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不是一个宁静的夜晚,黎明终于缓缓开启。严北川重新找的这个住处较为偏僻,屠坤就更不知晓了。可屠坤有屠坤的法子,他花了大价钱,最后终于还是打探到了石天他们新的落脚点。石天一整天没出门,他很清楚屠坤现在最想干什么,可不知道已经暴露。傍晚的天空阴沉沉的,好像快要下雨。夜幕降临之后,归巢的归巢,回家的回家,喧嚣的大街也如同往日一样陷于平静。雨终于还是来了,在夜色沉寂的时刻,但只洒了几颗就又缩了回去,继而是狂吹的大风,瞬间将大街扫得干干净净。
严北川早就睡下,房间里传来微弱的鼾声。石妙妹也早已躺下,石天躺在床上却根本无法合眼,一堆堆烦心事搅动着他的心绪。在这样的夜晚,在几乎所有人都安然入睡的时候,一声犬吠由远及近而来,但很快又跑远了。石天就是因为这阵犬吠而变得更加清醒,翻了个身,一阵睡意袭来,正要进入梦乡时,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硝烟味。强烈的警觉性令他一跃而起,此时浓浓的硝烟已经从门缝中钻了进来,紧接着便见耀眼的火光将夜色照得雪亮。“不好,着火了!”石天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石妙妹也被惊醒,惊恐的叫嚷着,回身去搀扶起严北川,打算冲出火墙。可火势太猛,根本无法从正门出去,但更悲催的是,大门居然被人从外面锁上,后面的窗口也被钉死。石天破口大骂道:“肯定是屠坤派人干的,狗日的这是要烧死我们啊。”严北川还是无法正常行走,加上浓烟滚滚,被熏得剧烈咳嗽起来,根本无法睁眼,捂着胸口喘息着。石妙妹抓起毛巾丢进水里,然后让他捂住鼻孔,这种难受的感觉才好了点。此时,火势越来越猛,眼看就要将房屋吞噬,石天狠狠地踢门,却无济于事,回头看了石妙妹和严北川一眼,然后整个人跳进水缸,湿了身后的他打算迎着火光撞开门,但就在此时,后窗突然哗啦一声碎开,紧接着传来一个声音:“快走这边!”三人大喜,在外人的接应下成功躲过了一劫。
大雨终于倾盆而下,顷刻间就浇灭了火焰,远远地看着被烧毁的房屋,想着刚刚经历的生死劫难,所有人都还在心惊肉跳。救人者名叫唐放,是街上的屠夫,开了一家肉铺为营生,因为每天晚上都要去城里不少订肉的馆子送肉,而且经常会很晚,这才撞上了救人。他把三人引到他的住处,三人喘了口气才感谢搭救之恩。唐放见石妙妹看他的样子有点惊讶,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都怪我,吓着这位姑娘了。”石天忙赔罪,三言两语之后,严北川便大骂起屠坤,谁知唐放一听见这个名字,马上就瞪大了眼睛问:“你们说的可知是城里的大恶人屠坤?”石天点了点头道:“就是他,今晚这把火也是他放的。”唐放略微顿了顿,然后说:“几位若不嫌弃就暂时住下,不管多久都行。”石天道:“那怎么使得,你救了我们,我们都还没感谢,这又让我们住下,实在是太打扰……”唐放打断他的话道:“都是受苦受难的命,别的话咱就不多说了,你们好生歇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当下一夜无事。刀疤脸本以为胜券在握,却在屋里没找到尸体,很是沮丧。屠坤得知结果后也是勃然大怒,让刀疤脸继续全城搜查。
唐放白天正常做生意,却多了个心眼,发现街上有许多形迹可疑的人到处张望,回去跟石天一说,便料定是屠坤的手下。他们一时没有好的去处,加上唐放盛情挽留,于是也就继续住了下来。陈家唤帮石天救走了严北川,没料到第二天又听说城里被人放了一把大火,也猜想到与石天他们有关,直到打听到没人伤亡的消息,这才松了口气。他知道屠坤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叮嘱镰刀会的兄弟多长双眼睛,以防屠坤报复。可屠坤之所以没立即对镰刀会开战,是因为他有自己的想法,打算先解决跟石天之间的恩怨后再来算总账。
唐放连续两日回来的说法都一样,外面风声太紧,到处都是屠坤的人。屠坤派人连日来将通城翻了个底朝天,但仍旧没发现石天等人的踪迹,这才猜想他们可能被陈家唤收留,于是再也坐不住,决定跟镰刀会开仗。陈家唤见屠坤亲自带人上门要人,很爽快地告诉他人不在这里,但屠坤不信,非要带人去搜个究竟。陈家唤哪能允许,于是差点又动手,幸亏保安大队第二中队队长陈柏山及时赶到。这里是陈柏山所辖的地盘,屠坤虽然仗着赵铁木做靠山,但也不敢乱来,只好带着手下灰溜溜地撤退。屠坤思前想后,只能想到两种结果,一是石天等人已经离开通城,二是就藏在陈家唤那里。可他没有证据,也不敢明目张胆再去生事,只好去向赵铁木求救。赵铁木对这些天县城发生的事一清二楚,一见面就骂开了:“没想到你为了区区这么几个人竟然搞出这么多事,真是丢脸。”
