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隽和言笑酬这是第一次踏上“桃源乡地上天国”外的栈道口石台。
当然是陈至为他们两人引的路,这三人过来之前特意借助陈至炼觉途“有兆先知”高境不稳定状态威能绕着“合和庄”避开灭度宗之人,为的就是凭他们三人之力为岭天龙报仇。
栈道口石台上如今一具尸体也没露着,大部分都被人用碎石掩埋,陈至草草扫了一眼便断定处理这处的应该是“切利支丹”,而且他们很可能起码找回了荒木又右卫门的尸身以及东乡斩我的半截尸身。
既然疑似“天童子”的怪物出现在栈道外玄衣校尉雷子辰负责的那处岗哨,并拜托雷子辰为其创造脱身机会,相信“切利支丹”起码应该已经全部从“秘境”旧址中转移。
陈至是提出“替桃行道”业无极可能会置之死地而后生躲进那“秘境”旧址的人,再加上他是三人中唯一的炼觉者,自然是由他检查栈道口石台的痕迹,再做出猜测是否落空的判断。
他扒开几个碎石堆,只看见丧命于栈道口平台的玄衣卫和地魁门弟子尸体,却已经可以给出初步的结论:
“从痕迹上没法体现什么,最晚被动的几处石堆中掩埋尸身没有被进一步破坏,大异于那破院‘合和庄’以及在外的三具尸身。
栈道口石台上确实有多人经此移动的痕迹,只是因为此处侧风不止,很难辨别到底是之前法却形和我们组织那一战所留、事后‘切利支丹’大规模转移所留还是之后所留了。”
秦隽只问:“所以它不在这吗?”
陈至只道:“不能确定,结合灭度宗那位周密大哥的话,他也是炼觉者,进入‘合和庄’主屋时却没发现业无极已经潜进屋内。
我可以合理怀疑就算业无极已经深入‘秘境’旧址,也可能不会留下不自然的痕迹,毕竟以它变形异能,可能以任何形态潜入进去,期间留下痕迹也必然超出我们寻常的认知。
岭掌门实力不凡,曾一度力抗几乎以一人之力给群豪带来极大麻烦的‘天草十人众’新免武藏,假如业无极真在和岭掌门一战中受创,它很可能采取保守的做法,留下栈道口石台尸身不动先潜入‘秘境’旧址,来在栈道口营造自己未曾潜入进去的假象。
业无极有这份狡猾,就算它要从栈道口石台处乱石堆粗略掩埋的尸体上得到‘知识’,也必然只会在其即将离开这附近前再进行。”
秦隽点头道:“好,让我们进去一探,便知分晓。”
陈至、言笑酬先后欲言再止,只跟着大步走进“秘境”旧址的秦隽。
“桃源乡地上天国”旧址中因为古怪桃林已经林木枯萎,也没那些桃花和桃果再发微弱淡紫色光来照亮环境,只有地上浅浅的积水和阴冷潮湿的空气还是陈至熟悉的模样。
秦隽和言笑酬都没实际进来过这里,陈至点亮火折边前进便看周围枯萎的桃树,也同样没法和之前自己所见的景色联系起来。
进入之后就变成陈至在前引路,他们要从“桃源乡地上天国”曾经住人之处找起。
走出桃林范围,陈至再辩出了更多和自己曾经见过景象间的差距:“这里面的环境,明显窄了。
虽然火光照不及远处,可古怪桃树间的距离本也没那么近。
再走出这片桃林,便到过去‘切利支丹’群居之处,相信那里的变化也会不小,他们虽然是在此造了房屋,可房屋的排布却是依据之前‘秘境’尚在时这附近有近百亩的空间所造。”
言笑酬虽然也有江湖经验,但是“秘境”难得,他作为纯粹的野路子对“秘境”所知却很少,于是问起:“这里曾经有百亩多的空间?那岂不是比围起来这里的山还要大,这怎么可能?”
