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庐江两闹(其二十)

秦隽、言笑酬、孙游者三人找上泽生帮据地,泽生帮众难得地反应迅速,张铨生第一时间露面支持对峙,院中除了被秦隽抓来当舌头丢进来的一人外,已经有九名帮众各持兵刃比划起来。

自张泽生借“井中人”之威镇住泽生帮帮众之后,这些人的精神面貌也是焕然一新,比往常更像个成型的组织而不是聚堆的街痞。

“张……”

一名帮众想请示张铨生是否把擅闯之人拿下,一个“张”字没说完,就只见“三悟心猿”孙游者轻跟一声“张?”,随即双脚一变,身形疾冲张铨生而去。

这一下兔起鹘落,莫说泽生帮众人精神已经焕然一新,便是他们在这短短一天里洗髓锻骨了,也没法及时反应,甚至都没法看清孙游者这一步抢步的动作。

张铨生头刚被孙游者的影子一晃到有点反应,头往后本能让了三寸,一截明晃晃的枪尖就已经抵在自己喉结之侧。

孙游者枪比人先到,人随枪而前,先探出长枪枪尖见对方毫无反应才一步挪过去,白影一晃人已经在张铨生侧后以张铨生身子为掩,一只手拿枪三截之处,好像一把匕首一样就这么抵着张铨生。

孙游者到了这时才从张铨生右侧探出半张脸,用那极轻灵冷漠的声音平淡道:“老秦,老孙我够不够眼疾手快?张泽生拿下了,那井里的怪人还不束手就擒?”

张铨生给他的声音吓到,孙游者这一手如鬼魅一般,声音又似世外而来,喉头又给枪尖抵着,他哪里敢说任何话?

连孙游者这句话他也只听实前面,心里一时还想不到谁是什么“老秦”?

秦隽、言笑酬两人跨进院子后,主要精力都是盯死那口他俩认为重要的土井,哪里想到孙游者话听一个“张”字就冲出去拿人?

秦隽此时回过神来,第一句话也是呛起了自己人:“神经病!姓张就一定是那当帮主的吗?!你好歹多听一两个字再上!莫名其妙!”

孙游者回话的声音仍是平淡空灵:“老孙我天资聪颖,老秦你不用怪老孙我抢了你的风头。

有些事情是难以避免,世上有天才,便有人不如天才。你要怪就怪天资和成果都是稀有资源,不够均分,只好让先得者专美……”

这话说得颇有些歪理,院中连同那些泽生帮众和被落入孙游者手里的张铨生都听不出他有什么重点,要说驳也不知道该从这句话哪里驳起。

一句歪理说出来,孙游者才凑近张铨生的耳,冷冷问道:“你难道不是张泽生?”

他话虽然问了,手上枪尖抵着张铨生喉头却抵得更紧,张铨生哪里敢出声来答?

孙游者在私牢时候虽然看似不上心,其实也算是听到了藏真心讲述的整个过程,看这人抖得厉害已知他不是张泽生,手上枪尖稍微一松,果然听到这人这才敢出声道:“张……张泽生是我大哥……”

孙游者冷漠的声音中这次挟带了点明显的怨气,他道:“你怎么能不是张泽生?你姓张,凭什么不能是张泽生?

你若想活命,今后你就得改名叫做张泽生了,你明白吗?”

枪尖仍在喉边,张铨生先迟疑一下后只好道:“啊?……好,好。”

“哈。”孙游者这句轻笑声音仍然是冷漠超然,只是他接下来的话其内容却和这一身潇洒姿态半分不符:“……老秦,看来我真拿错人了,怎么办好?”

“莫名其妙!!”秦隽又好气又好笑“好在这人多少和张泽生有关系,你拿住就不要轻放了吧!!”

孙游者点头道:“好……不若这样,他都答应老孙我改名叫张泽生了,不如大家凑合着来。

我们当他是张泽生,泽生帮的人也答应他当他是张泽生,我们就算擒住了正主儿,那我们一举大获全胜,泽生帮这些杂鱼也免去刀兵之灾。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彼此都好办。”

秦隽心想这小子此刻还能扯这些不着调的咸淡,自己真是还看小了这老孙的荒唐,正想骂他一句,一个声音已经把话接了下去。

“朋友这样办事,本帮主却不好办了。”