“表哥,你先别发火,我来找你,并不是搞不定这几个人,而是他们全都躲在陈家唤那里,但那里又是陈柏山的地盘,我不好……”屠坤话没说完就被赵铁木生气的打断:“够了,早跟你说过,不要招惹陈柏山,不要招惹丁四峰,你偏不信,虽然我不怕他们,可毕竟都是有枪的人,一旦发生冲突,子弹可不长眼睛,谁死谁活可都不一定。”屠坤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水。赵铁木接着说:“这件事就此打住吧,赚钱对我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没必要为了区区几个小角色而自乱阵脚。”屠坤想说话,又被赵铁木制止,“你跟镰刀会的恩怨我不管,这是你们帮派之间的争斗,但我只奉劝你一句,要想一了百了,必须快刀斩乱麻,有时候做事不可妇人之仁,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用尽一切办法。”屠坤听了这话,心里才稍微舒服点,忙问陈柏山那边如何打点,赵铁木道:“这个你不用管,我自有分寸。”
屠坤有了赵铁木的明示,决定对镰刀会来个釜底抽薪,可就在他精心盘算这事时,后院起了火,一家赌坊和一家窑子被人给掏了窝,而且现场留下了字条,上书红军所为。屠坤一开始还蛮惧怕,可后来仔细一想,感觉这两件事都不像是红军的做事风格,于是将矛头指向了石天等人,去跟赵铁木一说,赵铁木立马生出一肚子坏水,决定把“红军”的帽子扣在石天等人头上,如此一来,就能名正言顺地开始大清洗,更重要的是,还能以此为借口,强迫城里大户人家继续捐钱捐物。通城县的有钱人家什么都不怕,就怕红军共产,很多人都遭过殃,所以告示一出,顿时人心惶惶,很多人迫不及待的主动上门求捐。屠坤和赵铁木稍稍使了这么个小手段就又搜刮了不少银子,暗地里笑开了花。
石天在肉铺呆了几天,听唐放说了外面的事后,再也按赖不住,决定出去探个究竟。他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挑着个担子,把自己装扮成菜贩子,一路叫卖,看见街上到处贴着他和严北川的画像,还有赵铁木和屠坤在大街上四处游荡的手下,心里就十分窝火。眼看天快要黑的时候,石天正在往肉铺赶,突然感觉身后一阵异样,假装停下来整理篓子里的剩菜,果然发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向他这边张望。他明白自己被跟踪了,于是想着不能回肉铺,只好沿街假装继续叫卖。这时候,他被一路人拦住要买菜,趁着这个机会,再次确定了一下身后的情况,却空空如也。石天很是小心,当他穿过三岔路口时,那种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四下一扫不禁大骇,只见好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从两边的路口向他迅速围过来。他再也顾不得多想,扔掉担子,脱下蓑衣和斗笠撒腿狂奔,这一跑不要紧,跟他的尾巴也紧随其后追了上来。
此时天刚黑,街上人还不少。石天撞倒了好几个来不及躲闪的路人,街上一片混乱,然后沿着大街像阵风似的往出口方向冲去,可追他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他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转入左边的一家饭馆,腾腾腾地上了楼,瞅准一扇开着的窗户跃了过去。他不知道窗户下面是什么,可还是跳了,不过幸好是一栋较矮的房屋屋顶。他滚下屋顶,跌落到硬邦邦的青石板路上,爬起来又跑。这是街的后巷,追石天的那些人,有几个也从窗口跳了下去,另外几个原路返回打算包抄过来。石天左拐右拐又穿过了一条弄堂,重新回到大街上,终于暂时甩掉了尾巴,瞅见前边不远处有一面高墙,于是快跑过去,抓着墙边的树干,三下两下就攀上墙头,然后轻轻跃入院中。他看到院子里停了好几口黑漆漆的棺材,也不禁打了个寒战。此时,外面传来乱糟糟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敲门声。石天蹑手蹑脚穿过走廊,躲进了其中一个房间里。
“来了来了。”说话的是个老者,颤巍巍地打开门,见外面站着许多陌生男子,于是问他们找谁。一个声音恶狠狠地问:“我们正在追一个人,可追到这儿就不见了,有没有看到?”老者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一直在屋里,门也锁着,并没见人进来。”这人又阴阳怪气地叫嚷道:“你没见人进来,不代表人没进去,兄弟们,给我仔细搜。”可老者拦在门口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林家可是给县里捐了不少钱物,县长大人是知道的,你们要敢乱来,我可要去告诉县长大人。”“我们都是坤爷的人,有什么事去找坤爷告状吧。”这些人全都是屠坤的手下,哪管得了这些,随即一把掀开老者,踢开门就闯了进去,可当他们看到停在院子中间的棺材时,一开始也被吓到面面相觑,但很快就开始满屋子到处乱窜,可什么都没找到,只得灰溜溜的离去。
