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问题是,派你来的人,是谁?”
随着卡裴娜轻柔的话语,仿佛时间都凝滞了。少公爵的忧惧、克蕾丝公主的惊慌、老人脸上的狰狞……一切的表情、动作、变化都在瞬间定格于此,只有一道耀眼的白虹,照亮了整片森林。
目之所及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那不是普通的白,是一种刺目的、冰冷冷的苍白,光是看到就会让人打从心底里泛起寒意。
但这白光来得快、去得也快。随着白光散去,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一群穷凶极恶的魔兽。它们在剑气的余波下,悄然灰飞烟灭。
她做了什么?不知道。过程如何?不知道。一切发生的太快,只在转瞬之间,他们唯一能看到的,只剩结果。
卡裴娜一脚踩着亡灵法师的脑袋,凭空出现的长剑点在他额尖,“我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所以……”
“回答我的问题,异端。”
她的语气说不尽的森冷。明明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却如同一条钻入肌肤的蛇,随着声音游走,一路撕咬着人们脆弱的神经。
哪怕是再无知的人,都能认出她手中的裁决圣剑。森白冰冷的剑刃,剑身上布满繁复的凹纹,当鲜血沁入的那一刻便会被瞬间吸干。剑柄上缠绕着金黄色的荆棘,一直蔓延到持有者的手腕上,如果不是它所认可的主人,那么它便会流露出残忍嗜血的一面,尖刺直直刺入持有者的身体,将其体内所有血液吸干。
明明是把魔刃,却和教皇的权杖、圣女的圣典并称为神殿三大神器之一——属于异端裁决长的裁决圣剑。
当亡灵法师被卡裴娜踩在脚下时,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上依旧保持着得意的表情,唯有瞳孔骤然放大,宛若看见了这世间最为恐怖的景象,让他的样子看起来越发滑稽可笑。
异端裁判所,神殿的审判执法部门。如果说神官和圣女是替神明散播光明与神迹的美好存在,那么异端裁判所,便是光明的阴暗面。
他们手染鲜血,做尽一切见不得光的肮脏事情,残暴的名声能使小儿止啼、令恶人丧胆。
亡灵法师之所以厌恶异端这个称呼,本质也是因为恐惧。因为恐惧,他躲躲藏藏了30多年,因为恐惧,他居无定所四处流窜,因为恐惧,他卸下自负,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狼狈不堪。
然而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4年前继任了至高裁决长之位,将异端裁判所的凶名推上新的高峰,被无数人称作怪物的家伙,居然会是面前这个年轻的黑发女人。
可她手中的裁决圣剑做不得假,低头注视着他的那双瞳孔冰冷至极,不含一丝一毫的情绪,让他仅剩的脑袋一阵头皮发麻。
风,吹过树梢,在呜呜的哀嚎,宛若给他奏响了一曲悲歌。
局势瞬间反转,亡灵法师却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恐惧死死的攥住了他的心脏,连呼吸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只能急切的大喊。“特纳西·法默尔!他是佣兵联络人!”
他只是拿钱办事,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让那个该死的联络人也去死!
该死,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倒霉,只是为了研究资金随便接了个任务,却会碰上这个怪物!
“很好。”卡裴娜微微颔首。“感谢你的配合,异端。”
“那么,卡伦·卡尔尼,异端清单A级通缉犯,逃亡时间三十年零四个月,罪名:渎神、弑亲、辱尸,我以异端裁决长之名宣判你——死刑。”
她冰冷的话语,落入亡灵法师耳中却如同地狱的亡魂曲,让他的上下齿不住的咯咯发抖。
尽管知道求饶无用,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剑尖即将刺穿他的眉心,死亡的威胁终于冲破了他对面前女人的恐惧。
自己可是天才亡灵法师,和那些蠕虫般的贵族们不一样,一生桀骜不驯杀人无数,怎么临死连反抗这个女人都不敢呢?就算死,他也要给这个女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他将所有的精神力和魔力聚集到了大脑,眼中爆发出浓烈的神采,气息却骤然虚弱,断断续续的说道,“就算……是……你……也不能……决定……我的生死……是我赢……了……裁决长……”
而后,他的双目猛地瞪大,如同恶鬼般死死盯着卡裴娜,却彻底失去了呼吸。
他死了。
死于自身的魔力爆炸,简单来说,就是自尽。
卡裴娜沉默的看着他的尸体,收剑。裁决圣剑化作一道荆棘,刺入她的心脏,消失不见。
挑衅?不,卡裴娜见过太多自尽于她面前的人了,他以为的特别,于她而言不过是稀松平常。
亡灵法师的死,甚至难以让她的心情泛起波澜,毕竟想要问的东西她都已经问出来了。
“走吧。”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几人。
他们的身体却颤抖得更厉害了。
“卡裴娜……”原本的殿下或是小姐称谓,已经无法从他口中吐出,嘴唇颤抖良久,少公爵终于喊出了“冕下”二字,再也没有了平日的冷静。
冕下,是只有对神殿地位最高的三人才能使用的称呼。
异端裁判所,一个光听名字就会让人感到恐惧的地方,仿佛置身于寒冷的冰窖,冰霜从双脚蔓延而上,一点点让人冻结窒息。
不仅仅是异端,普通人甚至贵族,在裁决者们面前也会瑟瑟发抖,毫无特权可言。
从小,父亲就拿28年前的故事,告诫他千万不要招惹异端裁决所,否则谁都保护不了他。当年,帝国因为继承人问题陷入内乱,上任裁决长当着皇帝的面,击杀他宠爱的私生子,结束了内乱。
而就是这样一个绝世狠人,在4年前让位给了新任裁决长。
埃萨米脑海中不断浮现近年来听说的血腥传闻以及新任裁决长残酷严苛的手段,一股寒意在他身体里慢慢扩散开来。
如果不是出于贵族的尊严,埃萨米真担心自己会一个腿软直接摔坐在地上。
而看着战战兢兢宛如鹌鹑般的五人,卡裴娜感觉自己的头又要开始疼了。
其实卡裴娜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轻视还是恐惧,都不重要。然而接下来到帝国的这段路程,她还必须和这群小少爷们同路,若是他们每天都这般谨小慎微,就算是他们不抑郁,卡裴娜也要先抑郁了。
“把我当成普通的圣女预选对待即可。”她语气平静,态度一如既往。
但此一时彼一时,平静的话语落在他们耳中却是如此冰冷,埃萨米少公爵额头上冷汗直流,勉强的笑了笑。
“您说笑了。”他的反应就好像卡裴娜刚刚说了一个无趣的笑话,而他还不得不露出公关笑容。
“冕下混入圣女预选中肯定是要调查某些事情,我们怎么能……”他的目光扫过地上亡灵法师的尸体,语气立刻变得更加急切起来,“对不起!我不该妄图揣测您的真实意图,是我太过轻率了,请您务必原谅!”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甚至带着哭腔,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难以想象一个平日里绅士温柔的人会露出这般表情。
……啧,烦死了。卡裴娜无力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