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开户

2010年10月,卫义杰奉命筹建延城分行,2011年5月,延城分行开业。

开业后,财政性账户的开立旋即摆上案头。对于一家新开二级分行,这关乎经营,更关乎实力。于是,全员出海,“主席台”挂帅市本级,各部门包片县和区,靠着仅有的二十多人,他们向最为艰难的营销阵地发起了冲锋。在这次战斗中,卫义杰亲立军令状,剑指市级公积金账户。

“孙行长,你老兄原来在建行,公积金的情况应该熟悉些吧?”周例会后,卫义杰向副行长孙勇探询道。

“公积金账户最早在建行,后来又增加了工、农、中三家银行,总资金约有七十多亿”,孙行长脱口而出,七十多亿,真让人垂涎欲滴啊,要知道,全市财政收入也就不到一百亿。“但好几年了,都没听说过新增户头!”他叹了口气,又补充道。

“公积金中心主任是谁呀?”还没等他说完,卫义杰就追着问。

“李德,我和他认识,但也好久没碰过面了。”孙行长答道。

“老哥,要不麻烦你先去跑一趟?帮咱们探探虚实。”就这样,第一波火力侦察开始了。

没过几天,孙行长就传来了情报,户头不仅没增加,据说还要销减。这期间,卫义杰一下也没闲着,了解到开户还需财政局审批,销减就是财政局的管理要求,看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卫义杰第一次到公积金中心,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他刚踏进院门,就瞥到门头湛蓝蓝、亮闪闪的建行招牌,原来一楼大厅就是建行的一个网点,再步入大厅,一边矗着两台巨型的全功能存取款机,分别裹缠着其他银行的色彩标识。扑面而来的则是一位端庄有礼的大堂经理,她热情洋溢地拦住卫义杰和孙勇,训练有素地兜售着产品、服务等等。左顾右盼间,他俩近乎互相搀着,来到了二楼主任办公室。

“李主任好!这是我们卫行长。”门一敲开,笑堆满脸,孙行长介绍道。

“李主任,久仰,久仰!我早应该到您这儿报到了。”卫义杰紧走几步,恭敬可掬地捧起了主任宽厚的手。

“卫行长,欢迎,欢迎啊。”主任从桌后缓缓地站起来,捎带瞥了瞥卫义杰刚递上的名片。

“主任,前段一直忙着开业,没能及时来,真是失礼了,失礼了!”罪己诏总能让人感到舒服。

“你们总部在上海吧?”主任并没接话,卫义杰拿住他的话柄,简要介绍了下东方银行总行,随即又拉回到延城分行,心里始终盘算着如何往事上靠,但很明显,主任已心不在焉。

“主任,这是您孩子?都这么高了,”言谈间,卫义杰留意到桌上的合影,赶紧转到对方想听的上来,“还在念书吧?”

“在洛阳读书。”主任欠了欠身子。

“咦,怎么去河南了?”卫义杰努力寻思着。

“那年正好有个机会,就过去了。”主任接话了。

“噢,这样啊,孩子也不知想不想回省城?我还熟悉些学校领导。”小心翼翼的卫义杰试着在找主任听得进去的话题。

“卫行长之前一直在省城,省里的关系非常熟。”孙行长帮着腔。

“是吗?卫行长哪儿人啊?”主任抬起眼,随意问了一句。

“我是吉乡的,主任,您是…?”

