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阴暗的山洞里,有一群黄仙或蹲着,或站在乱石上,朝着山洞的更深处看去。
刚刚有两只刺猬来送信,说是火灵观的楼近辰要来带走刺猬姥姥,这消息一传开,便像是水入了油锅,猛地炸开。
几个月前,它们的长辈和自己赶山而出,却铩羽而归,火灵观楼近辰这个名字,就是大家忘不掉又不愿意提的名字。
原本还想着,大家过些年就忘记了这事,但是现在他居然进山了。
有些黄仙的心中是想将那些刺猬的姥姥还回去,虽然不好看也不好听,但是有人觉得这样或许还可以顺势与火灵观搭上关系,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
但是族长却不愿意,并且回信说晚上的时候进行斗法。
可是,这又是何必呢?
几个月前,那么多仙家赶山而出,都没能够奈何得了人家,现在却要与人公平斗法,这个消息一传开,还在山中的黄仙都来到了族长居住的清凉洞前,然而现在族长却是与那个黑猿在里面说话,谁都还没有见到。
黄仙的族长所居的清凉洞中。
一只孩童大小、穿着衣服的苍老黄鼠狼,正对着一头穿着灰袍的高大老猿说话。
“你要我代你们出场与楼近辰比试?”老猿重复着老黄鼠狼的话。
“是的。”苍老黄鼠狼回身捧起一杯清水,仰头细喝,没有看老猿那压迫性的面容与眼神。
“你要知道,黑猿一族可不是你们黄仙的‘马夫’。”老猿的语气之中已经有了怒火。
“是的。”苍老的黄鼠狼依然没有转过身来,但是回答的却很及时,并说道:“我们是朋友,朋友有难,难道不应该帮助吗?我请你们入群鱼山,并将那些傻刺猬赶走,将它们的地方给了你们,这就是我对朋友的帮助。”
黄鼠狼转过身来,那一双枯黄的眼睛之中,充满了狡诈与审视。
老猿知道对方的意思,是在说它们帮猿族在这群鱼山中立足,那么现在是到了回报的时候了。
“我想,你们黑猿一族,也不想再流浪了,更不想被山中的其他族群看成是一个忘负义之辈吧?”苍老的黄鼠狼继续说道。
老猿走上前两步,来到黄鼠狼的面前,俯视着黄鼠狼,黄鼠狼的眼睛眯了起来,嘴巴咧开,露出里面的尖牙。
“如果我不愿意呢?”老猿低沉的问道。
“那么,你从秋蝉学宫的丹房盗取药引,成为‘过阴人’的事,一定会传到秋蝉学宫里去。”
黄鼠狼的话一出口,这洞里阴暗的清凉的温度,像是突然下降了一样,黄鼠狼觉得这老猿对自己起了杀心,但是它并不怕,因为自己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通过一位远行在外的‘马夫’为自己立的灵牌位,从而听到这老猿的秘密。
老猿当时正与另一头在秋蝉学宫看守丹房的黄猿在一起说话,他哄骗黄猿趁秋蝉学宫里的夫子们带着学生们去游学之际,带他进去看看。
而老猿却趁机偷了‘过阴人’药引,但又被黄猿发现了,黄猿追来要讨回放回丹房中去,但是老猿却早有准备,仗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身武艺,将黄猿杀死了,并且就地吞食血肉,连骨头都敲碎然后吃进了肚子,这显然是怕被人找到。
日啖一头黄猿,这不是一般的肠胃能够做到的,以黄仙的猜测,这老猿显然是修习过武道,筋骨肠胃都极为强大。
那一次事之后,黄鼠狼本以为这只会成为自己的一段记忆,没想到后面居然再次的遇上了这老猿,并且这老猿还带着一群黑猿来到了群鱼山的山外。
所以它趁机将之带入群鱼山中,是因为它知道这老猿的秘密,可以拿捏得住它。
老猿眼中凶机涌动,一探手便已经将黄鼠狼拿捏在了手上,黄鼠狼的咽喉被抓着,提得很高,奋力的挣扎,却无法挣脱,它的念头一动,一道阴魂便要脱离身体钻出来,然而阴魂似被紧紧的锁住了。
它想要阴魂出窍,竟是发现被老猿的手上笼罩着一层乌光锁住了,无法阴魂出窍了。
黄鼠狼艰难的发出声音:“你杀我,明天便有消息传至秋蝉学宫。”
