物,如今却被自家先祖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这个在上弦面前一向自觉卑微又弱小的人族,此刻看着这一幕,唯有解气二字了。
“这把古琴名曰栖梧,是西周时期文武二王所传。”上弦紧盯着面前的那把古琴,语气虽然掩盖的很好,可眼睛却是再也不肯看向泽清半分。
“哦,我还以为七音长老抽取传世琴身二弦,以后的古琴都做五弦呢,看这栖梧,竟也是七弦传世?”泽清也无意说破,和上弦认真地讨论起古琴来。
“本是五弦,后西周文王和武王在宫商角徵羽五弦之上,又加了文武二弦,就是今天的七弦琴。”
感受到泽清的沉默,上弦的眼中闪过几分悲痛和遗恨。
“你若是想听这古琴的声音,不妨今晚去玺云台听一出余钟的戏吧,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上弦柔柔的看着放亮了目光的泽清,带着几分的贪恋和满足,好像这样的注视他已经等待了千年万年,终于在今天得以实现的一样。
直到她再次抬头看向自己,才不着痕迹的转向别处。
“你不是和江局有饭局吗,正好就在玺云台。”上弦转而看向横渠,“那块玉石印章你一并带着。”
“你不去吗?”横渠问道。
“我和你们一起。”上弦说着走向长桌,熟练地拿出准备好的锦盒,把玉石印章仔细的装起来。
平日里一贯冷静低沉的嗓音再次恢复。
“我也好久没有听余钟的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