“我是万林的。”接下来,三人开始了风土人情,气氛活泛了许多。

“主任,这次我俩来呢,还是想看看,您能不能给个机会,让东方银行为您服务服务。”揣摩着火候快到了,卫义杰趁着中间停顿,讲出了自己这次要讲的话。

“卫行长,不瞒你说,我这儿已经好几年不开户了,今年财政还让我们再销一两家。”对答意料之中,真诚超乎预期,见面已成功一半。

“主任,我知道您有难处,那您看,能不能指导指导,看看有没有路子,可以启动这个事呢?”卫义杰紧了上去。

“根本不可能呀,这根本不可能。”主任没一丁点余地。

“主任,那您看这样如何,能不能辅导下我们流程?至于开成开不成,咱们再说吧!”卫义杰以退为进道。

“我们开户是要财政局批的,他们不批,我们就开不了。”问答总算有了兼容,但“球”却传给了财政。

“那您看这样行吗,我先向财政局汇报,如果他们不拦了,我再向您请示,这样也不至于让您太被动。”卫义杰顺着这点兼容,硬把豁口往宽里挤。

“你们找了也没用,根本不可能批的。”主任硬堵了。

“没事,主任,这个您放心,我们不怕领导批,就算最后撞破了头,也不能让您被动!”卫义杰硬赖着。

“是的,我们哪能让主任被动呀,要是财政不批,我们也算是给省行一个交代了,要不,天天把人逼死了。”孙行长附和着。

“你们去了也没用,不可能批的。”主任还在堵。

“没事,主任,您就让我们试试吧,噢,还有,要是财政问起来,我们就说来过您这里啦!”说完,生怕主任不认账,卫义杰就赶忙拽着孙勇告辞了。

回到行里,卫义杰就搞了份《关于申请开立延城市公积金中心账户的报告》,内容包括投放总额、总分行要求、延城行急需等等,总之极尽穷苦无奈之能事,报告后面还附上了财政部的证明函。

千方百计大约两周后,卫义杰才约上市财政局局长。那天一早七点,卫义杰就来到了财政局,一拐上二楼,就被长长的候见队伍吓着了,也难怪,十多个县区、四五十个市直单位,局长大人的繁忙程度可想而知。怎么办?审度片刻后,卫义杰折身“埋伏”到办公楼口侧面,准备“劫持”局长大人。

7:30左右,局长的座驾进入视线,没等车停稳,卫义杰就一个箭步冲过去,门童般地打开车门,要知道,车内这位大人,能为他挡风遮雨,也能让他不见天日。

“唉,你怎么跑这儿了?”局长诧异地盯着卫义杰说。

“碰巧,碰巧,我也是刚刚到,看到您的车,正好服务一下。”陪着笑,紧贴着局长,卫义杰在众目睽睽下进了办公室。

“什么事,快说,后面还有许多人呢。”人未落座,话先逼上。

“张局长,我们东方银行想申请开个公积金账户,还恳请您能大力支持!”卫义杰顺势递上报告。

“公积金?公积金现在还要销户呢,怎么可能新开?”局长看也没看。

“张局长,我知道市里有要求,但我们李行长说让我向您汇报一下,说您一定会帮助东方银行的。”上次省行行长与市长餐叙,卫义杰费了好大周折,才将这位局长运作到席。

“开户要公积金中心发起的,他们不发起,我批什么批?”“李行长”这面大旗奏效了,问答总算兼容了。

“张局长,我前几天见过李主任了,他说开户需要财政局批,他要是发起的话,您不会拦吧?”卫义杰凭空链接着。

“到时候再说吧,好了,今天就这样吧。”局长不置可否。

“好吧,那我先谢过局长了!”卫义杰厚着脸皮当他默认了。

“哎,拿上你的文件呀!”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想接。

“哎哟,我的局长大人呀,这是专门报您的,您看这抬头,我还拿给谁呀?”文件一放,山芋就算留下了。

财政局回来,第一阶段目标达成,关键先生和主要障碍一一水落石出。接下来,就是赢得关键先生的真心。其实,卫义杰早就开始搜集一切可能的信息,期间与主任的每一丝关联,每一次互动,都足以让卫义杰亢奋许久,但拐点始终没有出现。

真诚之上,仍要王牌,接着卫义杰选择了请领导加持。一位市委前书记,既对东方银行关照有加,又对主任有知遇之恩。为此,卫义杰小心翼翼地约好书记,详细汇报之后并未得到当场表态,但不过两三天后,就接到了秘书的电话通知。

“田书记好!”书记主政该市十多年,政绩卓著,桃李天下,所有的人都很崇敬他。

“义杰,来了,坐!”秘书应声给卫义杰泡了茶,书记不言,卫义杰也不能语。

“书记,他来了!”片刻之后,秘书再次报告,书记点了下头。

“田书记好!”抬眼一看,原来正是卫义杰朝思暮想的主任。书记摆手示意他坐到办公桌对面。

“义杰,你坐过来。”书记招呼卫义杰,这时,卫义杰才发现书记旁边不知何时多了把椅子。天哪,卫义杰怎么敢坐那里呀,那可是听汇报的位置呀!“书记,我还是坐这里吧。”卫义杰囧的连连摆手。“来吧。”书记语气很轻,但毋庸推辞。卫义杰只好壮了壮胆子,满脸尬笑地看着主任,身子勉勉强强地挪了过去。