答他的是秦隽:“‘秘境’往往有出乎人意料的空间大小,随着‘秘境’中妖魔或者其他‘秘境元’的所在被破坏,会渐渐恢复成本来的模样。
‘秘境元’中蕴含的异能越是强大,这异常空间的范围也只会更大。”
言笑酬见秦隽愿意答,认为肯交流总是好事,有意引他多说,于是接着问:“原来除了‘妖魔之地’,其他的所谓‘福地’‘凶地’中也有‘秘境元’吗?”
秦隽仍然肯回答:“有。只是‘妖魔之地’的‘秘境元’一般在妖魔身上。
而‘凶地’‘福地’的‘秘境元’则要大费周章才能找出来,就算找出来,也要再设法破坏环境到‘秘境元’显现之后才能剥离,最终为人所用。”
秦隽曾在知风山通明山庄凌氏工房帮事几年,直到正式记名时在他自己要求下记名进了功房前他在精工铸场也混了不短时日,是以对“秘境元”也颇有认知。
而他的认知是来自通明山庄精工铸场,而通明山庄精工铸场匠师的认知则来自“薛冶一脉”匠师,这些人肯定会有所隐瞒,秦隽所知也就限于如此。
陈至接话补充道:“法却形使用‘人析之法’在自己胸口前嵌入‘秘境元’,他便成了一种可以感知到此‘秘境’中‘秘境元’所在之处的存在。
这‘秘境’的‘秘境元’也是由他找出,最后再施展‘人析之法’,最终造出了妖魔‘替桃行道’业无极。”
秦隽沉默了,他和点着火折子的陈至眼下没凑那么近,这里光照也少,他多半个身子全浸在黑暗之中,脸上表情也难看出来。
言笑酬也点亮火折子,新起的火光马上首先照出他显眼的大鼻子,他道:“轮替着来吧,这里环境潮湿得紧,待会儿到了那些人住过的地方找些火油和布、木棍来做了火把,好过我们带的火折子都没法再用。”
陈至依言收起手中火折子。
又走了一阵,只见火光照出几处已经变形的房屋,挤在一处成个高高的堆儿,曾经陈至见过的广场也只剩下火堆火盆露在前面陈至才能认出。
秦隽道:“看来就是这样了,空间压缩之后,这些东西也都挤到一处,再来就是进一步压缩后很多东西将来会成煤矿层积,就和其他被发掘完毕的‘秘境’一般。
在‘秘境’旧址的煤矿成形只需十多年,不需百千年之久,或许就是因为很多东西被压缩的空间挤成了这么样的一团。”
走到这处仍不见“替桃行道”业无极的踪影和痕迹,三人都明白或许这项可能性颇高的猜测最终还是落空了。
陈至趁机再次提出回程:“我们还是尽快赶回玄衣卫临时营寨,再和其他方碰出更为有效的搜查业无极办法。
它的最终目的是其他‘秘境元’,经历过岭掌门之战,相信它明白自己的实力虽强却难在如此局势下随心所欲,必然会设法找出其他‘秘境元’来强化自己。
何况如今业无极‘秘境元’负伤之下,很可能力量也多少变弱,哪怕为了恢复力量,它都势必要去寻找其他‘秘境元’。”
秦隽没有表态,言笑酬特地等了一下,然后边着手翻找起来能组成火把之物边问:“它得了修罗道之人的‘知识’,难道不会先盯上修罗道吗?”
陈至对此倒是敢肯定:“以它的势力,只怕还不敢只身去动底细未明的修罗道。
‘夺眼西风’叶西风虽是修罗道二当家新宠,却是长期在外行动的外围,相信其‘知识’对修罗道的底蕴也只是冰山一角。
光凭叶西风对修罗道几位当家实力的认知,业无极就应该不敢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谋起修罗道占据的‘洗心泉’。”
这话说得有理,言笑酬边点头认同边已经组好火把点亮,分给其他两人一人一只。
秦隽接过火把再次开口:“你还是想回去,除了刚才说的,你难道还想到什么问题?”