只见一人器宇不凡,昂首从内室走出,自然而然已经立在院中一个各个方面都能用眼睛扫到的位置。

这人一现身也没躲到任何泽生帮众身后求一点周护,对实力不明的闯入者俨然是不卑不亢的态度,在泽生帮里当然除了张泽生本人外找不出第二个人物。

言笑酬摸了摸鼻子,道:“秦隽,看来正主儿来了。”

言笑酬一句点明秦隽身份,秦隽“嗯”了一声,知道言笑酬这意思是明人不说暗话。对方既光明正大站出来,自己这边不能在眉角上输了人,言笑酬这才点明了秦隽身份。

对泽生帮这位帮主,言笑酬也不免心里暗赞一句“好气势,好眉角”,虽然不知道这人武功如何,光凭这气魄就不能半分小看了他。

张泽生这时一副主人态势,一眼扫尽院中情形,把张铨生被白衣人擒住和已经开始有些乱了阵脚的泽生帮众、秦隽、言笑酬的模样都看了个分明。

他是认得秦隽的,在第一次近苇原汇聚群豪之时他也曾去了,不光记下了藏真心和秦隽亲近,甚至秦隽煮了那一大锅沙虫粥的时候他还去领了一碗。

言笑酬那个鼻子也非常显眼,张泽生对他虽没印象,却从特征结合听到的风声,知道是此人一直替“口舌至尊”出面打听风声。

白衣服的那个张泽生只听说跟另一人找到了花子弄里,对此人张泽生一无所知,却从帮众们此时的站位和稍有表现的慌张便想到这人一定身手不凡。

现身之前张泽生就在想秦隽等人的目的,虽然线索杂乱,更没法把这些人的目的和风声中几批分别互相跟着的人联系起来,但是有一点却已经想明。

张泽生的眉毛几乎就要皱起来,他猜出的这一点其实极麻烦,只是双方已经展露了各自的眉角,眉头一皱大家想法生定,其实直接的后果就是见真章。

因为张泽生想到的正是秦隽等人直冲自己而来的原因,由此而知他之前顾忌的“城外之人”必然不是“闭眼太岁”。

知道这一点并不能改变什么,表现出自己想明白这一点,却只会让来犯三人直进目的,冲着他来。

因为三人会直接来到这里,只能说明三人被困之时便有足够的信息判断藏真心一方背后的帮手必然不是“闭眼太岁”,无法保证藏真心一方一定安然无虞,所以直接前来的目的只会是更加直接的“以快打快”,在自己心思动到藏真心身上前制服自己。

张泽生决定先再放一阵迷雾,多少拖延几息时间好让自己想通更多事:“三位登门踏户,既然想谈的事非要擒住舍弟才肯安心谈起,那此时本帮主人就在这里,已经可以谈了。”

接着这句话,张泽生想要让秦隽、言笑酬两个有谈话空间的人认为自己的认知还在“想谈”的氛围,不急动手。

秦隽说了一个“好”字,刚想继续开口,言笑酬却摸了摸自己那只大鼻子,提醒道:“看来不能放过他了,他知道咯。”

张泽生这次再不掩饰,眉头皱到一处,对方也是心细之人,已知自己拖延之意。

这两方一句话之间,同时还都确定了另一件事:张泽生想明白了秦隽等三人知道后面有人跟着,只是先前误以为是泽生帮的人,认为怎么也要上门才毫不理会;言笑酬凭着的拖延之意也同时明白张泽生并不可能备下跟踪之人又想拖延话头好让“井中人”突然发难,身后必然是另一方人马。

虽然两方都不知道跟在秦隽三人的是什么人,却都知道对方要利用一瞬千变之机,趁着对方被很快跟来的人打乱阵脚时设法扭转局势。

双方此时的选择也很相似!

张泽生一声喝令:“堂哥!!出井!!”

言笑酬同时喊出:“秦隽!!封井!!”

藏真心带回消息中最为清晰明白的,其实是井中怪人的战法,秦隽、言笑酬进院之后一看土井口径狭小,便生出守住井口防止怪人出外掳人的战策。

只要能压制井中怪人一直在井中,院子里的武力冲突之间就没人堪是秦隽等三人一合之敌!

