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年种溪

种府门外,连摆面摊子的何五都看出了种家的异常,现在的种府内院早就乱做了一锅粥。

“十七姐你看,哥儿这是怎么了,自打醒过来,已经迷迷瞪瞪地说了半晌子胡话了,像是中了邪一样。”种家后寝的床榻上,一个四旬上下的中年妇人指着床榻上呈大字躺开的少年,焦急道。

在中年妇人的身边,坐着的是一个容貌俏丽,眉眼生动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看着少年,也看出了少年的反常,轻叹了口气,一对柳眉微皱,安慰道:“娘不必着急,十九哥能醒过来至少性命是无忧了。”

在床榻旁,两个女子写上写满了焦虑,而在床榻之上,那个躺成了一个“大”字的少年心里也正在万马奔腾。

床榻上躺着的少年名作种溪,年才十四,也就是旁人口中的种府小郎,而在床榻边坐着的两人,一个是种溪的生母尹氏,另一个是则种溪嫡亲的长姐种清。

就在今日早间,种溪在外与人起了冲突,动了手,被人失手打伤,昏厥了大半日,这才刚醒。

种溪昏厥能醒,本是好事,可还不等尹氏和种清松一口气,种溪便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直问自己怎地会到了这里,仿佛中了邪祟一般,和以往的举止大不相同。

其实她们哪里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是种溪,却也不是种溪,因为他只是有着种溪的皮囊和记忆,但骨子里却是之前被车撞地昏迷的戴颂,这本就不是同一人。

不过慌张的不止是种家母女,戴颂自己也是蒙圈的,因为他只是被车撞了昏迷,一醒来竟变成这幅光景,他不觉得怪异才是怪事。

现在的戴颂正躺在床上,方才闹了半天,终于消停了会儿。

戴颂要了面铜镜,正皱着眉头看着镜子里的那个模样稚嫩的少年,这少年虽然头上绑着止血的布带,但也能看得出这少年模样周正秀气,长地确实是不赖,只不过这不是戴颂本人。

戴颂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感受到的是切肤的疼痛,显然不是身在梦境。

穿越,或是夺舍?

尽管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戴颂看着周围真实的一切,经过一再求证,就算再觉得荒诞,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就是镜子里这个少年了。

戴颂占据了少年的身体,也有了他的记忆,他自然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时何地,又是何人。

现下是北宋建中靖国元年,这是去岁新皇登基刚改的年号,所以记的还很清楚,这里也不是其他地方,正是北宋国都东京,他这一撞,竟是回到了千年前的开封城。

而这位名作种溪的少年也算是名门之后,正是出自宋史之上那个与麟州杨家、府州折家并称将门的西北种家,是开创了种家军,曾在西北能与狄青齐名的名将种世衡的曾孙。

西北种家,世代为将,镇守西北,抵御西夏,自种家军的开山之人种世衡起,种家就名将辈出,除了种世衡本人外,种世衡八子也俱在军中,尤其是种诂、种诊、种谔三子战功显赫,名声最大,被世人成为三种,传为美谈。

种家将门从种世衡算起,到最年轻的种溪一辈,已经传了四代,也正是因为种家四代为将,在大宋西军中威望极高,扎根于西北,所以种家虽然祖籍洛阳,但却被人称作西北种家。

种溪的生父名作种师极,是种世衡七子种记之子,种师极现在西北任职,不在京中,种师极有两子一女,长子种浩已然弱冠,在整个种家排行第九,受家门恩荫,补为文林郎,现在外为官。

长女种清,年十六,待字闺中,在种家排行第十七,正陪在种溪身边。

而种溪则是种师极幼子,在种家排行十九,年才十四,正是这个险些丢掉性命的少年郎。

说起来种溪的出身也算是很不错了,不止出身官宦人家,而且因为种溪是尹氏中年才得的幺儿,所以尹氏对种溪尤为宠爱,捧在掌心。

也正是因为尹氏的宠爱,种溪自幼就蛮横顽劣惯了,再加上家境殷实,手头也不曾短过花销,所以在其他少年还在打鸟抓虾取乐的时候,种溪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年少有为”,快人一步地逛起了花馆子,这才有了今日的事情。

“造孽啊,之前找工作专业一直不对口,没个下家,现在专业倒是近些了,但怎么就摊上了这个这么个主儿。”

种溪骨子里的戴颂是汉语言专业毕业,也是地地道道的文科生,高中主修的历史,大学也有些涉猎,虽然对宋史谈不上有多熟悉,但也有些了解,故而有了这么一句。

一听戴颂的话,尹氏越发地急了,对种清道:“这才刚消停了会儿,怎么又开始胡言乱语了,难不成是中了邪祟?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种清看着戴颂颠三倒四的模样,想了想,道:“不然儿去玄元观请个道长来瞧瞧吧,玄元观的道长道法精深,他们来了定能使十九哥无恙。”

尹氏一口应道;“好,你这就去,亲自跑一趟,务必要把道长请来,给哥儿好生做法驱邪。”

玄元观是京中名观,名声在外,为京中权贵人家所推崇,种清的话叫尹氏也动了心,也管不得别的了,只要是法子就想试试。

戴颂正在床上躺着,一听尹氏和种清的话,顿时急了,就想要起身阻止种清,仓促间竟拿不稳手中的铜镜,砸在了自己的鼻梁上,疼地他龇着门牙,嘶哈作声。

但戴颂也顾不及别的了,他连忙拉住尹氏的衣袖,道:“娘,这就不必了,我已经好了。”

现在的戴颂心头正乱着,只想一个人好好待着,慢慢地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可不想如人偶般被人来回摆弄,哪有精力再去应付做法的道长。

不过尹氏爱子心切,还是道:“方才还在胡言乱语,哪有这么快就好的,我这就让十七娘去请道长。”

戴颂一听,忙道:“就不必劳烦道长了,儿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我就是头上受了伤,暂时有些晕眩,还没坏了心志,多歇息歇息就好了。”

戴颂现在的话倒是显得有条理多了,不像之前那样胡乱,尹氏心里也稍稍放心了些,她抓着戴颂的手中,问道:“你真的没事了?不如等着道长再来看看吧,这样娘心里才能踏实。”

戴颂可不想见什么道长,回道:“娘放心便是,我的身子没什么大碍,我现在头昏昏的,只想好好歇息,除了娘和十七姐,不想见任何外人。”

戴颂说着,还看了看一边的种清,盼着她能帮自己也说两句。

种清知道戴颂的意思,她看着戴颂的样子,确实比之前好了许多,而且也担心戴颂现在的状态被来回折腾反倒不好,于是道:“娘,不如就让十九哥早些歇息吧,要是累着了反倒不好。”

尹氏最是疼爱幼子,听了这话,也生怕再累坏了爱子,忙道:“好,那你快歇息吧,晚些时候我们再来看你。”

注:

1、宋朝的父母通常都管女儿叫姐,儿子叫哥,兄弟姐妹之间的称呼也是排行加哥或者姐,一般没有弟这一说法,种清虽然比种溪大,但也称呼种溪为十九哥,和其他朝代的称呼都有较大的差距,谨言这么些也是尽可能地还原实际情况;

2、关于种世衡和狄青齐名的说法可能有些书友会觉得有些奇怪,但在狄青拜相之前,种世衡的功绩和名声确实是不在狄青之下的,正如欧阳修所言:“臣伏见兵兴以来,所得边将,惟狄青、种世衡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