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墙高近丈,对秦隽、言笑酬、雷子辰三人来说还是小菜一碟。
可就是如此,夜色深沉,雷子辰功力稍差选的地方更差,他上墙的时候还是勾到了瓦片。
三人心知不妙,马上落进院里,借着廊栏和群竹为掩,很快藏起身形。
脚步声起,听起来有三四个人,在近处时这阵脚步也已消失。
雷子辰向其他两个蒙面的同伴用眼示意,表示的人应该是玄衣卫。
靠近目标之前便改为轻声慢步,互相照应位置搜查,这正是玄衣卫中的作风。
也正是因为如此,玄衣卫短剑剑鞘之口往往都用熟皮裹着,短剑剑刃也尽量弄得黝黑而不亮,在月光下拔剑无声,出剑无光。
“摘星楼”杀手因为每人个性也不同,反而比玄衣卫行事更加张扬,纪律也更差,所以反而做不到这么小心。
判断出这些人是玄衣卫,三人都已明白裘非常必然就在庐江太守的郡守府中。
近苇原之后,除了自认主事带走二十多名玄衣卫的玄衣卫试百户裘非常,其余玄衣卫四散返回原来的驻地,是没法让院中稍有声息马上三四个在行的来探。
言笑酬不自觉摸摸鼻子,他希望运气够好,如果这三四人中没有炼觉者在,那么只要能忍到这些人搜不到成果,便无法确定是有人闯入郡守府。
秦隽等三人避的是不怎么见光的地方,只要能忍过这三四名玄衣卫的搜查,自有再摸到郡守府其他地方去看的机会。
秦隽的手不离背后的刀,他这次背的乃是强行向泽生帮帮众索要来的一口刀,虽不衬手,却总还能用。
秦隽的刀和言笑酬的剑都做不到拔出无声,一旦这两口兵器离了鞘,他们三个就只好强闯,指望自己能闯到裘非常的身前。
雷子辰忍住拔出酒壶塞子喝一口的冲动,他凑近两名同伴身旁,无论发生什么变故,三个人在一处,之后便会方便很多。
他凑近秦隽的正是时候。
因为就在这时秦隽的腿突然被飞来石子打了一下。石头破空无声,秦隽却以为自己暴露,手已按在背后刀柄之上就要拔出,幸好雷子辰即使用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这显然也是玄衣卫搜查可疑之处的惯用做法,一般潜入之徒自己会用石头刻意丢到能作声响的地方引开敌人,玄衣卫则是会在搜查可疑之处时并不深入,而丢些石子来让藏身之人自行暴露。
秦隽被言笑酬一按肩膀就已明白此点,再次沉下心来。
黑暗之中秦隽三人谁也看不见赶来搜查的人走到哪里,只好先等。
过了一会儿,雷子辰的手从秦隽肩上移开,秦隽绷紧的神经稍松,果然马上听见有人交谈。
“应该是没人。”一个声音道。
“嗯,等剩下两人扎黑几步,我们便走吧。犯不着替庐江太守把他的院子守得干净到飞鸟走兽也进不来。”
另一个声音相答。
看来来的人共有四个,另有两个“扎黑”就是一言不发把沿着可疑处潜得深些,这两人则负责在相对明处看守。
这两名玄衣卫一发声,秦隽才循声看到人就在自己几步之外,庆幸雷子辰按肩提醒得及时。
接下来只要不被“扎黑”的两人探到,便算是把墙上弄出来声音这事混了过去。
两名位置已经暴露的玄衣卫动也不动,剑也不收,就在原处小声交流起来,秦隽虽然不是炼觉者,但是他炼体途开发得可以,耳力也更加强些,足够听清两人的话。
只听一个玄衣卫道:“裘大人似乎和庐江太守颇有些不合,他之前对大伙儿说那些话,给人感觉他想让大伙儿把这姓于的‘摘瓢’了一样。”
另一个则道:“嗯,不管这事是不是该做,裘大人乃是试百户,我们还是要接受他的领导。像之前一样,既然跟了他,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些话证明了众人猜测无误,裘非常确实是看中了庐江太守于揭手下府兵,只是似乎因为某些原因并没动手。
言笑酬暗自猜测裘非常本来打算利用秦隽等人被押在郡守府之机生事,只是庐江郡司法椽周当做手私纵秦隽等三名嫌犯而不好动手,这便是裘非常没能行动的原因。
