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偏要笑着活(2)

其时苏芽刚从灶前准备站起,双脚还分别跨在烧灶的小板凳两侧,身形半起半蹲,闻声头都没回,仿佛长了后眼一般,右手一抬,并指如钳,便夹住了暗器——飞来的一根鸡骨头。

不待她说话,又有三道疾风直奔她背心而来,角度刁钻不说,两侧还有辅助,封住了她向左右避让的空间。

避无可避,苏芽索性向前一个俯身,几乎趴到灶台上,堪堪躲过,脸颊都能感到穿透锅盖的热气,背后才传来一声低喝:“反击!”

苏芽应声而动,就着弯折的姿势扭转身体,变俯为仰,纤腰柔韧地带着上身弹起,整个人猛扑向来人,这就打了起来。

这厨房尽管宽敞,可是中间摆着宽条案,梁上挂着肉食筐,两个大水缸敦实地蹲在墙边,还有各种刀具和锅碗瓢盆散落其间,若不想碰到它们,这腾挪跳跃的空间就很有限了。

两个人在有限的空间里来往了数招之后,苏芽便被孙婆婆用一根鸡骨头指住了咽喉。

“婆婆,别弄脏我衣服,我娘洗衣服很辛苦!”苏芽小心地双手握住对方的手腕,把鸡骨头往外推。

那是个五六十岁的妇人,上了年岁的脸上有些纵横的丘壑,却难掩清秀的轮廓,可惜一双枯瘦的手不够体面,若换身夫人的衣服,再把手遮住,倒能唬人。

孙婆婆收回鸡骨,扯了条帕子慢慢地擦手,说话的声音有种金属样的锋利:“光是衣服干净有什么用?浑身上下,就只有轻功能看得过去,连个反击的脑子都没有!”

“这不是学的时间还短吗?我先把逃跑的功夫练好。”苏芽笑眯眯地,把地上几块被当作暗器的鸡骨头捡起来,擦干净各处被染上的油渍。

“逃跑有用,还要追杀干什么?你要是只会逃跑保命,那答应我的事情还怎么完成?”孙婆婆瞪她,好像眼前站着废物。

苏芽是废物吗?

从前世像蚂蚁一样被人轻易地碾死,到今生拥有了能碾压大部分人的武力,这种改变不过只用了两年半时间,可见苏芽不仅不废,还能干的很。

但是偏偏眼前这个人最有资格这么骂她,正是因为有了这个上辈子不曾出现在苏芽生活里的人,苏芽的今生才更与前世大不同。

此中渊源要追溯到两年半之前。

那是她重生后的第三天,颜氏被邻居喊去帮忙照应孩子,苏芽独自在院中洗衣刷凉席,突然墙头砸下一个重物,正落在她身后,不等苏芽转身去看,冰冷的尖刀就架到她的脖子上。

重伤的孙婆婆用刀架着她脖子,以杀她全家为威胁,让她帮自己掩藏行踪,然后便藏进墙角的柴火堆里,指挥苏芽将刷洗的凉席盖在上面,做出晾晒的样子,并迅速掩饰掉地上痕迹。

当时空气中极度安静,苏芽觉得洗衣服的声音都像是隔了很远,只有心跳如雷,她低着头奋力搓洗衣服,掩饰手脚的颤抖。

不久,有些折射了日光的光影晃动着在地面上掠过,她便明白了:已经有一队人拎着刀剑从墙头穿梭追踪而去。

许是死过一次,历过绝境,因此在惊惧的同时,苏芽的思路竟然十分清醒。

她心中念头如惊鸿流转,怀疑自己即将有奇遇,又担心不过是新的必死之局,但无论如何,这个从天而降的老太婆必然有一身武艺,才能从那么多追兵手下逃出性命。

与其事后被灭口,不如垂死挣扎一下,也许能谋得转机,老天总不会让她才活过来就又送命吧?

于是,等到强人远去,她再扒开柴火堆时,便迎着扑面而来的一道锋芒,瞪大双眼,清晰地喊了一声:“师父!”

匕首沁透着杀意,停在她眉心,却没有再往前送。孙婆婆艰难地喘息,体力渐渐不支,苏芽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战,咯吱咯吱的声音格外清晰。

十五岁的小姑娘双手紧抓着布裙,抖着嗓子,用尽力气,一字一句地说:“婆婆,我给你当徒儿吧,以后保护你,再不让人欺负你!……别杀我,我有用!”

好一阵沉默后,孙婆婆终于收回匕首,将身体倚靠在柴火堆上,把她上下一顿打量,古怪地笑了几声:“呵,你这丫头倒是胆大包天,敢跟我讲条件,可惜我却最信不过徒弟,那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看苏芽忍住惊惧试图辩白的样子,又慢吞吞地补充道:“……不过,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又似有几分天赋,你先发个毒誓,日后要不惜代价帮我做一件事,我便教你武功。”

为了保命,一件事算什么?十件事都行。

就这样,苏芽跟着孙婆婆修习武功,照顾她重伤的身体,孙婆婆又借口自己摔伤后行动不便,说服老周头和周大柱同意雇佣苏芽在周宅做个零工,以便日常指点。

所以,这个神秘的孙婆婆,不仅是苏芽重生后遇到的最大变数,是支持她今生改命的最大依仗,也属实对她有再造之恩。

两年半来,虽无师徒之名,苏芽却是拿孙婆婆当成师父在伺候。

“婆婆,你决定了要我做哪件事了吗?”苏芽向死而生,自觉这条命不知道啥时候就交代了,头上扛着个承诺怕兑现不了,便常会问问。

“就你现在这三脚猫功夫,能做什么事?”

孙婆婆重回灶前坐下,慢条斯理地继续啃鸡腿,只从眼角缝里瞥了苏芽一眼,继续嫌弃:“你不是被叫来帮忙除尘的?现在闲着干什么?赶紧去整理,还等着张贴对联子。”

相处久了,孙婆婆已经不是初遇时那个凶狠的恶人,可这毒舌却没变过,苏芽被怼习惯了,闻言乖乖点头,将要迈出门时,身后又传来一句叮嘱:“最近谨慎些,夜里少来爬墙,白天也走路来往。”

苏芽疑惑地回头:“为什么?”

自从她开始跟着孙婆婆习武,先学的就是爬墙的功夫,后来,苏芽的轻功小有所成,不满足于各府后宅的妇人信息,便开始趁着夜色在城中各个府宅摸底,墙头越发爬得顺溜,轻功一日千里,反应机敏非常,等闲之辈可察觉不到她的行踪。

这周宅不过是多了几个人,总督府里她都来去自如,不至于谨小慎微到这地步吧?

“让你做什么就去做,哪儿来的那许多为什么?”

孙婆婆翻了个白眼儿,十分地恨铁不成钢:“周家那小主子身边带着人,关羽大意失荆州,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别耽搁我的太平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