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了不到一刻,便有刀术师范再从垒石厅中出来驱赶垒石厅外聚集之人,除了参加垒石厅刀试的秦隽和他带着的相关者外,便只准许刀术师范凭着腰牌进入观战。
“三不知郎中”张郸和“双神医”双满舟还在为藏神威该安置在谁的住处附近争论,他们两人便被一并告知因为垒石厅刀试还关系着南宫皓雪为秦隽和藏真心主婚一事,当主南宫乘风希望两位大夫和藏门主、莫言休也一并进入垒石厅观战。
以此论之,藏真心当然也是“相关者”。
师湘葙关心秦隽之前所开赌盘的结果,秦隽自然也把她当作“相关者”来向那名出来叫人的刀术师范说明。
全礼故技重施,被再一次拦下,这次他本来是想跟着无明道人等那五个人一并进去,但是无明道人等人却也不帮他讲任何一句好话。
没有南宫弄花在旁,全礼没法借用名声,也不坚持一定要进去观战,故作从容摇了摇羽扇,带笑缓步走开。
他并没来厚着脸皮再试秦隽、陈至会不会带他进去,如果让南宫弄花一派的人看见他来求陈至此事,势必影响南宫弄花对他全礼的印象。
陈至再次在心中感慨全礼起码有成为策士的基本素质——一名卖弄名声来争取地位的策士,他的地位关乎一言一行,即便是遇上再大的挫败举手投足时都要谈笑风生,演得好像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一样。
陈至进入垒石厅之前还见到另一位熟人,正是当年在玄衣卫营寨中有数面之交的南宫弄花长女南宫飞星,对于武决这种事她自然也不肯错过,所以来得虽晚却一到之后只向陈至等人点点头便赶紧亮出腰牌,比陈至、秦隽、师湘葙都更早进了垒石厅。
垒石厅据说当年只是简单垒了一圈石头围成,如今已经是一间气派的大厅,铺在地上的石砖六尺八分见方,据说是老当主南宫雅叙特地安排的讲究。按照称骨卦命之法,命重最重者为七两一,但凡重过六两九的命重便称为官命,除非是朝廷之人否则有此命重的人必遭人忌,甚至容易被诬成要聚众而反。所以命重六两八便是民间、江湖之人命重的上线,南宫雅叙特地交待订了一批六尺八分的石砖来铺这垒石厅,便是射意称骨卦命之法这六两八钱的命重,好让有资格从垒石厅刀试成功夺得刀术师范之位的人沾上这么个彩头。
至于四周的石墙和其上的天花盖顶,则起得足有一丈半以上高,只要稍加注意,就算是在垒石厅之中来回飞跃也不用怕轻易便会被碰到头。
唯独无论哪面墙上镂空窗也跟着石墙的高度而凿得很高,洒下的光让垒石厅的底处颇显得暗,这会儿正赶着正午却也显得众人脚下的石砖色深得很,显得明明挺大的垒石厅中不够敞亮。
或许这也是故意为之,陈至这样去理解这个布置,说不定南宫世家如此设计垒石厅的采光就是为了图在其中动武之时的气氛。
知风山通明山庄的功房便盖了几间完全不透亮光只能靠火烛采亮的静室,既可以让凌氏族人闭关修炼,也可以在其中进行凌氏嫡系概不外传秘招“寒星一点”的以剑传剑,想来这垒石厅或许在平时也兼顾了差不多的作用。
想到功房的静室和“寒星一点”,陈至借助他始终双眼紧闭别人看不到他目光落在何处的优势偷偷窥看了一眼凌泰长,他从来没弄清楚这位有“知风剑典”之名的凌家养子是否会那招“寒星一点”。
无论凌泰长会或者不会,陈至都决定不在他面前露出自己会这一招来,陈至的这招虽然是借助“孽胎”异能模拟之后找到手感练成,却没法用这个习得理由去取信他人,他会这一招的事实若让凌泰长知道后传回通明山庄,对凌绝的处境或者刚和通明山庄取得些许和解的秦隽来说都是个麻烦。
前来观战的刀术师范倒没有陈至想象中多,除了南宫弄花一派的无明道人那五个外,便只有落了重注的那位姓殷的老刀术师范、之前那位为当主南宫乘风跑来跑去传话的王姓刀术师范、一位不知名的中年壮硕汉子和留着一字胡的欧阳欧阳四人进来观战了而已。
南宫飞星虽然也是佩着刀术师范腰牌来观战,但她不用亮出腰牌便能进来,别人都只把她当作世家之人,就和在场的当主南宫乘风、南宫弄花、南宫赏月一样。
毕竟对这些本来就归属世家的人来说,他们身上同样的刀手腰牌其实就只是按照惯例为了方便定例钱数目而颁。
南宫寻常居然这种场合也不来露面,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或者有什么私下的打算。
“……别说,进来之后还真有些紧张起来了。
嘿,你看南宫胜寒今天的模样,真比之前气魄强得多。”秦隽打趣道。
陈至点了点头,他完全同意秦隽的说法,“看来今天你便是给他银子,他也必然会拒收,你是不能指望他对你放水了。
……正好我们也能看看去年他吹了很久的‘南宫世家第一难关’‘难,难不过南宫胜寒’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隽笑得有些僵起来,“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我便更紧张了……如今我是真的紧张起来,莫名其妙!”