言笑酬此时猜的正中事实。
后发声那名玄衣卫又道:“所以警惕些绝非坏事,姓于的躲到郡兵保护的城门楼里府也不会,未必就没有起了疑心的意思。
如果这姓于的用信鸽知会了扬州刺史黄现,那黄现现在对玄衣卫也是态度不明,说不得,我们和裘大人绑在一起,他的人一到我们不想动手也得动手。”
说到这里,两人一同收声,秦隽只能看清其中一个的全身,他见这人虽然没收剑但是已把屈下的身子挺直,觉得可能“扎黑”的两人已停止搜查了。
秦隽、言笑酬、雷子辰三人此时都已经是蹲得甚低,如果给人发现行藏,打架也要吃兵器未出的亏,只是既然没被探到,就反而要庆幸自己蹲得够低了。
秦隽见那人走开,四名玄衣卫的脚步声再次出现,往远处而去。
雷子辰这时低声开口:“走了。”
言笑酬不禁小声赞了一句:“你们玄衣卫行事还真是谨慎,搜查还明暗分工,如果我们这边没你这个在行的,真要露馅。”
“做事情上玄衣卫惯常如此,不过裘非常平时擅走关系,相信他早失掉这份谨慎了,只要能摸到他的所在,相信接下来会轻松些。”
雷子辰说到这里终于敢解下酒壶喝一口,他塞子拔得快,喝得快,收得也快,竟愣是没让酒味传出多少。
秦隽小声问他:“你听得出来这些人身份吗?”
雷子辰轻声答道:“刚才后说话那人和我一样都是玄衣校尉,名叫田光义。另一人声音我就没听过了。
田光义武功不高,不代表裘非常带在身边这些人便没个好手。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其中存在炼觉者,到看到裘非常时,我建议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窜出去向他发难,这之后就看他们反应有多及时。”
“这是有进无退的办法。”言笑酬皱眉。
“也没有更稳健的做法,收拾了裘非常,我们也不算白来。”秦隽却觉得并无不可,他相信自己此时实力也不下数个月前“浪风范客”的水准,三人便是来硬的事后也足以逃掉。
确实三人对郡守府地形也不熟悉,更不知道裘非常带在身边的阵容,就算指望雷子辰劝服其中几人,这些家伙都肯跟着裘非常混到这个份上了,想要他们简单倒向自己这边也并不现实。
三人小心摸近,终于凑近个不小的屋子,这屋子里面亮着火烛,东北两边都临着走廊,想要摸清里面有什么人就要冒险些。
秦隽当先,三人一字排开只找暗处低身走,终于绕到这房的一侧,已经听得清屋中人说话声。
于是言笑酬望风,秦隽背紧贴在这屋子南窗之下,要把里面的对话尽可能听分明了。
屋中一个声音道:“庐江太守于揭不可信任,他此时躲到城门楼去,说不定便是有意派人和扬州刺史黄现通气。
本官不瞒各位,如今江指挥使不知所踪,先前江指挥使又在天京城惹了不小的是非,足够黄现借题发挥。
我们要保住自己的安全,还是要先下手为强。
于揭不肯离开东城门的城门楼,我们这里外面他也派了不少府兵监视,就只有请七位和本官共进退,设法摸出去潜入城门楼‘摘瓢’。
七位能做到此事,郡守府一乱,本官聚集的兄弟马上赶去助七位脱身,庐江城失了首脑,这城便可掌在我们手中!”
这正是裘非常的声音!
“摘瓢”这句黑话和“摘瓜”类似,只不过“摘瓜”两字是专指有花红悬赏在身于江湖零落的人,江湖人管首脑暗指叫“总瓢把子”之类,“瓢”正是专指一方势力首脑,无论其身边是否有保护都要行事的“摘瓢”显然是比“摘瓜”风险要大得多。
秦隽、言笑酬、雷子辰潜进来“摘”裘非常这个“瓢”,想不到裘非常也正想派人偷偷去东城门对庐江太守于揭“摘瓢”。
雷子辰听着这混蛋口口声声“江指挥使”,想起来此人近来行径,心中愤怒,赶紧又利索地偷喝了一小口来压怒气。
一个稍为老迈的声音向裘非常发起了问:“裘大人,说到底我们也是天衡府平安司之人,就算如今是非常事态,杀官夺城不是也和反了没两样?”