老者是林家的主人,叫林国贤,是做棺材铺生意的,这些年积攒了不少钱,也支持过组建保安大队。屠坤经常派手下到这些生意人店里收保护费,这林国贤平日里也没少受他的气,所以对此人恨之入骨,嘴上却又不敢说。在这些人离去之后,他恼怒而又无奈的跺脚骂道:“强盗,这几口棺材,你们早晚会用得上!”石天躲在屋里把外面的情况听得清清楚楚,料定屠坤的人已经全部离开,这才打算再偷偷溜出去。可就在他想要走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再等会儿,外面那些人还没走远!”石天没想到被人发现,而且还是一个女人,他更惊讶的是,这个女人不仅没被他吓到,反而要帮他。
一缕烛光将房屋照亮。石天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藏身之处竟然是一处闺房,怪不得刚刚总觉得周围有股淡淡的香味儿。外表粗犷的他内心其实腼腆,尤其是自觉做了错事的时候,而且还是面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舌头便开始打结,吞吞吐吐地说:“对、对不起,我这就走。”姑娘是林国贤的女儿林芝,忙拦着他说:“那些人没找到你,肯定不会走远,你这会儿出去,万一要是再被撞上可怎么办?”石天想想也是,可他不能总呆在一个姑娘家的闺房,谁知姑娘自己说道:“我叫林芝,我刚刚听见外面那些人说是屠坤的人,他们为什么要追你?”石天看了她一眼,却慌忙转移了视线,眼神闪烁地说:“多谢姑娘搭救之恩,我必须得走了。”这个叫林芝的姑娘却又说:“街上的人都恨死了屠坤这个大恶人,他经常让人来找我爹要钱,可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我听说这几天有人惹上屠坤了,还打了他的人,他就放了一把火……这个人是你吗?”石天没想到这个女孩居然会跟自己问起这些,于是再次抬头看着那双清纯的眼睛,讪讪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谁知林芝欣喜地叫起来:“还真是你呀,你是不知道,街上这几天都在谈这事儿,说老天爷派了个大英雄专门来对付屠坤,还说这个大英雄长着三头六臂,刀枪不入,屠坤那些人被吓得都不敢出门了。”石天听她如此一说,也不禁笑了起来,心情放松了不少,淡淡地说:“这也都是被屠坤逼的。”林芝又说:“可敢跟屠坤作对的人就是了不起,大英雄,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石天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她念了一遍,嬉笑道:“记住了大英雄,也请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林芝,以后如果再遇到麻烦,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爹一定会帮你的。”石天在这个姑娘面前,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榆木疙瘩,每多说一个字都会让自己心虚不已,当他走到门口时,她又在后面喊道:“大英雄,如果我想见你,该怎么找你?”石天顿了顿,沉沉地说:“姑娘,屠坤正在到处追杀我,我可能随时会死,咱们也别见了,免得你惹祸上身。”可林芝却娇笑道:“你不会死,有你这个大英雄,我不怕。”
深邃的夜色,一眼也望不到尽头。石天步履蹒跚的在夜色中穿行,耳边却不时传来林芝的声音,眼前也不停地晃动着她的笑脸。他闭上眼,想让这个女孩走出自己的头脑,可总也挥之不去。屠坤的手下在林家附近不见了石天的踪影,他气得嗷嗷直叫唤,却没料到赵铁木突然登门拜访,忙让进内室。赵铁木消息很灵通,开门见山问起昨晚的事,他如实相告。赵铁木欣喜地说:“太好了,总算让我找到机会了。”屠坤不明所以,他接着说,“关于林家,有个天大的秘密你恐怕没听说过。”屠坤瞪大眼睛问:“秘密,什么秘密?”赵铁木目光阴冷地说:“传闻林家有一个无价之宝,叫‘玉面双龙’,那可是从好多年前传下来的好东西,多少钱也买不到啊。”屠坤双眼发光,迫不及待地问道:“消息确实?”赵铁木点头道:“当然,有人亲眼见过。”屠坤眼里随即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搓着手说:“要真有这么个好东西,如果能被我们拿到,那该多好啊。”赵铁木不屑地哼了一声,接着说:“本来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可昨晚的事让我想到了办法……”他如此这般把计划一说,屠坤连连点头道:“好主意,好办法,到时候还怕姓林的不乖乖交出宝贝?”