往日的南宫胜寒正经不了一会儿,只要嬉皮笑脸一会儿就可以白瞎了他比女人还美的脸和身段,让人忽视他的外表觉得他实在是个玩闹人物。今天的南宫胜寒严肃得很,端坐在一张圆倍交椅上的他现在展出的气势同样让人忽视他的外表,却和之前他给秦隽、陈至留下的印象完全是两样。
师湘葙本来就只听过陈至所讲他去年经历中提及南宫胜寒的部分,此时她靠近陈至小声道:“他和你之前故事里说的完全是两个模样。”
此时的垒石厅内除了残废的藏神威和为照顾他而在侧的莫言休外基本都是高手,或者至少也像藏真心、高金生一样是修炼者,各个耳目过人,师湘葙这句话虽然多少压低声音却自然也落进了别人耳中。那位王姓刀术师范极爱为人解说,此时他就把话接了下来:“胜寒少主过去确实顽劣些,这一年来改了不少性子,才有如今的做派。”
欧阳欧阳跟着一笑,他的兴趣却在陈至这“闭眼太岁”身上,“都说‘闭眼太岁’陈至陈少侠文武全才,想不到还是位给姑娘讲故事的好手,少侠面目俊秀,想必平时也得了不少姑娘青目。”
这句客套夸赞本来是拍陈至的马屁,师湘葙听着却似乎有些不快。这次她也不压低声音,故意要欧阳欧阳听见,“我也不喜欢这个家伙,他说得好像男人给女人讲故事一定只能是调情一样。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本来便不止情事。”
无明道人一捋花须,笑着接茬:“欸~这位姑娘此言差矣!
容贫道教姑娘一个乖,姑娘这话最多只说对了一半,男人和女人之间虽然也有友情、亲情之类种种关系,可自然之道讲求阴阳交融二气和谐,所以男女之间唯一有关紧要的大事其实便只剩下一件情事了。”
师湘葙心直口快,直接反问道:“这位道长,这么说,你和你妈之间的关系一定‘无关紧要’了?”
无明道人唇上胡须一动,一张蜡黄圆脸居然鼓出点显红的底色,亏得他有点涵养才能忍住没立刻冲过去动手。
他那张脸憋了半天,才终于挤出一句话,“胡说八道!”
师湘葙闻言也是一皱眉,反问道:“难道道长和你妈的关系‘有关紧要’?”
“废话!!”无明道人怒言发出的同时手中拂尘一抖,还搭到另外一边肩上。
师湘葙于是点点头,又稍微把头压低,显得极其诚恳和抱歉,“……原来道长和你妈之间的关系是男女情事,是我在欲界时日太浅,不懂规矩,胡说八道。”
师湘葙的作风就是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事,她都能表现得好像做出的这件事理所当然一样,这点陈至已经在凶途岛上习惯起来,他只对这几个人的口舌之争充耳不闻,权当看场好戏。
无明道人本就是南宫弄花手下的人,南宫弄花不得不为他撑一下腰,于是便道:“这位姑娘,你年纪轻轻便口舌招尤,难道不怕将来惹祸上身?”
师湘葙直接反问,“难道你是‘祸’?”
“嗯?!”南宫弄花皱起眉头,语气中已经透出不快之意。
师湘葙却马上用极其诚挚的疑问语气发问道:“如果你不是‘祸’,那我实在不明白这关你屁事。”
这一下南宫弄花也有点上火,两眼一瞪眼看便要发作,但他身为世家之人比无明道人还要更自重身份,居然能把火气压下来。
眼看一场闹剧将要喧宾夺主,当主南宫乘风起身厉声道:“够了!既然人已到齐,各位也不要私下说笑!!”