雷子辰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玄衣卫小旗范丙,此人在扬州玄衣卫里算是不功不过,凭着资历也算得上德高望重,居然也肯陪裘非常走到这一步。
秦隽和言笑酬虽分不出屋中人声音,但是也能想象这七人应该就是裘非常身边身手最好的一批,裘非常才会打算推这批人去尝试“摘瓢”庐江太守于揭。
这些人一离开裘非常的身边,倒是三人向裘非常下手的好机会,只是庐江太守于揭的性命就要他天运如何。
这时又一个声音道:“哪来酒味?”
雷子辰虽然收得够快,一口酒味看来还是飘进屋中,三人正道不妙,裘非常的声音马上作答:“是本官备了些,尚未启封,铁老弟倒是鼻子很灵。
本官知道这是为难之事,不过江指挥使在天京城闯下的乱子甚大,说不得我们便无从辩解。
取了此城,好歹我们有一时安身之处,可以捱到扬州乱子平息后再作主张。
如果各位决意,这几坛‘庐江青’便马上启封,为诸位临行壮胆。”
屋里的声音开始嘈杂,雷子辰趁机低声向其他两人说起他听出的两人身份:“钱竞和范丙,都是玄衣卫小旗,算得上好手。”
这话说得既短,声音又低,内容也明白,秦隽和言笑酬不做声、点点头表示清楚。
又一个声音高声道:“还是不对,味道是南窗而来,不是来自桌案之下!”
雷子辰虽然没分辨出这人是谁,却明白这人必然是名炼觉者,才能把味道的源头分辨清楚,用眼示意秦隽两人动手后干脆高声接道:“裘大人那几坛子‘庐江青’,不如现在就启封了让兄弟们品品吧!!”
这一声便是信号,言笑酬抽剑率先破窗,秦隽和雷子辰也各出兵器跟着闯进去。
事发仓促,裘非常只来得及叫一声“什么人!!”,其余七人甚至有三个来不及抽出短剑来。
秦隽灵机一动,大喝一声:“玄衣卫叛徒裘非常!!正是奉于太守之命来问你是谁能摘谁的‘瓢’?!”
说完,秦隽便奔向裘非常出了一刀,裘非常自己也是来不及拔剑之人,反而是他身边那位年纪大些的范丙挺剑护在他身前接了这一刀。
这一刀力道颇重,范丙之剑相交之下发出金属闷声,震得差点脱落范丙之手。
秦隽一招之后试出这名阻挡者劲力不及自己,“刀行剑圆”腕子一摆,刀已拉平,再一记横斩仍是直斩向裘非常方向。
就连直觉之下替裘非常挡了一刀的范丙,也因为秦隽那声“替庐江太守而来”稍显迟疑,更何况其他人。
相杀之中是容不得半分的迟疑,秦隽一刀逼退范丙之时,言笑酬也用出极招刺式“凌紫霄”速伤了一位玄衣卫高手。
秦隽借着言笑酬这一招争取到的空间,刀尖“刀行剑圆”垂地,要用最快办法破坏玄衣卫高手对裘非常的保护之势。
这个办法正是夏姬八斩法中,乱战刀路斩法“卷天席地刀流大横走”!
秦隽人随刀走,“刀行剑圆”,脚步到哪里之前刀已扫过哪里,一招之间无人相敌!
眼见此刻已经都拔出剑来的玄衣卫高手都被秦隽这乱走乱斩的刀招逼得狼狈不堪,言笑酬、雷子辰各自趁机刺出一剑,直入失去保护的裘非常身躯之中。
裘非常已是在场唯一一个来不及抽出兵器的,两剑袭身之下他既惊恐又疼痛,忍不住“啊”地大叫一声。
秦隽刀法说是横扫六合,其实不过在屋里几丈之地间闯来闯去,却能让言、雷二人因此畅行无阻。
秦隽自己在门边停下脚步,他见二人一剑得手,知道最好是能马上一齐抽身,回过身来抽出背后“银鳞陷陈”来。
这口“十三名锋”在场只有七名玄衣卫高手中两个没见过,这两人名锋信息入脑,动作也为之一滞。
捂着自己伤处的裘非常也因此认出秦隽身份:“‘口’……”
秦隽没等他说完自己名号,一招夏姬八斩法中威力最巨的“离天远地刀威大横进”已经借“银鳞陷陈”威力加倍异能施展开来,压缩成一条银色寒光细线的破空刀气如波纹般在屋中荡开。
裘非常脖颈被这银光“荡”过,首级随即和身躯分开,未落地前才说完“……‘舌至尊’”三字。
秦隽叫一声“走!”便撞开木门奔出,言笑酬和雷子辰也马上趁着其他玄衣卫高手反应不及跟着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