陈至见秦隽愿意问自己想法足见态度松动,心头才放松些,只是接下来的事情极难说明,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说起来:“刚才看到叶西风的尸体,再联想到行动超出我之预料马上敢于化明为暗的寂静堂首座潘籍,我的猜想不止一项。
确实只有潘籍有办法知道叶西风已死,有这种可以随时借叶西风消息引走江南城的信心才敢如此行事,但是如果细想一层,或许潘籍已经找到了合作对象。”
秦隽眉头一皱,道:“你说过,你已经埋下分化的种子,又先后通过安排将灭度宗和江南城的行动引导到两个方向,而江麟儿那小子也愿意为你影响江南城。
总不会他会去找修罗道合作,修罗道那个秃驴四当家什么‘万世蟾’作为玄衣卫眼中的过错一方,一来必然会和殊胜宗争那玄牝门‘秘境’消息的控制权,二来既然为了给叶西风收尾也不好联合另外一方在玄衣卫哪里记下‘人析之法’的账的吧?”
“嗯,所以潘籍就算找合作之人,也不会是他们。”陈至明白秦隽开始开窍,干脆直接点明自己的怀疑:“如果潘籍要找,最合适的人选其实是江麟儿更难怀疑到的对象,此人有我作为和玄衣卫关系的幌子,可以悄悄立场转变,而更好达成自己本来想要的目的,不需再经过我来串联玄衣卫。”
秦隽听到这里,也明白陈至怀疑的是什么人:“你怀疑南宫盘子?”
陈至不再掩饰,道:“南宫寻常太过安分了,就算他表现出要我做事的急躁来,最近对于我的进一步安排却没过问细节,这恨不寻常。
之前没能想通殊胜宗一方有何凭借的我尚且不会怀疑起南宫寻常,可现在想来,南宫寻常对我和修罗道四当家关于暗中先设法找出玄牝门‘秘境’一事没有任何意见,或许是因为其在之前已有另外的想法。”
秦隽眉毛皱得更紧,道:“会不会是你多心了?也许南宫盘子就真的只想更加顺利把南宫妙霖一方的过错化为自己在玄衣卫面前居功的机会,所以才肯这么闷声任你摆布。”
秦隽和南宫胜寒如今也很亲近,在这个基础上对南宫寻常也没什么恶感,自然不愿意怀疑心目中的“自己人”。
而秦隽话中“任你摆布”,实在是已经露骨地对陈至的分析表达讽意了。
言笑酬听出话中气氛不对本来想插嘴劝两句,可心想自己好像也不好在这两人中间说什么,摸摸自己大鼻子就又放弃了。
陈至明白自己需要进一步解释:“我怀疑到南宫寻常的另一点则是其对萍水连环寨事前所做之事。
秦隽,你应该还记得,南宫寻常曾经提到其妹南宫胜男借助相貌相同,在去年同一时候假借双胞兄弟南宫胜寒的名义接触萍水连环寨。
如果是玄牝门和萍水连环寨中某寨有所关联,甚至在之前和百花谷南宫世家交易花种树苗过程中供货太快,使得南宫寻常怀疑其中一寨在扬州当地占据‘秘境’,想设法试探这项事实才安排为其献智的南宫胜男亲自去设法试探,我不会意外。
玄牝门和他们私踞‘秘境’的事实补足了这原因的其中最后一块,也构成了南宫寻常和殊胜宗存在合作契机的重要原因。
就算摆脱我之前的谋划,南宫寻常的合作起码仍会拉拢到‘四山两宗一府司’中殊胜宗的好意,何况如果事情顺利,他只要服从我的安排在事情期间避得远远摆脱嫌疑,仍可以有按照我之前排布通过弥补南宫妙霖一方控制住剩余玄衣卫的机会。
南宫寻常已有暴君枭雄之资,如此良机,他不会不放过,再加上殊胜宗知情叶西风已死的消息,他只会更容易接受殊胜宗在此事的拉拢。
我们在局势上最大的倚仗是江麟儿,所以回去保住他的安全实际已经是刻不容缓。”
假如秦隽的情绪没有如今这么难以压抑,或者陈至没有被他自己的情绪所牵先带秦隽来这里搜找业无极一遭,或许这“刻不容缓”的形势还更容易说服秦隽。
可秦隽看在眼里的是陈至好像没事发生一样带他来找业无极,再在如今才剖起利弊力主回返,没法马上全盘相信这些剖析。
秦隽再开口,仍是讽刺陈至:“所以你和南宫盘子算是决裂了吧?需要时‘南宫大哥’,不需要时就成了‘南宫寻常’,莫名其妙!