黄鼠狼族长以为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时,老猿却将它放下了,说道:“你最好说话算话。”
黄鼠狼笑了,它说道:“黄仙家族的信誉从来都是最好的,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老猿无法确定杀了这个狡诈的黄鼠狼是否有用,所以它决定暂时忍耐一下,将族人们送走,再杀之远遁。
心中既然有了决定,那今日与那楼近辰的比试就要避免不了,它对于正大光明的比试从来是嗤之以鼻的,它可以看出,楼近辰的剑术一定很高明,正常比试自己要赢的话,定然不容易。
既然说是晚上比试,现在不过是晌午,这楼近辰一定没有防备,不如袭而杀之,那么不必再比试什么,正好可取信于这些臭黄鼠,争取时间让族人离开,到时我独自在此,可尽灭其族。
老猿心中想着,便说道:“一切的麻烦来自于这个楼近辰,何需要等到晚上,容我现在去杀之。”
“好,祝袁君得胜而归。”黄鼠狼似乎并不计较老猿对自己动手,欣喜的恭祝着老猿。
老猿不按约定的现在去偷袭,它也没有半点的劝阻。
在它的眼中,老猿的身体周围竟是浮现了一层暗影,仿佛一重门一样,它步走入其中,身形如进入水中一样,从明晰到朦胧,直到消失不见。
黄仙看到这一幕,心中同样震惊,它心生后悔,不由的想:“这袁松原来已经修成了‘走阴人’,看来我得小心它了,不过,只要它还畏惧秋蝉学宫,那便奈何不了我。”
又想到,火灵观外的山前,自己族中子弟被那楼近辰杀死的景象,心中便又是恐惧又是愤怒,这么久过去了,仍是常常难以入眠,此时想到楼近辰可能在老猿的偷袭之下身死,就兴奋不己。
于是传令让诸黄仙监视白仙的动静。
老猿并没有直接去楼近辰那里,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同族所在之地。
它在刚刚那一刹那又改变了主意,它想着:“此时去袭杀楼近辰,正是同族离开群鱼山的时机,到时若是我杀了这楼近辰,他身后的火灵观的观主只怕不会善罢干休,我留在这里,绝非好事,既然都是要走,何不杀了这楼近辰再去杀了那臭黄仙。”
它并没有将自己心中的打算,告诉自己的这个后辈,只是吩咐它悄悄的带族人离开群鱼山,好在大家常常聚啸山林,在山林之中攀跃,整个群鱼山中的其他族群都知道。
那后辈看到自己尊敬的族长如此愤怒,也没有多问,而是将本就不多的同族聚拢,也没有带什么行李,寻了一个理由,朝着某一座山峰,在山林之间攀跃而去,一路的猿啸,和往常一样。
老猿看着孩儿离去,心中那一股无名之火越发的压抑不住了。
“我不过是带着亲族寻一处栖身之地,可你们却一个个都来逼我。”
它连楼近辰也恨上了,若无楼近辰来这山中多管闲事,这个黄仙又怎会逼自己与之斗法,而那只臭黄鼠狼,居然知道自己的秘密,定要杀之。
楼近辰的出现,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人类,偏是爱多管闲事,管了城中事,还要来管山中事,今天就让你死在这山中。”
老猿身上阴影浮现,它一步步的走入其中。
而它眼中的天地快速的改变了。
天地分阴阳,有阳必有阴。
老猿眼中的斑斓世界迅速的变成黑白色,但是环境却有了很大的变化,尽管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但每一次走阴之时,老猿仍然会有一种非真实的感觉。
阴世的一切都似假的,像是写字或作画之时力透纸背,墨迹印透了纸,在纸的背面形成了另一幅字画。
老猿走在这黑白的世界之中,它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这阴世里有着种种可怕存在,那些都是曾经在阳世之中留下烙印,却又已经死去的存在,他们的烙印在阴世还能够看到。