石天回去把自己的遭遇一说,严北川就骂道:“屠坤这是想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啊,我们掏了他一个赌坊,一个窑子,接下来就要掏他老窝。”石天劝阻道:“你的伤还未痊愈,先别发火,等你伤好之后我们再定下一步计划。”“哥,我们躲在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何况这是闹市区,我担心屠坤的人早晚会找上门,到时候又会害了唐大哥。”石妙妹话音刚落,没想被正进门的唐放听见,他刚从外面回来,抹了一把汗水说:“天哥,你们要走我可不答应,这两天我也想好了,如果你们不嫌弃,我决定跟你们一起干。”另外三人听了这话很是吃惊,石天忙说:“唐放,你这肉铺开得好好的,跟我们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你还是继续过安稳日子吧,我们已经很麻烦你,妙妹刚刚也说了,长期呆在这儿也不是长远之计,必定会牵连你,所以我们打算明儿就走。”唐放眼睛却突然红了,固执地说:“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反正这肉铺我是没打算继续开了。天哥,唐放求你收留,我不怕死,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就算替你们挡刀子也没问题。”
石天其实早就看出唐放这个人心里有事瞒着他们,只不过一直没机会问,此时见他如此说话,心里也难免不是滋味儿,于是问:“当你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还是希望你三思,你也看到了,屠坤每天都在追杀我们,我们随时都可能没命……”唐放打断了他:“天哥,我都想好了,这样的世道,坏人当道,恶人横行。我知道你们与屠坤斗,连命都不要了,连屠坤那样的大恶人都已经开始害怕,所以我要跟着你们,与你们一道对抗恶人。”石天看了严北川一眼,又看了石妙妹一眼。石妙妹望着唐放哀求的目光,抢着说:“哥,就留下唐大哥吧。”严北川此时也说道:“妙妹说得对,唐放救过我们,现在又收留我们住下,每天还去街上帮我们打探消息。我们现在的处境很难,少了他,我们寸步难行。”
唐放露出欣喜的目光,忙说:“我保证不拖你们后腿,要不下次打架你们带着我,我这把杀猪刀也能使上劲!”这一席话说笑了仨人,石天无奈地感慨道:“我不是不想让你加入,只是不想连累你。”唐放却近乎哀求地说:“天哥,我不怕被连累,这辈子我以为自己就是个杀猪的了,但没想到能遇上你们,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虽然不能像你一样做大英雄,可我有一身蛮力,杀过猪,也能帮你们杀坏人……”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终于停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石天,沉默中的石天终于伸出手,笑着说:“我们都不是英雄,也不想做英雄,现在所做的这些也都是被屠坤所逼,但随时都可能没命,如果你不怕,很高兴你加入进来。”唐放兴奋地说:“从今以后,我这把杀猪刀专杀恶人!”四只手紧紧地贴在一起,彼此手心的温暖传遍各自身体,那一刻,血肉交融。
黎明刚刚开启,林家的大门就被隆隆的声音敲响。林国贤刚要起床,棺材铺的伙计开门一看,只见几个身着军装、手持长枪的男子将门口紧紧封锁了起来。赵铁木一大清早亲自带人来到林家,实则心怀叵测。他径直闯入林家院子,看着满院子黑漆漆的棺材,阴阳怪气地说:“林家的人用得着这么多吗?”林国贤正好从里屋出来,一见这么多当兵的,一时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他立即陪笑道:“原来是赵队长,赵队长亲临寒舍,蓬荜生辉啊。”赵铁木冷冷一笑,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说:“看来昨晚睡得挺好啊。”林国贤不知其意,只好应道:“多谢赵队长关心,小民昨夜睡得还不错。”谁知赵铁木突然脸色大变,厉声怒喝道:“好你个林国贤,一把年纪了还敢跟政府作对,该当何罪?”林芝也恰好出来,急匆匆地小跑到赵铁木面前,还没开口,赵铁木仿佛眼睛一亮,嬉皮笑脸地说:“林大小姐早安,不好意思,赵某吵醒您了。”林芝质问道:“不知我爹何罪之有,怎么跟政府作对了?”赵铁木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说:“莫非大小姐还跟我在这儿装疯卖傻?