是,你精于算计,没人比你更能算计,所以你就觉得事事之中都有算计!
南宫盘子也算对我们不错,说起来这‘不错’的关系还是你一手缔成的,如今现在你摆些利害,别人也真和你一般想法吗?”
言笑酬忍不住了,皱着眉头插嘴:“秦隽啊……陈少侠说的有些道理,你不能因为岭掌门被害就把这事的情绪带到指责他上面来,他也是为了你……”
劝到这里,言笑酬的话又遭了陈至打断:“你可以讨厌算计,却不得不在一些事上算计。
是,我和南宫寻常友好的背后存在许多算计!
这股算计是我一个人承担到现在,现在我把它揭开底细,丢了一部分给你!
怎么?这很重,你承不起吗?!”
不光秦隽,陈至话中情绪也激烈起来,言笑酬大喊一声:“够了!!!”
说着,言笑酬将火把随便借着挤成一处的木屋废堆缝隙插起来,抱怨道:“你们义兄弟吵架,把我摆在旁边,怎么,要我给你们评个高低怎样?!
要我说,你们两个一般莫名其妙,不相上下!”
说到这里,秦隽和陈至居然各拔刀剑,言笑酬一惊,且怒,干脆也抽出长剑在手。
“噼里啪啦”连环脆响在四周暗暗响起,三个人都只盯着其他两人手上兵器,浑似没听见。
“替桃行道”业无极故技重施,将自己变形之余变色隐藏身形,本来是想等着这三人离开,眼下却有大好机会,它觉得就算自己“秘境元”受创,却足可以尝试,只要取下这战,这三人脑中“知识”绝对是难得的宝藏。
连环脆响之中,七个业无极从火光难及的范围之外合围冲向陈至、秦隽、言笑酬三人。
谁知陈至、秦隽、言笑酬三人马上背合一处,居然好像是早就在等它出来。
业无极大惊!
原来言笑酬早在制作火把时,火光一闪而过照亮了业无极的残躯在木屋杂物堆高处变化出的一只眼睛,言笑酬只用火光来指引,陈至、秦隽吵架成了极好的掩饰。
三人早明白业无极就在此处而且在观察他们。
七个业无极却也没停下,它经过岭天龙一战实战经验更多,心想陈至秦隽两人从法却形“知识”所知实力应该还不如岭天龙,就算那个不明底细的言笑酬厉害应该也不会到岭天龙那个份上。
虽然对手有三个人,可人人不如岭天龙,力分而弱,岭天龙都不是自己这真假“身”互掩的变形异能无穷攻势对手,何况他们?
只要他们辨不出真身所在,业无极有充分的把握先伤一人。
在经过岭天龙之战后,业无极更懂得通过演技来消除真身假身之间区别。
三对“七”,秦隽、陈至、言笑酬虽是诱敌,句句却发的都是心声,每个人都很火大,他们各自焦躁于没法辨认真身再把吵出来的肝火发泄上去。
七个业无极越冲越近,眼见三人不能辨别真身,业无极真身已经暗暗凝聚“秘境元”蓄力,准备七“身”第一击中便混入足以杀伤岭天龙那种全力而发的手段。
就在此时,一个靠秦隽更近些的业无极肩上飘飞出一物来。
一个如同“飞虫”般发出淡淡柔和金光的东西,就这么出现。
秦隽马上想到巡山那夜的时候,岭天龙用“四性境限图”以自身为例展示“估”“描”之法,最终落到炼体途更偏炼心一途的位置。
岭天龙是资质更偏向炼心一途的炼体者,所以他当然可能同样掌握炼心一途心生相生用法。
业无极反应稍慢,可仍马上想到临死的金山派掌门人岭天龙临死以手按住自己的肩膀,问自己一句“你,悟吗?”
“岭天龙!!!”
业无极终于想到这“飞虫”是怎么回事,真身随即发出恼恨尖吼!
然后它就被迫直接面对起两口剑一口刀整齐向其发出的合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