陈至窥了一眼南宫胜寒,心中已经佩服起来,按照去年南宫胜寒的表现他这会儿本来即便不下场挑事添乱,也一定已经和身边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如今却能在这种情况下坐得住了。
南宫胜寒其实表情已经松动,如果闹剧再维持一会儿,也许真的要破功。眼看父亲喝止众人胡闹,他收敛了一下心性,吐出一口长气,终于能一直保持着镇定的形象。
南宫乘风走到石厅正中席位前面,单途、凌泰长站起来立在其身后,这位当主对秦隽、南宫胜寒一亮掌道:“已经不用再等他人,主试者、受试者上前来,当着众人之面定好三场刀试课题、规矩!”
南宫胜寒、秦隽各自走上前去,一同向当主南宫乘风行了个江湖握拳礼后又互相行了一握拳礼。
南宫乘风宣布起来刀术师范之试固定的流程,“之前我儿胜寒已经交待清楚他所设想的三场刀试课题,并向本当主讲清需要世家配合完成的试炼所需之物。
现就请他作为主试者当着秦隽和众人重述课题、规则,若受试者同意条件,观战众人也无疑问、异议,则就按照之前约定进行,否则还有改换课题、规则的余地。
这一切需在第一场刀试开始之前完成。受试者和观战众人请注意,纯粹因为困难而有异议的还请各人自行收敛,主试者可以在一定限度上设立对自己有利的课题、规则。
本次刀术师范之试主试者和受试者功力有所差距,这一点在课题、规则定好之后将会由本当主这名主要见证请来自兖州知风山通明山庄的客人讲解如何处理相关问题。”
想必这后面一句话便是指“薛冶一脉”的单途之前所讲过的事。
南宫乘风继续道:“一般来说,主试者可以设下‘力胜’‘智胜’‘阵胜’三场刀试,受试者则须在三场刀试之中胜出两场。
主试者若在任一场刀试之中认为受试者在该场的表现虽然不能致胜却也已经达到了让人满意的程度,也可随时中止该场刀试胜负,宣布受试者胜出。
接下来,胜寒,你要作为主试者出题!”
南宫胜寒重新摆起江湖握拳礼,对着观战众人行了一圈后再向秦隽把握拳礼一摆,之后不急不缓开始开口,“第一场刀试为‘力战而胜’的‘力胜’。
这一场刀试的规矩便是双方持用木刀,相互拆招,先中对手五刀者负。”
“同意!”秦隽回道。
南宫寻常等了一阵,见无人有疑问才继续开口,“第二场刀试为‘智取而胜’的‘智胜’。
这一场刀试,则五行十五块石砖为场地,在场地长端的五行石砖末尾各摆上一具木人桩,双方在自己的五具木人桩指定一具为重点,选哪一具则私下交待给世家当主。
此场刀试采攻守轮换,我作为主试者先攻第一场,以及无胜负的前提下默认为胜者,这两项作为主试优势。
开始刀试后,攻守双方都向世家当主私下决定这一轮自己将在哪一行,五行之中攻方每行只能选择一次采取攻势。
然后由攻方向守方处走去,守方在路中拦截,守方只能和所在一行和左右各自一行上的攻方交招进行阻拦。双方若有交招,则以先中对方一招者作为失去该轮攻、守机会,并进行轮换。
若攻方成功击退该轮的守方,便可以沿着选择的一行石砖走到尽头,并推倒敌人在这一行以及左右两行的木人桩,然后若无分出胜负则进行攻守轮替。
先推倒对方指定为胜负依据的重点木人桩者,胜!”
这个规则虽然绕嘴,但是判断依据清晰,而且运气和决断成分也能服众,自然没有人异议。秦隽想了一阵后,也同意下来,“同意!”
“第三场刀试为‘阵仗而胜’的‘阵胜’,双方仍是分开些距离各摆五局木人桩,并在各自所持木刀之上涂上石墨粉。
比试双方各自从一边木人桩后方进场,任意穿梭场间自行决定进退,自己一方的五具木人桩先全部被对方留下至少一处石墨刀痕,或者自己身上先留下对方三处石墨刀痕者,败!
本场刀试以刀法锋艺为主,无论主试者、受试者若想使用暗器的代用品,在刀试之中也不能在木人后方投出。暗器的代用品虽然可以用来争取刀招上优势却不能涂抹石墨,留在敌人和木人桩身上的暗器代用品痕迹也同样无关胜负!”
“同意!”秦隽的声音落定。
南宫胜寒定下的规矩出人意料的公平,秦隽明白南宫胜寒为了考校自身武艺居然认真到这种地步,不由得也被激起了胜负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