前两日明明有人亲眼所见红军逃至林家,可为何林家还要包庇窝藏?这还不算大罪吗?”林国贤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赵铁木一大清早上门竟是为此事,当即就显得很无力,疲倦地说:“赵队长,我想您是误会了,林某乃生意人,怎敢窝藏红军?之前还为成立保安队捐钱捐物,您可不要诬陷好人啦。”赵铁木双眼一瞪,恶狠狠地骂道:“还敢称我诬陷好人?要是窝藏红军的也算好人,那还要保安队做什么?看来不给点颜色瞧瞧你是不会说实话了。来人啦,把老东西给我带回去。”林国贤被夹住双臂动弹不得。林芝上去跟赵铁木理论,却被打了一耳光,还被推倒在地。她眼看着父亲被带走,想冲出去,却被枪口顶住,只能嚎哭求救,但在通城,谁敢招惹赵铁木?就算有心也是无力。林芝瘫坐在门口,泪水哗啦啦地顺着脸庞落下,无力、无助……
唐放从街上带回了林国贤被赵铁木绑走的消息,石天瞠目结舌,惶恐不已,问他消息是否确凿。唐放虽然拍着胸膛保证,石天却依然半信半疑,他不知道此事是否与他有关,可又隐隐觉得脱不了干系。谁都不清楚石天为何会对林家的事感兴趣,再三追问,他才把自己受林家小姐保护的事说出来。严北川若有所思,却说:“都过了这么多天,保安团才找上门去,应该跟你的事没什么直接关系吧?”石天说:“但愿如此,可我这心里总感觉不对劲,你说那林家也算有钱人家,而且当初还支持过成立保安大队,赵铁木也算是受过林家恩惠的,为何会突然将林国贤投进大牢?”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跟自己躲进林家的事有关联,于是决定去林家探个究竟,可严北川极力阻止:“你不能去,兴许这是赵铁木和屠坤设的个圈套,就是为了逼你现身,能等等再说吗?”
“哥,我也这么认为,退一万步说,假若赵铁木抓林国贤真的是为了逼你,一旦计划失败,最后也不得把人给放了?”石妙妹这次跟严北川站在了一条战线上,石天眉宇深锁,最后不得不说:“唐兄弟,能否麻烦你再出去打探打探,我要知道赵铁木抓林国贤的具体原因。”唐放二话没说就转身出去,石天的心却悬了起来,他把自己关进房里,心里像装满了开水似的来回翻滚,搅得他心智不宁,坐立不安。唐放没有带回石天想要的答案,所以他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林家,趁着大家都入睡后,他独自离开肉铺,悄然来到林家外面,见大门紧闭,于是又老样子翻墙入院,只见林芝闺房亮着微弱的灯光,走近后想敲门却又犹豫了。他知道自己贸然造访可能会吓着林芝,可望着孤冷的烛光,他犹豫再三还是举起了手。门开的时候,林芝的眼睛还是红肿的,她看到站在面前的人时似乎没有石天想象的那么惊讶,石天的心微微一颤,正要开口说几句安慰的话,她突然扑进他怀里嘤嘤地哭起来。他张开双臂,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只能一直停在那里。他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她,能清晰感觉到她在颤抖,一时间所有安慰的话全都咽下了肚里。俩人就这样站着,站了许久都没分开。终于,她抬起头,从他怀里出来,抹去泪水说:“对不起,我……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我明白……”石天其实不明白,他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哪里知道此时此刻的林芝最需要的就是有个宽厚的肩膀靠靠。林芝转身进屋,石天在门口鼓了很大勇气才问:“你爹的事,我不知道是否是我惹的。”林芝轻声叹息道:“赵铁木诬陷我爹窝藏红军,老人家一把年纪了,真不知还能不能挺住。”石天证实此事果真与自己有关,愧疚不已,喃喃地说:“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误闯林家,林老爷也不会遭此冤狱,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林芝沉吟了半晌却问:“你是红军吗?”石天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说:“屠坤和赵铁木诬陷我,可他们拿我没法,现在又诬陷林老爷,那些混蛋,真恨不得一刀一刀地割下他们的肉……”
