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风信子开得很好的季节,少女决定

3月,风信子开得很好的季节,少女决定去死。

其实不止是风信子开得很好,萱草也开得娇艳,凌霄、蔷薇、海棠……都开得热热闹闹的。

她房间的窗外,正好看到花圃,花圃里铺满鲜花,屋子里花香滚滚,各种花香织成了这个浓郁的季节。

已经给窗台上的风信子浇过水了,遗书也端端正正摆在桌上。

她并不是突然想去死的。她想要死,并没有一个触发性的具体原因。

只是在人生的某一个阶段,突然就觉得碰到了墙上,没有办法走下去了。

她穿上一条简单朴素的白色连裤袜,接着是白色的雪纺吊带。

外面套上洛丽塔风格的粉白色连衣裙,裙子带了很多花边。

还有百褶的衣领,领口系上红色系带,胸衣上用铜纽扣扣住,在上面系上蝴蝶结。

脚上穿着粉红色蕾丝边小皮鞋,发带就用白色缀花的那一款。

每一件都穿得很认真。因为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套衣服。

既然是人生中最后一天,没有理由不穿上最喜欢的衣服。

波斯猫站在衣柜上,异色的好看瞳眸盯着她。她抓着猫猫脸颊上的肉,说:

“三味线、三味线,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吃掉我?”

三味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把脸从她的双手里拔出来,像从水管里拔出塞子。

“小姐,要去吃饭了。”保姆过来传递消息。

柳如烟说:“我不吃。”

保姆脸上露出恳求的神色:“小姐,老爷今天专门请了专业的日料师傅来做怀石料理,吩咐你一定要去吃。”

本来今天打算去死后,柳如烟的心情已经无比轻松,现在突然又很难过。

她的父亲从来不体罚她,但如果她不听话,就会惩罚她的保姆。

柳如烟下了楼,父亲和母亲已经坐在桌前了。

“又穿这种衣服,你没衣服穿了吗?”父亲冲她皱起眉。

“我……”

“如烟,你不是最近心情不好吗?你爸爸专门从日本请了大厨,快来尝尝怎么样?”母亲满脸笑容地看着柳如烟。

“这是什么?”柳如烟低头看着碗里惨绿愁红的,感觉一点都没胃口。

“莼菜汤,好东西,快趁热喝。”

父亲跟母亲解释,像是在炫耀知识:“莼菜只有在最纯净的水中才能生长,哪怕有一点污染,都长不成,这是最纯天然的好东西。”

柳如烟喝了一口,一股酸味涌上来,想吐。

可她忍住了,硬生生憋了回去。

父母还在讨论怀石料理有多隆重,碗勺撞击声响起,柳如烟觉得他们离自己很遥远。

吃完料理,她觉得更饿了。

保姆在整理衣服,她过去问道:“姐姐,你乘过公共汽车吗?”

“乘过啊,怎么了?”保姆还在忙碌。

“要怎么才可以乘公共汽车啊?”柳如烟问。

“在公交站等着,等它来了,就上车。”

柳如烟问:“那它怎么知道你等在那里?公交站有传感器吗?”

保姆回头,笑吟吟地看着她,接着把她抱住了。

“我的大小姐,你真是太可爱了。”

柳如烟推开她:“不会乘公交,一点都不可爱。”

“不,很可爱。”

怀里揣着遗书的柳如烟,偷偷溜出了门。

好看的衣服未必实用,很快她就开始后悔挑了小皮鞋。

踩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水泥路面上,脚很疼。

好在公交站是有遮阳棚的,柳如烟围着站点绕了一圈,没有发现类似传感器的装置。

于是,她乖乖坐在站点的长椅上,双手放在膝盖,正襟危坐。

如果公交车看到这样坐在站点的人,一定知道她是在等它。

20分钟过去了,柳如烟觉得腰背开始发酸。

就在在她开始怀疑,自己等公交车的方式是不是不对时,公交车终于来了。

上车后,司机让她投币,她摸遍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好在一个男生帮她付了钱。于是她坐在那个男生旁边。

行车过程中,那个男生一直在偷偷看她。实际上,整个车厢里,很多人都在偷偷看她。

不过她一直坐得很严整,并不说话。

到了梨园站,她就下车了。

梨园有个中心花园,花园里有个湖,湖边有很多长椅。

这里是她心仪的地方,她打算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具体怎么执行,少女又开始在脑瓜里纠结。

比如,她的遗书应该放在哪里?

遗书肯定不能就这样揣在兜里。等人们把她从湖里捞上来后,纸都皱得看不清写了什么了。

如果就这么留在长椅上,被路过的小孩捡回去,可能还会被误认为是小学生作文。

另外,周围人这么多,跳下去之后,被人救起来了怎么办?

根据她在自家游泳池游泳的经验,光这么跳下去,肯定是沉不下去的。

说起游泳池,柳如烟想起来,自己溜出来时,看到家里的游泳池里有很多落叶。

当时她觉得画面上很不好。具体为什么不好,她急着出门,没有去细想。

现在想来,海明威·福克纳写的《了不起的盖茨比》结尾,盖茨比就是死在落着落叶的泳池里,被用枪打死了。

于是她又开始苦恼,在离开之前,至少应该跟父亲说,让他想办法把泳池收拾一下的。

烈日由盛转衰,随后逐渐黯淡,天空的颜色从湛蓝变成橙黄,接着变成紫色。

花园里行人越来越多,随后又越来越少。

3月份不是炎热的季节,晚上生了凉意,湖边漂浮着薄雾,穿过少女年轻的脖子。

她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2点钟,除了她,还有一个人,坐在旁边的长椅上。

这个时间,坐在这里的,除了自杀,柳如烟想不出还有什么目的。

那是个男人,穿着灰蓝色的风衣,衣领将脸挡住,头上戴着帽子。

柳如烟觉得这个人肯定很聪明,穿这么多,晚上也不至于冷,就好像知道自己会一直在这里坐到凌晨。

她不禁打了个哆嗦。随后她想到,该下决心了,再不下决心,她先要被冷死了。

柳如烟起身,朝那个男的走过去,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男人抬头,脸从衣领下露出来。

路灯映在他脸上,柳如烟第一反应是好帅。

接着,她伸出手,把遗书递过去:“你帮我把这个,带给我父母。”

男人看了她好一会儿,随后问:“为什么?”

“我准备自杀,这个是我的遗书。”

“我不是问这个,”男人说,“我是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柳如烟仰头想了想,觉得他也有道理。

“你把这个给他们,他们会给你钱的。”她说。

那个男人翻了个白眼:“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就发誓,要成为世界上最自由的男人。”

这就没道理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是个小宝宝,怎么可能发这种誓?

不过,这句话柳如烟闷在心里,并没有说出口。她还要利用他送信。

“可是,自由的男人也需要钱。没人不需要钱。”柳如烟认真的说。

男人一把从她手中把遗书抢走了。

“我来拜读一下你写的什么。”

……

讲到这里,秦云初插了一句话:“这个人,就是……你的老师吧?”

她硬生生把“陈涯”两个字压住了没说出口。

柳如烟点头:“是的。他就是老师。”