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里称呼奶奶叫亲婆,称呼外婆叫婆阿,我的亲婆在我父亲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我和我哥出生以后因为没有亲婆叫,所以我妈就随了我表哥表姐对外婆的称呼让我和我哥叫外婆亲婆。
亲婆中等个有点胖,大脸,头发有点天然卷,喜欢笑,碰到点开心事会哈哈哈的咧嘴大笑起来,露出两排没剩下几颗牙齿的牙床。印象中亲婆总是穿着交领的灰布衣服,衣服纽扣是用和衣服相同面料做的,小布条穿插而成的小骨朵儿,纽扣从脖子一边斜到腋下,然后再往下延伸。
从我记事起亲婆就已经有高血压了,吃着二种药,一种是白色的小药片,一种是白和棕色相接的胶囊,有着浓浓的巧克力香味,闻着流口水,我小时候好几次都有过想尝一尝的冲动。
亲婆爱喝酒,天生的好酒量,有一次盖屋顶,外公打了一热水瓶米酒准备中午给帮忙的人喝,谁知道中午开吃的时候热水瓶是空的,原来亲婆边准备午饭边喝开了,不知不觉喝空了热水瓶还浑然不知,舅舅只得急匆匆再去打酒,真是尴尬。小屁孩的我觉得酒一定是最好喝的玉液琼浆,有一次趁着亲婆不注意偷滋了两口,然后七八岁的我就知道了什么叫心跳的感觉,还有什么叫醉了:就是没法好好走路了。
外婆家是只有一个姓的大宅子,不少于十亩地,住了很多同姓的邻里。地面横竖斜铺满了大大小小的黑转,下雨天可以不用穿套鞋,永远不积水,长大了才知道原来下面有纵横交错的排水系统。宅里宅外有很多和我年龄相仿的小伙伴,有些比我还皮,乡下的小孩都盼着夏天早点到来,这样就可以去河里游泳了,大概七八岁时在外婆家学会了狗刨式,天天泡在水里,刚开始亲婆天天拿着竹竿来赶,后来看见我逃得比小鸭子还快也就不管了,我每天拿着竹篮子去河里刨黄蚬,河蚌。拿回家后亲婆把它们放在开水里烫一下,等开口了把肉剔出来和咸菜一起炒味道很鲜美,偶尔两个舅舅会买几瓶盐汽水回来,用篮子装了吊在井里,晚上吃着黄蚬肉喝着冰汽水心里满满都是幸福感。到了秋天生产队打稻子时也是我们这些皮猴子的高光时刻,我们把大人们刚打完的稻柴捆垒起了各种堡垒。振天响的喊杀声都盖过了隆隆机器声。有一次我玩累了就在生产队的值班室睡着了,梦里仿佛听见亲婆的大嗓门在喊我,我醒来后发觉这是个陌生的环境,我想开门出去发觉门被锁上了,我吓的哇哇大哭起来,声嘶力竭得喊着亲婆啊亲婆,一回儿亲婆真的出现了,哈哈哈的笑着把窗户从外面打开把我拎了出去。
记忆中亲婆只为二舅的亲事哭过一回,媒婆坑蒙拐骗使出浑身解数订下的婚事在结婚前几个月黄了,当时二舅已经三十出头了,在当时的农村已经算是老光棍了,听到悔亲的消息亲婆撇着嘴角哭的像个孩子,她一定是为二舅可能会一辈子打光棍而绝望,无助。沉默寡言的外公话更少了,只是不停的写着东西,又不停的修修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