“李德,东方银行到咱们省以来,对延城市支持力度很大,在延城开分行,也是我任上积极争取的,你要多加支持呀!”书记开门见山。

“田书记,您是我的恩人,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前段卫行长也找过我想开户,但市里还要求我们销户,增加一个户头实在太难了!”“不可能”已变成“太难了”,有些拐点的迹象。

“义杰,李德说的情况你都知道吗?”书记让卫义杰说话了。

“书记,主任说的都是实情,但我们省行的要求也很刚性,再说,延城行的存贷比都已经倒挂了,”这次卫义杰豁出去了,露出了锋芒,“主任,您看能不能这样?”卫义杰顿了顿,缓下语气,“您能不能帮忙发起开户报告,至于能否获批,我来协调。如果批不了,我也就死心了。”话虽软,事却硬。

“李德,这样总行吧?”书记这时已转向主任。

“田书记,是不是还要提前知会下王市长。”主任慢慢妥协了。

“我知道了,你还是要支持东方银行的,好吧,今天就这样吧!”秘书应声将他俩领了出去。

王牌之后,又互动了两次,报告仍未发起,卫义杰清楚地知道,还未赢得主任的心。所谓运气,全缘于坚持。恰在这时,与他俩相熟的一位市领导赴中央党校学习。于是,卫义杰约主任去BJ看望领导,在得到应允后,卫义杰周全细致地安排了行程。一到BJ,接机、住宿、餐饮、看望等一气呵成,主任非常惬意,开户的事卫义杰只字未提。

“你们见王市长了吗?”回到延城刚一车上,主任先发话了。

“我的大哥,没您发话,我哪敢行动呀!”卫义杰强摁着激动。

“你们要不先送过去,看看领导怎么批?”拐点出现了。

“您不用先汇报了吗?”卫义杰明知故问道。

“田书记都发话了,我还汇报个啥。”这位分管市长也是书记的门生之一。

“好,好,我明白了,明天就约,报告后第一时间向您汇报,谢谢大哥呀!”四目一碰,心印了下心。

王市长管着这个城市的交通和城建,约上他已是两周以后,觐见之前,我还特别请田书记打了个招呼。

“王市长好,我是东方银行的卫义杰!”曾经匆匆一面,难免被市长忘记。

“什么事?”市长问。

“我们想开个公积金账户,恳请领导御笔支持一下!”面对领导,千万不要紧张,机灵有趣总能出其不意。

“公积金还要销户呢,怎么能新开呀?”市长笑呵呵地反问着。

“市长,这个情况我知道,前几天,因为这事,田书记还专门向李德主任了解过情况,可我们东方银行刚刚开张,一穷二白,确实需要您支持呀!另外,这份报告后面我还附了份支持城建和交通项目的具体方案,东方银行保证说到做到!”卫义杰出了牌,搭好梯子。

“田书记还管这事?”市长追着问。

“设立延城分行,是田书记任上时发起的,他和我们省行李行长非常熟。”句句为实,末字玄妙。

“我可以给你签,但能不能开户,还得他们统筹,最后要管委会审批。”市长虽迟疑,但却拿起了笔,卫义杰当时心都要跳出来了。

“王市长,您只要表个态,能不能开户,我们都按流程制度办,绝不给您和政府添麻烦。”卫义杰咬了牙印,承诺道。

“怎么签呢,请公积金中心酌办……”市长顿了顿,小声地琢磨着。

“王市长,能不能将‘酌办’改为‘阅办’呢?”。卫义杰壮着胆子央求着,一字之差,足以让卫义杰再跑半年。

“哎,那你来批。”市长玩笑着,但那一刻很奇妙,总觉得领导的心动了一下,因为,市长最终还是批成了“阅办”。

从政府出来,卫义杰都忘了是怎么回去的。

紧接着,起申请、送报告、等审批……,2011年9月28日,延城市公积金中心终于在东方银行正式开户了。当然,所有的战斗并非都有如愿的结果,但正是这样的坚持和付出,才让年青的延城行如此幸运和强壮,到2013年6月卫义杰调任总行时,全行已累计开立财政性账户15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