只是阳世的时光流水,冲刷了无数的人与事,而阴世留下了层层的烙印却依然还在。
即使因为修行,能够行走于阴世的老猿也提着一颗心,生怕心跳过快而惊动了那些亡者。
好在它此时身上的活人气息全无,宛若亡者。
它顺着记忆中的路,找到白岩洞,在阴间看不到那些白仙,它知道这是因为这些白仙难以在阴世这边显露出痕迹。
而想要找到楼近辰也不容易,从阴间窥视阳间并非不能,但是它的‘走阴人’本就是盗来的法术,能够修成已经有运气的成份,行走阴世都还需要自己琢磨,不过,好在修成之后便法术自明,并且自己又琢磨出些用法。
“楼近辰。”
它心中呼喊着楼近辰的名字,隐隐的感觉到楼近辰灵魂的回应,它在这一刻,仿佛隔着虚空感觉到楼近辰的所在,好像能够从黑白的虚空描摹出楼近辰的轮廓。
随着它的呼唤,楼近辰的身影竟是越来越清晰。
它似要将楼近辰的魂魄喊到这阴世之中来。
然而虽然很清楚的看到楼近辰似印在纸背的身影,却无论老猿怎么喊也无法有寸进。
不过,这拉他人阴魂进入阴间的法子,老猿只是试一试,它真正引以为杀手的是修习多年的武道功法。
于是它开始蓄力,准备一拳自阴世打入阳世,将这个楼近辰击杀。
然而,就在这时,它仿佛看到楼近辰像是预知了什么一样,突然拔出剑,朝着虚空里挥出一剑。
老猿仿佛看到一抹银光直入心灵,它连忙紧束心意抵挡,只觉得后脑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骤然的痛感让原本蓄力的一拳瞬间散去。
稍稍缓了缓之后,它再一次的蓄力,仍然是击杀楼近辰,它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猿。
然而楼近辰又挥动手中的剑,一抹剑光从冥冥之中出现在它的心灵深处,它再一次的紧束意志抵挡,心口却骤然剧痛,它捂着心口蹲了下来,大口的喘着粗气。
它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剑术,居然能够透过阴阳的壁垒伤到自己。
在缓了好一会儿之后,那一分伤及魂魄的痛感才不再那么痛了,于是它再一次的凝视着楼近辰形成的烙痕,蓄力,准备一击而杀,可是楼近辰又是朝着虚无里挥动手中的剑,一道剑光直接印在它心中,斩划在虚空。
亮银色像是划开它心灵的混沌,竟让它一这刹那之间,感觉到了死亡,它整个人都僵直倒下。
这一次,它躺在地上许久才起身,于是转身便走,它已经确定,当自己呼唤楼近辰的名字,并对他起了杀心之时,对方便挥出一剑刺中自己。
这让它心中已经生了惧意,朝着黄仙族长所在的清凉洞而去,然后念着黄仙族长的名字,黄仙族长的身影在他的眼中显现出来,并且快速清楚,然后他看到那一只虚幻的黄鼠狼的阴魂,穿过迷雾出现在他的面前。
黄仙族长眼中满是迷惑,当它看清楚眼前的老猿之时,眼中瞬间出现了惊骇之色,说道:“袁松,你想干什么?”
老猿却理也不理,一把就抓住了它的阴魂,然后塞入嘴里,只见那阴魂在它的嘴边奋力的挣扎,却依然被吞入肚子,并一直持续的大喊着,初时威胁,后求饶,再后来就没有声音了。
老猿又行了一段距离,从阴世回到阳世,然后跟着自己族亲的脚步出了群鱼山,在离开之时,看了楼近辰所在的方向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楼近辰坐在那里修行,连续挥动了三次剑,每一次都觉得浑身难受,一股危险感弥漫在心头,周围却又完全没有敌人,便只能够循着冥冥之中那一丝危险的感觉去挥剑。
他自己也不知道结果,反正挥剑之后,那危险的感觉便消失了。
如是三次之后,便一切都平静下来,甚至都像是一场错觉。
“楼道长,怎么了?”
白三刺看着楼近辰突然朝虚空里挥剑,并四处张望着,不由的问道。
“好像有人对我做法!”楼近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