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永安:阅读、游历和爱情
- 梁永安
- 2234字
- 2024-11-28 18:19:29
在失去坐标的转型时代,青年人如何定位自我
当今中国青年正处于这样一个历史阶段:前面走过的工业化道路,包括改革开放,实际上是比较容易的,因为有可参照、借鉴的东西,真正的困难还在后面;往后的社会发展是文明的多元、文化的多元、生存的多样性,是精神、心灵、文化方面的再发展,而不仅仅是物质。物质发展相对确定后,就要思考自我和自我价值、思考人的精神追求,而人的精神价值在哪里,这个答案很难寻找。
人的自我问题,涉及多个层面。一个是本然的自我,即自然人,一路成长过来形成的自我,是以往你所有选择的结果,具有实在性。另一个是想象中的自我,即自己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想象会衍生各种问题,比如有的人有自卑感,有的人有讨好型人格,有的人觉得自己不完美……原生家庭的挫伤感、阶层之间的差距感等,都会影响个人对自我的想象。人对自己的想象各不相同,想象的自我跟本然的自我,两者是不一致的。因为想象的自我经过了自我意识的洗礼,又经过了变形折射而来,不可能是本真的。还有一个是理想中的自我,即自己觉得理想中的自我应该是什么样子,这跟想象中的自我往往也很不相同。
所以在认识自己这个问题上,首先要认识本然的自我。这个自我需要经历长时间的摸索、觉醒、探索。人生需要孤独,在孤独中沉淀自己。在福克纳的小说《喧哗与骚动》中,南北战争之后,南方庄园文化衰落了,南方贵族、庄园主萌生了一种很强的没落感、破碎感。昆汀在哈佛大学念书,他变得敏感起来,跟时空的关系一下子紧张了。时钟“嗒嗒嗒嗒”的声音让他感觉时间在快速消逝,对他来说时间成为一种特别绝望的东西,最后他把钟表砸掉,但依旧停止不了时间。
人面对这个世界,需要自我衡量。对这个世界,本然的自我到底自然不自然?时空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每个人在时空中所处的位置是不一样的。昆汀最后绑铁跳水自杀了,他本然的自我是一个很优秀的哈佛大学学生,自身怀有一种使命感,对南方传统文化很虔诚。他比一般人更有思想,更有反思性。但在对自己的想象里,他觉得自己要承担拯救、维护南方文化价值的重任,所以当他得知妹妹跟一个浪荡子有了私生子之后,他觉得这不仅仅是私生子问题,而是整个贵族的荣耀、尊严都被击破了。为了不让这件事情被外部的势力粉碎性地侵入,他回到家对爸爸说,事情的真相是他跟妹妹乱伦。这样的话,家丑不再是外部矛盾的问题,而是一种对自我的维护。父亲历经沧桑,一眼看出大儿子绝望的努力,冷冷地看着他。昆汀知道自己的话被父亲一眼看穿,最后他的精神也破灭了。
一个人照亮自己、发现自己,一定要知道自己在社会和历史舞台上处于什么位置,而不是做一个漫无目的的自然人。现在很多人看不清自我,就是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社会人、文化人到底处在一个怎样的位置上,有什么样的价值。尤其是在我们今天的转型社会,参照的坐标都失去了,人更不知道该以什么为依据。现在很多人靠参照人群来认识自己,在一个小环境里去比较,看自己时缺少历史维度、社会维度,这样一种状态对真正地认识自己有很大的阻碍。
从另一个角度讲,这也是当代年轻人的幸运,因为历史上人的自我角色太确定了。在一个家族中,我是老大,我要承担主要的责任;我是老二,我是老三,我是男孩,我是女孩……每个人的位置都被几千年的传统思想所固定,衡量自己人生的标准很简单。这种价值维度是一元的,特别清晰。
在全球化的今天,价值维度多元,与以往确定的衡量标准不一样,个人的判断选择特别难。在这个多元体系里,年轻人好像是要追求人生自由,觉得“在路上”挺好,但是“在路上”,对社会只有反叛,自我价值到底在哪里,他们其实并不清楚。如果身在体制内,在一个规矩里,在一个比较确定的轨道里,年轻人又觉得世界那么大,自己还没有出去看看,好像活得不太自由,没有释放出生命的探索性。
人类发展到今天,青年一定要明白一点,我们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发展的。英国工业革命时期,人类在农业社会有限的经验上,改良蒸汽机、开采煤矿;后来美国进行新科技革命、发展网络化的时候,我们是站在工业革命的成果之上,让经济带有知识、网络和信息化元素;1978年改革开放,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之后,整个人类已经经过三次工业革命,现在正处于第四次工业革命阶段,中国青年站在这样一个历史维度里,在这个过程中,自我不是空的,不是抽象的,随着历史不同、社会不同而具象、变化,自我的价值、自我的可能性都不一样。
中国青年认识自己的时候,要有这样一个认知:在历史上,人类有游牧民族的属性,又有海洋民族的属性,还有农业民族定居耕作的属性,自己到底是哪一种文明属性?
今天的年轻人,往往自我分裂。他们的生存方式、劳动方式是农业民族定居式的,要风调雨顺,具有因果逻辑的直接性,延续的是农业民族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传统思维;但现在势态下的我们又有很多游牧民族的特点,需要我们“逐水草而居”,像找工作,大有这个特点;全球化阶段,我们又有海洋民族的特点,必须去探索、开拓,去乘风破浪。
当代青年需要在这三种文明属性里进行价值重构,可重构什么呢?
社会面向全球的时候,我们需要海洋文明的精神推动它;坚持做周期性的事情时,要时段,要播种、收获,需要坚持农业文明的开垦性和持久性;而要探寻生活的自由感时,又需要游牧民族特质发挥作用。
我们今天的麻烦就在这里,自我已经失去了坐标,很难用一元的标准来衡量。今天的人,时代留给他们思考和沉淀的时间太短,而社会形态又太复杂,自我认知很难建构。在这么复杂的时代,要整合各个维度的东西非常不易,一般要几百年的过程,正是“路漫漫其修远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