判断只在一瞬,默契更比一瞬还短,秦隽没等言笑酬声落就已经提刀一步跨到土井井缘之上,以“刀行剑圆”无招之招走刀刀路用尖刀两抹三划,用刀气之网往井口里压下。

言笑酬同时出剑,九名泽生帮帮众虽然反应稍慢,也知道各寻目标冲杀,只有先前被秦隽等人抓做舌头那人趁机爬着想爬出战圈。

秦隽只见一个灰影渐白,如同涌泉一样从井底的黑黝升起,迎向自己一抹一划挥出的刀光之网。

言笑酬尚未逼近张泽生,张泽生从腰带上解下几个帛囊,一一抛洒出来,自己同时连连后退。

他抛出的帛囊薄得恰到好处,振空而裂,绽出一团团灰黄的烟来。

言笑酬不知道是什么名堂,但是看张泽生动作已知此人武功不高,提剑往左右两边一点,以剑风就斥退了武功更加不济却想压上来的泽生帮众,直往敌人首脑张泽生而去。

“三悟心猿”孙游者也一把把制住的张铨生丢向泽生帮众,同时白影一闪,也没入灰黄烟雾之中。

这一边,秦隽没想到灰影渐白之后,出现的两条手臂从刀光旁边一绕,真蛇一样就扒住他脚下的土砖,土砖崩落之时他眼见自己也将划了过去,“刀行剑圆”刀势一改,已经换了一招夏姬八斩法中的护身斩法“宣后拒嚣狂”,以避这古怪敌人的进招!

那一边,言笑酬、孙游者两人轻易便在泽生帮众来救之前突过烟雾,他们心想不管什么毒烟只要闭气一时,怎么不能在发作之前拿下这个武功低微的敌人头目?!

两人各持武器同时从烟雾中透过,也同时在突出之后稍松闭气之时被口鼻中的刺痒弄得身形一滞。

这是皂角粉,虽然藏真心和夏尝笑转述之时已经说明过张泽生当做幌子说给曲道门之人的擒捉“口舌至尊”排布,没人想到真正随身带着皂角粉的是他张泽生本人。

而且用在了这时。

皂角粉并无毒性,但是本来就是依靠附着在口鼻内腔起到扰敌之用,两名绝世武者闭气前冲却没腾出手来护住口鼻,稍一松吐纳之下着了这一小道儿。

张泽生也趁着这时喊出了第二句要紧的命令:“堂哥,另一套做法!!”

秦隽全身灌注,也不管别的,眼见底下的灰影就在前面却不再往上“涌”,倒像是露出个破绽,他以“刀行剑圆”再变刀势,“宣后拒嚣狂”之招立刻变为一刀无招之招斩下,合着秦隽自己下落之势将他身下的灰影一分为二!

怎地这个怪人身子被一分为二,却没见多少血飚出来?秦隽疑惑之时,借着将要被土井井口掩过去的余光看到自己一分为二的身躯,那面容和头上的癞痢……

秦隽想起来花子弄中确实有这么个人,他借住花子弄时也见过此人,怎么此人死在这口土井之下,还一早因为身躯残破从别处把血早流进了?

秦隽没空想明白这其中细节,他只知道一点:这必然不是那井中怪人。借着微弱的余光,脚踏在塌方井缘无处借力流土的他不能改变下落之势,只要全身要找出井中怪人在哪。

于是他便见另一个灰影在更低之处一溜烟划过,好像没入井中土壁一般。

井中另有一条旁道!!

秦隽身周都是滑落流土,别说跟着进入旁道,就连想停下下落之势都是有心无力。

他若跟着到了井底再往上爬,就算能跟进那条旁道也是被拉开了决定性的距离,尤其是那怪人更擅在这黑洞洞的井下行动的情况下。

言笑酬、孙游者虽然口鼻瘙痒难止,慢了一息却仍是果断制住张泽生。

就在这时,这两人刚想制止其他相斗之人,转眼刺痒的喉咙还没喊出声音,就已经见到院门处一个怪人破土而出,带着“咦嘻嘻嘻”婴儿般的怪笑窜出院去。

张泽生也露出笑容,任一剑一枪压在自己头上。

带着胸有成竹般的神态,他解释道:“三位尚未来之时,因为花子弄牛烂头通风报信,本帮主便让堂哥早凿出一条旁道,如有变故,他便会逃脱出去,目标——是那位藏姑娘。”

张泽生抬起头,这里胜负已经无关紧要,他的武器一直是“谈判”,现在他亮出自己唯一能亮的利刃:“如无本帮主的亲令,我这位堂哥不会改换目标。

而现在,才是我们可以开始好好谈谈的时候。

不过你们的抉择要快,因为我堂哥的脚程,将会是出乎你们意料之外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