夜已经很深,天空依然漆黑,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只有偶尔传来的犬吠,才能证明这个世界还有生命存在。石天安慰了林芝许久,要离开的时候,林芝迎着他的目光说:“我不希望你为我爹冒险,如果可以,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石天毫不犹豫地点头,她接着说:“赵铁木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如果我爹真出了事,你要答应我,一定不要为了给我爹报仇而去冒险。”石天很受感动,可他做不到,一开始得知林国贤被抓走是因为他,他就决定去救人。林芝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禁叹息道:“我明白你不会见死不救,可你能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行吗?”石天的心很痛、很重,他看着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转身看着门外的夜色说:“我走了,你保重!”林芝目送着他大踏步离去,心脏不自禁地抽动了一下。
赵铁木把林国贤投进大牢后没有用刑,他担心弄死林国贤就什么都没了,当林国贤得知他是冲着林家的祖传之物“玉面双龙”而来,顿时惨笑道:“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花钱养了这么个混账东西,原本以为组建保安团是为了保护通城的百姓,却没想到头来却被自己养的蛇咬了一口,悲哀啊。”赵铁木不动声色地听他说完这番话,大笑道:“林老爷,我看在你年老力衰的份上没跟你用刑,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这儿的好东西,没一样是你能受得了的,识相的话,赶紧把‘玉面双龙’交给我,要不然我让你这条老命永远留在这里。”林国贤无力地说:“别说了,我这条老命你要是看上就拿去吧,反正我也没打算活着出去了,也根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龙,别在我这把老骨头身上费劲了。”赵铁木冷笑道:“你是没用了,可别忘了家里还有个漂亮女儿,要是你死了,那她该多可怜啊,到时候把她弄到府上慢慢享受,等玩腻后再往屠坤的窑子里一送,哎呀,想想就美。”林国贤被气得破口大骂道:“赵铁木,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赵铁木见他气愤的样子却开心不已,仰头大笑道:“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林家的结局,等天亮你如果还不将东西交出来,我保证说到做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很快就要亮,可林国贤毫无睡意,他靠在角落盘膝而坐,眯缝着眼睛,岿然不动。天刚亮,赵铁木就让人把他给提了出去,他本以为是要找地方处决他,却没料到却是被拉去游街。通城的百姓有不少人认得林国贤,也都对林家发生的事略有耳闻,于是街边的议论声不绝于耳。赵铁木骑马跟在车后,他的手下正大声宣读林国贤窝藏红军的罪行,林国贤双眼微闭,任凭那些污言秽语在耳边回响。围观的百姓也仅仅只是围观和议论,面对如狼似虎的保安团士兵,哪有人敢上前去辩个是非黑白,说个子丑寅卯?石天和石妙妹藏在人群中观望着这一切,他双拳紧握,早就按赖不住想要冲上前去救人,虽然也知道只是徒劳,可心里的火焰却烧得他快要爆炸。石妙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她能感觉到他浑身的燥热,也能感受到血液的喷张。他望着囚车上老态龙钟的林国贤,眼中不禁闪出丝丝泪光。石妙妹看着他的眼睛,心里也隐隐作痛。
“冤枉啊,冤枉……”一个身影从人群中冲出来拦车大呼,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身影上。石天定睛一看,只见此人竟然是林芝,确确实实吃了一惊。林芝拦下了车,赵铁木认出了她,大声质问:“大胆,竟敢阻拦囚车,该当何罪?”林芝抓住囚车的栏杆,和面色苍白的林国贤对望着,痛苦的喊道:“我爹他是冤枉的,求求你放了他……”赵铁木冷声骂道:“证据确凿,你林家窝藏红军,有人亲眼所见,何来冤枉?还不快快闪开,免得本队长公事公办,那可就不太好看了。”石天实在是看不过眼,试图挣脱开去,却被石妙妹死死地摁着。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从身体里蹦出来,一个七尺男儿,一个从未流过泪的男人,此刻却再也忍不住湿了眼眶,暗自发誓一定要除掉赵铁木,替林家洗去耻辱,为通城的百姓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